大婚(2)
()半月後成親那日,靜溫尚在夢中便被李嬤嬤從床上拖了起來。彼時,天還未亮,如豆的螢火照著屋子裡來來往往的人,顯得有些雜亂無章。
李嬤嬤將迷迷糊糊的靜溫按在錦杌上,拿了根棉線就在她臉上扯了起來。汗毛被扯痛的靜溫一個激靈,睡意也去了大半。她用手捂著臉瞪著李嬤嬤道:「痛死了!別開臉了行不行?」
李嬤嬤笑著戳了戳她的腦袋:「二姑娘就是嬌氣,哪有那麼疼?誰家新媳婦不開臉?忍忍!再死呀活呀的奴婢可拿針線把姑娘的嘴縫上了!」
靜溫無法,呲牙咧嘴的忍了,那副活受罪的表情讓一旁瞧著的暖兒忍不住直想樂。
正準備著,有人來報杜夫人來了,靜溫忙站了起來,把前呼後擁的杜夫人迎了進來。
環兒狀似無意的打量了屋裡一番,然後輕輕扯了扯杜夫人的袖子,杜夫人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然後在椅子上坐了,有一搭沒一搭的閑扯:「二姑娘,衣裳和頭面首飾可還合適?恩,怎不見浮鴛和浮鴦?莫不是又耍奸偷懶去了?」
「沒有,」靜溫冷笑,「夫人送來的人靜溫怎好打發她們去干粗活呢,已經讓暖兒安排了做些針線,等一會兒若是夫人不捨得了,再領回去便是了。」
「什麼話?」杜夫人微嗔,「既是給了你,便隨你處置了,哪還有再領回去的道理?好了,不說她們了,你這裡準備的怎麼樣?十全奶奶可來了?還缺什麼不缺?」
「讓夫人費心了,」李嬤嬤見靜溫一副懨懨的樣子,便主動回道:「十全奶奶已經在穿堂處候著了,衣裳首飾也都備齊了,太后也賞了幾個人在伺候著,您放心。」
「那就好,」杜夫人明顯一愣,隨即笑了笑,「既如此,本夫人瞧瞧其他的去,這兒就勞嬤嬤盯著了。」說著,抬腳就出了門子。
李嬤嬤見狀也只是嘆氣,叫人把十全奶奶請了來,自己退到了一旁。
今兒請來的十全奶奶人長得溫婉和氣,瞧著就是個有福、好生養的。一進門便說了一串子的吉利話,說得李嬤嬤眉開眼笑,靜溫心裡也很是熨帖,忙讓人拿了紅包看了賞。十全奶奶也不客氣,接了賞、道了謝便給靜溫忙開了。
靜溫的頭髮又濃又密,還黑亮亮的,摸在手裡跟上好的綢緞一樣。梳頭的那個拿著角梳,一邊輕柔的梳著,一邊嘖嘖讚歎,說還是侯府的風水養人,靜溫這頭髮也算帝都頂好的了云云。見靜溫但笑不語,她有些訕訕,便省了那些溜須拍馬的,專撿了吉利話說:「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髮齊眉……」
不知怎的,靜溫聽著這輕柔的、仿若童謠般的聲音,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親娘,眼睛有些澀澀。李嬤嬤只道她有些激動,忙勸道:「二姑娘這是怎麼了?大喜的日子可別掉淚珠子,不吉利呢。」
「嗯,」靜溫使勁兒抽了抽鼻子,瓮聲瓮氣的應了,乖乖的坐在錦杌上,任由十全奶奶在自己的臉上撲粉描眉,塗脂畫唇。
期間,沈雲天來過,只是在門外囑咐了些什麼便走了,靜溫也假作不知;倒是靜璃,因是男女有別,站在院子里招了暖兒去,塞給她一包小點心,又跟靜溫喊了幾句恭喜,便也退了出去。
好容易妝畫好了,開始穿喜服。大紅的衣裳一層一層地套在靜溫身上,映的臉色也是嫩嫩的,煞是好看。靜溫卻是覺著有些難受,厚重的喜服再加上厚重的鳳冠,壓在她瘦小的身板上,很是有些累人。
十全奶奶上前仔細檢查了一番后,確定沒什麼問題了,便凈了手,遞給靜溫一個又紅又大的蘋果,然後把蓋頭給她蓋上,道:「原姑娘此去和和美美、多子多福、情深意長、白頭偕老——」
見新娘子準備好了,一眾人魚貫而出,只留了李嬤嬤和暖兒在跟前伺候著。靜溫的心有些亂,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放心的將這一生交到那個眉眼如畫的男人手中,更不知道王府中的生活會不會比侯府更加艱澀難行,正胡思亂想著,外面傳來鞭炮和鼓樂的聲音。
「來了來了!」李嬤嬤有些激動。
帘子打起,靜璃眉眼含笑的將靜溫背在背上,溫柔的臉上全是滿滿的寵溺,「二妹妹,此去定要幸福才好!」
