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篇

在蘇梅芳的妥善安排下，陳海東的葬禮非常順利結束。

沈嘉笙看到，就這麼10來天，蘇梅芳的精神已經大不如前。日常看著她雖然忙前忙后，根本沒時間停下來，根本沒事人一樣。可她的悲傷只是不輕易暴露出來而已吧。

沈嘉笙想疼惜下母親，可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這些年來，雖然自己來美國后和她關係親近了很多，但兩人聚少離多的生活狀態並沒什麼改變，近而不親的母女關係很難一下子扭轉。

以至現在，沈嘉笙甚至不知道怎麼安慰母親。她只好祈願，母親本來就是個女強人，強者自救，她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加堅強。

與蘇梅芳相比，沈嘉笙還有最擔心陳軾。

沒想到他和自己的命運軌跡竟然如出一轍。單親家庭長大也就罷了，現在父親走了，他也像自己一樣，從此成了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人了。

陳軾一下子瘦了10多斤。

他好不容易今年和父親在美國過了一個團團圓圓的春節。春節的時候，陳海東難得放下手頭的生意，和陳軾好好的聊了一回。

他像天下父母一樣著急孩子單著剩著，最關心孩子的婚嫁。他詢問陳軾有沒合適的人，這些年怎麼連女朋友都沒有帶回給家人看過。他告訴陳軾，要有趕緊結婚，要沒趕緊找一個。美國當然是很自由很個人的社會，一個人能過得很好也無可厚非，可到底我們是中國人，還是要講女大當嫁，男大當婚，不能一直拖著，玩著，單著，剩著，時間過得很快的。我陳海東33歲的時候已經生你了，而你陳軾已經33歲的人了，女朋友在哪還沒見。

他告訴陳軾，他已經不介懷陳軾願不願意回來公司幫忙了。公司有蘇阿姨搭手，發展得很順利。這些年公司通過改革引進一系列現代化管理手段，管理機制很成熟，就算沒有他本人，也能很好的運行。所以他也不強求陳軾回來接手。他尊重陳軾喜歡做醫生的願望，只要陳軾過得開心，他也別無所求。

陳軾沒想到的是，父親真的一語成讖。這春節一聚，就成了自己與他的最後一見面。

那天在醫院，他還沉浸在春節假一家人難得的春節團圓氣氛中，沒想到就接到了陳海東去世的消息。

晴天霹靂。

當他慌手慌腳的趕到，陳海東已經永遠合上了眼，永遠看不到了他的兒子。

陳軾不能原諒自己。

不能原諒自己連父親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不能原諒自己作為一名專業醫生，卻沒關係過問過父親的健康，以至他英年早逝。

不能原諒自己一事無成，讓父親帶著那麼多遺憾離開。

除了不能原諒自己，他還有更多的手足無措。

這些年來，他已經習慣了父親的庇護。

就算他再叛逆，他知道有父親給自己兜著，護著。他有靠山，有支柱，他可以任意妄為。就算他走得再遠，有父親在那守著，等著，他知道回家的路。

沒有了父親，誰給他這個高飛的支點。誰給他家。

陳軾陷入了無盡的懊悔和茫然。

他整個人掉了下去，每天無可自拔的傷痛，每天渾渾噩噩的，以致陳海東從出事到下葬他只能靠蘇梅芳。

醫生都是能醫人而不能自醫。

沈嘉笙及時出現在了他面前。

「哥，我明白你的心情，當年我就是這麼走過來的。我知道沒有任何人能真切體會到你的悲傷。只是我要告訴你，無論怎麼樣，我們都在你身邊，我都在你身邊，我們是一家人。你還是有家的孩子。」

「哥，我們的命運怎麼這麼相似。我們親生父母都在我們初中的時候里了婚，我們都是跟著爸爸長大的，我們的爸爸又都在英年早逝。是不天可見憐，所以特意讓我們成了兄妹。註定相互扶持過生活啊。」

