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番外篇

成為一名律師，在所有人眼中過著光鮮亮麗的上層精英生活。每天出入的都是金碧輝煌的高樓大廈，香車寶馬，打交道的都是衣香鬢影的富翁豪強等各種權貴，談論的分分鐘鍾是幾千萬幾十億的生意。動動嘴皮子就能讓世界經濟都為之顫抖，最不濟都能讓別人傾家蕩產。

以前在美劇里看到的律師職業場景，以前覺得遙遠不可及的生活，沈嘉笙覺得自己現在似乎都得到了。

但當這一切來臨，那麼真實，她卻感受到了更大的更真實的寂寞、孤獨。

在這些年她風雨兼程的完成學業、如願以償取得這個國家的律師執照、成功成為一名律師之後，她感覺到了從沒有的空落。

原來這和小時候得到一個玩具的感覺差不多。當你得不到時，不顧一切哭著鬧著想得到。可真正到手了，發現也不過如此。整個人意興闌珊的像泄了氣的皮球，一下子沒了興趣。

這些年來，她為了塞滿自己的心，一心一意讀書考執照，一心一意融入這個國家的生活規則。

可當一切得到后，一切都不是問題后，她自己本人成了問題。

興許那問題從來沒放下過吧。

這些年她拚命讀書，她一有空閑就逛各種各樣圖書館博物館藝術館，她從不主動去了解關於國內的任何消息，她千方百計要甩開那個人的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她知道，多想無益。

他早已像從來沒出現過她的生命里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任何點滴傳言。

這樣也好。天涯路遠，各自安好。

只可惜感情這東西，真不是一個能隨便處置的東西。你越是壓制它，它就越是蹦出來。時間越久遠，面貌卻似乎越清晰。

沈嘉笙知道，在這光鮮亮麗的皮囊下，自己還有那無數暗夜裡的不眠；

在自己看似狠絕的割捨下，是埋藏至深只不過不願意讓人看到的絕望、痛楚；

在漫長的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異國他鄉里，是無人可傾訴可給予安慰的暗夜獨啜。

出國前父親慘死的那段記憶，反覆折磨著她。她至今也不知道當時父親在生死關頭要把她推出國，對自己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更有那段情，那個人，像自己影子一樣，在喧囂忙碌的大白天無影無蹤，可一到自己暗裡獨處，就立刻鮮活得如在眼前蹦了出來。

自己想拂開它忘掉它。可如影隨形深入骨髓的念想，如何拂開忘掉。

與蕭蔚林那4年，幾乎佔據了沈嘉笙除學習外所有的生活。而離開他的時候，她即將大學畢業，才22歲，最有夢想最富激情的年齡，人生的宏圖美卷即將展開，澎湃的生活激情正要肆意揮灑，然後就這麼嘎然而止，一個月內被拋到這茫茫人海的異國他鄉。

多少次，她在暗夜裡的淚眼把被子濡濕；

多少次，她在茫茫的人海街頭以為某個背影是他，追上去卻完全陌生人，一顆心就像先升上了20層樓又緊接著掉下來；

多少次，她也似乎那個人就在背後追隨她，尋找她，不棄不舍她，而驀然回首，卻是異國他鄉無一熟悉的臉龐。

幸虧時間是最偉大的治癒者。

時間眨眼就過去了4年。她已從當年稚嫩的大學畢業生蛻變成為了穩重冷靜的職場人士。

她成為了年輕的律師，站在了足以令很多人羨慕的職業上等層圈。

但她也成了很多人眼中的工作狂。沒有個人生活，身邊沒有男朋友，只有一心一意的工作。

紐約的律師事務所和國內的並無二致，剛入職的年輕的律師薪水低，各種供資深律師使喚，各種雜七雜八的事項，一樣要從這個過程過來。

Jeffrey喜歡她，也怕了她。她實在太好使喚，太努力，太勤奮，太拚命了。無論他交代她什麼事情，什麼案子，沈嘉笙都會全力以赴，做到最好。按理說資深大律師非常喜歡這種職場新人，可他不僅僅是嘉笙的師傅，也是她朋友。他只有好言勸告她，勸告不行，只好更盡心儘力帶她，讓她儘早入行，獨當一面。

所謂同行相殺，而Jeffrey幾乎傾囊相授，沈嘉笙知道他用心良苦，只有更加加倍的努力。美國這邊對於法律訴訟分門別類工作非常細。就拿自己主供的知識產權法律工作來說，還分為專利申請、專利訴訟和商業知識產權等。在這三大類之下，又包括各式各樣的領域，比如商業知識產權，包括各式各樣的知識產權許可、戰略合作、技術商業化，涉及到醫療衛生、教育、金融、電子產品、電商等所有涉及科技和互聯網的領域。自己能夠一進律所就涉足當前經濟發展熱點行業，真是幸運中的幸運。她沒有其他過人的地方，只有比別人付出更多的時間加倍的努力去了解案情，了解當事人背景，了解雙方涉法涉規情況，了解所有她能了解的，然後擬定所有一切可能的，保證以最有底氣不容有失的面貌出現在工作面前。

以前，她特別恐高，一般超過20層的高樓大廈上去都緊張。可在紐約，有多少上點檔次規模的公司不是在摩天大樓里辦公。她必須克服這個心理。

以前，她不喜歡花時間在不認識的人身上，在紐約，其實也是不同的圈子層級，同學圈，校友圈，律師圈，華裔圈……如果這是工作需要，那也無話可說。

漸漸的，她成了很多同事眼中野心勃勃往上爬的人。但這不打緊，甚至這是一種讚賞，尤其同行或年長同事的讚賞。身處紐約這個金錢當道的城市，身處華爾街這個名利場，來到這裡的年輕人有幾個不是帶著野心來的，當然這東西說得委婉點叫夢想。又有幾個不是把野心或者所謂夢想寫在臉上，一心要往上爬的。有夢想有野心是這個國家活力的象徵，也是個人可以談條件做交易的前提。

但在很多同事眼裡她又是那麼複雜不好理解的人。據說從沈嘉笙來美國讀書的時候兩人就認識了，兩人亦師亦友的關係同行都看在眼裡。按理說兩人在一起好幾年了，怎麼也應該有點火花吧。Jeffrey可是所里出了名的離了婚的黃金單身漢。可是這些年大家也看到了，Jeffrey除了對沈嘉笙那是一個無微不至的關心，對別的女同事或明或暗的喜歡可是一律拒不接受。要說Jeffrey對她沒意思，對她也太盡心，；要說兩人有關係，這些年兩人的關係卻又始終沒有實質性的邁步，兩人始終是郎未娶妾未嫁，各自單著。

各自單著就單著吧，其實真沒有人特別關心。

這就是美帝人與人相處最大的特點——公私界限分明。對於私人事情，哪怕最好的同事最直接的上司也不會過多關心，更不會越界干涉，國內那種三姑六婆八卦當道刨根問底的現象在這裡基本是沒有市場的。

沈嘉笙有時感到無比的寂寞，有時又特別喜歡這種人際關係。它最大的好處是，大家相處起來——不累。工作歸工作，生活歸生活。「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無論和誰，私生活都是井水不犯河水。沒有人在乎你來自何處，背負著什麼過往，心裡懷揣著什麼傷心事。其實這樣也是不錯的。

沈嘉笙覺得，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吧，似乎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