靜璃背著她出了侯府大門,將她送到轎子里做好。沈雲天和杜夫人站在門口假意的流了幾滴眼淚,對迎親的人道了謝后,一行人吹吹打打,抬著新娘、嫁妝,後頭跟著十幾個僕役,浩浩蕩蕩的向寧王府行去。瞧熱鬧的人不住的咂嘴,直到侯府的女兒個個福氣,羨慕之情溢於言表,一時間,侯府一月內嫁兩女成了帝都百姓很長時間內茶餘飯後的談資。
搖搖晃晃的行了沒多久,喜轎一個微晃后緩緩沉了下去。靜溫的心跳得更加厲害了,喜娘在外面喊了些什麼她全然沒有聽到,就見一隻纖長乾淨的大手自外面伸了進來,靜溫心裡一顫,遲疑的將自己的手放在那隻大掌里。肌膚輕輕接觸,靜溫的臉便騰地一下燒了起來。那隻手穩穩地握住靜溫,輕輕將她一帶,讓靜溫下了轎。喜娘忙上前扶了,靜溫手一松,那乾燥的溫暖頓時撤離,心裡微微有些失落。微一凝神,自嘲地笑了笑后便隨著走了進去。靜溫始終低著頭,眼睛一直追隨著那雙皂靴。
好容易拜了天地、禮成之後,喜娘攙著靜溫進了洞房,她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因早上起得有些早,再加上儀式複雜繁冗,一天水米未進,靜溫早就累的昏昏欲睡了,這會子坐在新房裡,又餓又累,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不幸苦。
好在暖兒和李嬤嬤跟了進來。將屋裡那兩個喜娘看賞打點了之後,暖兒將靜璃塞給她的點心拆了,拈出一塊來遞給靜溫,靜溫忙不迭的塞進嘴裡,大嚼特嚼,好不快活。
「嬤嬤,相公……他還在招呼賓客么?」靜溫吃了幾塊點心后,等得終歸有些不耐,便輕輕問道。
「是啊,」李嬤嬤點頭應著,「寧王可是皇上的親貴,他家嫡子成親,能不熱鬧嘛?這會子,外面許是剛鬧起來。少奶奶若是倦了,再忍忍。」
「哎,好麻煩!」靜溫有些煩得晃了晃腦袋,險些將蓋頭搖下來,可是把李嬤嬤嚇了一跳,忙上前按住她,不叫她亂動。
恰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李嬤嬤和暖兒給進來的新姑爺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墨瑜靜靜的站在屋子中央,既不上前,也不退後,就那麼定定的瞧著。被蓋頭擋住視線的靜溫心裡毛毛的,就感覺有一道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不由得,指甲嵌進了蘋果,心也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一樣。
等了好一會兒,墨瑜才將她的蓋頭掀了,然後懶懶的歪在太師椅上,眸色平靜。靜溫紅著臉抬頭望去,不由一怔,那張美艷的臉上似乎籠罩著一絲痛色,眼眸里也不復昔日的溫暖,她心裡一沉,笑道:「相公,時候不早了,妾身服侍您安置吧。」說著,慢慢踱過去去拉他的手。
墨瑜臉上閃過一絲不耐與厭惡,輕輕甩開,仍舊目不轉睛的瞪著她。靜溫雖是微惱,卻仍舊拉了他的手,柔聲細語。哪知墨瑜竟是得寸進尺一般,呼啦一下又將她撥到一旁。這下,可把靜溫惹毛了。
剛想開口罵髒話,卻猛地想起他聽不到也說不出來的情況,將一肚子話又咽了回去,繼而冷著臉,走到雕花的喜床邊,把嶄新的被子一抖,甩了鞋子,脫了外衫,自顧自地爬了進去。
墨瑜見她如此這樣,心火兒更是冒得呼呼地,大步流星的走過去,把鑽進被子里的人提溜出來,毫不留情地提溜著扔了出去。天寒地凍的,靜溫目瞪口呆地瞧著他一臉坦然的將房門緩緩關上,還上了檻,氣的差點吐了血。
這廝,脾氣還真是怪!前幾天見著還是一副溫溫和和,謙謙如玉的模樣,怎的今日就變得這般惹人討厭?她跳起來衝過去剛要敲門,房門呼啦一下從裡面打開,靜溫心裡一喜,正要抬腳進去,一床被子鋪天蓋地的將她裹了個嚴實,還沒等反應過來呢,房門又砰的一聲關了。
靜溫的臉黑得什麼似的,嘟嘟囔囔的裹了被子坐到門檻上,心裡把墨瑜從頭到腳罵了個遍,「混蛋!早晚有一天,老娘也要把你關在外頭,讓你凍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