「哥，你還記得當年你怎麼安慰我的嗎。當年我爸爸走了，我來到美國，你幾乎只要有時間就從醫院那邊跑回來，幾乎帶著我玩遍了紐約和周邊的好山好水。要是沒有你啊，都都不知道怎麼走出那段黑暗的日子。」

「哥，所以現在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只要你喜歡，我陪你一起去做。我們一起來過長假吧，去國內還是國外走一圈都行，只要你喜歡。」

「哥，陳伯伯走了，家裡就剩下你一個男的了。你一定要儘快走出來，我以後還得靠你撐著呢。」

「哥，你就說說話吧。只要你說說話，都會沒那麼難受的。」

沈嘉笙苦口婆心，只希望陳軾早點從喪父的悲痛中走出來。

陳軾當然明白她的苦心。可是明白是一回事，真的放下是另一回事。

「嘉笙，我現在才算是了體會你當時的心情了。沒有了爸爸，真的感覺自己就是哥沒有家的孩子了。」

「嘉笙，我本來以為我自己可以撐得住的，我都30多歲的人了，怎麼可能還像個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可我就是很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沒有多留意他的健康，沒有多關心他的生活，沒有聽他的話，完成他喜歡的哪怕一件事！」

「嘉笙你知道嗎，他希望我能接手公司，可我從沒上心過。他希望看到我結婚家庭美滿，可我到現在還沒帶過一個女朋友給他看過。」

「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都不是很聽他的話。你知道大學的時候，我因為故意氣他，去了加拿大讀書，一讀就是7年。」

「我以前總是埋怨他工作太忙，根本沒時間陪我。卻不知道要沒有他不知疲倦的工作，掙錢，我哪來現在這麼悠遊自在的生活。」

「我就是個混賬。我做兒子，沒盡到一點兒子的責任。作為醫生，我連他的身體狀況竟然全然不知。」

「其實他一直有心腦血管疾病，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早年生活條件艱苦，他工作又拼，早就落下一身毛病。可是我，我……」

沈嘉笙從來沒見過這樣竭斯底里的陳軾。從她認識陳軾這麼多年，他從來風度翩翩，溫文爾雅，從容不迫；什麼時候都不會失態，什麼時候都面帶微笑，彷佛世間一切事情都不是事情。

原來救人者恆難自救，醫者自身難醫。只是事情沒攤到自己身上，要是攤上了，誰也沒有比誰高明，比誰鎮定，比誰看得開放得下。

沈嘉笙想爆了頭，希望陳軾能早點從喪父之痛中走出來。

她決定提議和陳軾休個長假，一起自駕到處玩一下。話說回來，來美國這麼多年，自己外出玩的時候不多。一來自己沒心情，二來也沒時間，還有最重要的是找不到人陪。

陳軾是唯一自己能找來一起的人，可作為大醫生的他，跟國外的醫生並無二致，就是忙一個字。

這次無論如何，拉他出去逛一圈，換個環境換個心情，興許能讓他早點走出來。話說，自己當年就是這樣過來的。

蘇梅芳看著陳軾日漸形削骨鎖，支持了他們的決定，叮囑沈嘉笙好好照看陳軾，把公司的重擔扛在了自己的肩上，也把自己的悲傷掩藏了起來。

她已經50來歲，經過了人生太多的風波和磨難。知道人生無常，唯一能夠做的，是過好眼前。與其在悲傷里不可自拔，不如更加珍惜現在。上百家酒店，幾千名員工，是陳海東的一生事業所成，心血所聚。哪怕臨終之際，也是念茲在茲的事情。陷在個人的悲傷中很容易，可是把悲傷掩藏起來，把該做的事情做好，更加重要。

她是沒有權利也沒有時間悲傷的人。

她知道她所做的事情，孩子們不一定能夠理解。

可只要泉下的丈夫理解，再辛苦再忙再累她也再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