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孟之殤
榻上正在養傷的人一聽到熟悉的聲音,就恍如夢中初醒一般,揉了揉眼睛似要看個究竟,覺得眼前之人為幻覺,又伸出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龐。
「孟娘,是你嗎?」白湛伸出蒼白的手,輕聲喚道。
孟婆梨花帶雨地握住了他的手,又撫上他瘦削的臉龐。「啪」的一聲,一個清晰的巴掌印便出現在白湛蒼白的面上。孟婆的眼中儘是怒意,以至於手不停地顫抖著,又彷彿像打壞了什麼心愛的物件似的,夾雜著幾分心疼。
「白湛,你就沒有要向我說的話嗎?」她的眼淚像是斷線的珠子,滴落在白湛的手背上。
白湛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
沉默了半晌后,孟婆又問:「冥王告訴我你入冥界與我相識,不過是為了從我這裡套取有用的信息,是與不是?你曾說你傾心於我,都只是為了接近我,是與不是?那些我們度過的時光如夢泡影,都是假的,是與不是?」孟婆一連三問,悲憤難過的情緒恍如頃刻間就會爆發。
白湛眼底略有水霧氤氳,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最後,他狠心不再看向她,艱難地吐出一個字,「是。」
「白湛,你是不是有難言之隱?」孟婆還不死心,試圖為他找理由。
白湛微微閉眼,一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眼角滑落,像是萬箭穿心般痛苦地搖了搖頭。
最後一絲幻想破滅,猶如過往的美好年華傾刻間崩塌消失,孟婆一斂哀傷,止住哽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頭頂的一支白玉孔雀簪,刺向白湛的胸口,卻不到深處,「白湛,你為何如此欺我傷我?」她想拔起那支簪子,沒成想一張大手按住了她的手,那是白湛蒼白的手。
白湛緊緊按在她的手背,對她溫然一笑,「孟娘,我們的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如今也該結束了。」他猛然用力,將那支簪子刺進胸膛深處。孟婆亦用力掙扎著,她哭著求他不要,她從來沒想過要真取他的性命。
只見白湛的身體慢慢變透明,孟婆想用手去抓住他,可始終像水中撈月一般,觸碰不到,「白湛,你以為這樣我便能原諒你了?」她嘶喊著,哭叫著,可是那個人卻不肯為她停住腳步。
「孟娘,我若愛你便會累你,我若不愛你即能護你。此後,林深時霧起,海藍時浪涌,不見鹿,不見鯨,亦不會再見我這個傷你之人。」
這是白湛最後消失時說的一句話,卻掀起了孟婆心中的驚濤駭浪,他從未想過要傷自己,亦從未不愛自己。她心如死灰地倒在地上,手中握著那一支還滴著血的簪子,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卻已無知覺。
長蘇和知憶對眼前這一幕的發生十分措手不及,看著悲痛欲絕的孟婆,知憶連忙將她手中的簪子奪下,一邊安慰著:「或許我們還能去忘川找回白湛。」
孟婆的眼中忽然有了一抹亮色,踉蹌地掙扎著起來,「那我們趕緊去尋他。」她任由知憶攙扶著她,每走一步都似灌了鉛一般沉重不已。
她忽然明白,白湛的出現或許只是填滿了她上萬年來的空虛,她不懂愛,卻唯獨執迷於恨,身為幽冥之王,她縱然掌管忘川與奈何橋,可也始終深受惡鬼反噬,他們的怨與恨都會加諸於她的身上。
長蘇趁機將孟婆打暈,知憶十分不解,「殿下,她那麼傷心,你為何要這樣?」
「白湛不會回來了,就算尋遍忘川也找不到他的身影,神不入地獄,更不入輪迴,莫要做再多的無用功了。」
話音剛落,三人就已到了冥王殿,高座上依舊半倚著是那美艷不可方物,凌厲而不可一世的冥王,見三人的出現,並未表現出任何的吃驚。
「冥王,孟婆情絲已斷,定不會再惦念,我允你的已達成,冥王你允我可否實現?」長蘇將昏迷的孟婆緩緩放在地上,這是他與她的交易。
冥王微微一揚手,孟婆的身體就如紙張般飄飛了起來,「孟娘,你且好生休息,一覺醒來,你就不會再記得那個人。」她的手輕輕一拂,袖中就飛出滿天星輝斑斕,那星光縈繞在孟婆的四周,最終化作一滴淚落入孟婆的眼中。
「那是自然。」她朝長蘇笑了笑,從雲袖中飛出一顆白丸,穩穩噹噹地落入長蘇的手裡,「這是孟娘給那小姑娘下藥的解藥,服之毒解。」
長蘇謝過之後便帶著知憶回了天界,剛到玄修宮門口,知憶就不肯再伸腿邁步了。對於發生的這一切,知憶蒙在鼓裡似的,一無所知。她不明白他們私底下允諾了對方什麼,卻為孟婆感到一絲憤怒,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你們就這樣喜歡玩弄人於鼓掌之中嗎?」
難道所有人在他們的眼中都可以視為棋子么?
為了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世間是黑不見底的深淵么?為何從前的清明可見心跡,如今卻伸手不見五指?若是這樣才能換來高位無憂,她倒寧願永遠做一隻不諳世事的小狐狸。
長蘇怔住了,愣了一會兒將那白丸遞給知憶,「你且先吃下解藥。」說話間他就已將知憶又變回了斂財的模樣。
知憶卻遲遲不肯伸手去接,與長蘇犟在那兒,像這樣以傷害別人而換取得來的,她不要也罷。
「你這小妖,你又知道什麼?假亦真時真亦假,真亦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連我都分不清,你又何必較真呢?若你惱我孟婆白湛之事,其實於他們而言未必不是一種解脫。」他走近她身旁,點住她的穴道,將藥丸給她咽了下去。
她渾身像是被枝條捆住了一般,動彈不得,連話也說不出來。
這時齊光小童見到他們十分興奮地跑出來迎接,像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般沖著長蘇和知憶就撲了上去,「殿下,我可挂念得很啊。」
長蘇卻像若無其事地推開了齊光,「齊光,幾日不見,越發沒有規矩了。」他邁步往裡走,右手輕輕打了個響指,便去了知憶的定身術。
見知憶悶悶不樂,齊光連忙半拽半拉將她拉了進來,他的眼眸十分清澈,黑白分明,眼裡總有閃爍不完的光芒,他總是這麼快樂,彷彿無事能將他擾,無人讓他煩一般。
「齊光,最近可有要緊事?」長蘇邊走邊問,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齊光停住腳步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手指不自覺地伸進嘴裡咬了咬,點了點頭,「倒是有一件!亟待殿下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