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輪迴之瞳 2
琴聲驟然停止，無形的手掌拖住裴元不讓其跪下，空氣中死一般的寂靜。
琴師氣得肩膀發抖，瞪著岸上那個打亂自己曲子、兩眼熠熠發光、好像一條暗夜裡覓食野狼的瘦弱少年，忽然就很想飛過去把他打死。
——這少年是不是腦子有病怎麼不按常理出牌，自己醞釀好的台詞都被整忘了！我特么還沒問完你急著答應個鬼啊！
裴元察言觀色，立刻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急忙收斂起興奮的姿態，用這個世界的語氣，小心翼翼道：「前輩，我渴望力量，懇請前輩指條明路。」
琴師冷漠的聲音傳來：「明路？哼！我這裡只有無窮無盡的絕望。是在碌碌無為中死去，還是在殺戮煉獄里稱王，你自己選。」
說著，一枚散發著淡淡熒光的玉符憑空送到了裴元手中。
「聽起來好像都不是什麼完美的選項啊。」
裴元握著手裡那枚觸感溫熱的玉符，上面「輪迴符」三個字無比刺眼，順帶著還有一行小字：你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
呃？
即視感太過強烈，滿心歡喜準備拜師的裴元瞬間就有些尷尬。
我不是穿越到玄幻仙俠世界了么，這輪迴符什麼情況？這好像是無限流的東西？畫風不對啊……
裴元想了想，禮貌問道：「敢問前輩名諱。」
樓船之上，琴師則是冷冷道：「你若能活著通過考驗，自然有資格知道我的名字，甚至入我門下。至於死人，不需要知道。」
說罷，他返身端坐，琴聲再起，咿咿呀呀餘音繞梁，用眼角一瞥江邊那小子，表情似乎有些嫌棄。
此時，其淡漠的話語還在耳邊迴繞，可裴元抬頭看去，江上一片搖動的繁星，哪裡還有什麼載滿財寶的樓船？
這白衣琴師水平很高啊……
這時，滿臉焦急的嚴沖才姍姍來遲，關切問道：「少爺！太莽撞了！幸好你無事，否則我萬死也難辭其咎。」
「嚴叔不必擔心，我就是出來散散心嘛。」裴元笑眯眯點頭，看得這位管家頭大無比。
來鬧鬼的地方散心？你丫是真的頭鐵，不撞南牆不回頭啊！莫不是被退婚受刺激太大，傻了？
裴元才懶得管對方怎麼想，手心忽然刺痛，緊接著輪迴符便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方直接注入腦海中的信息顯示。
「提示：輪迴符綁定成功！」
「前置任務開啟：復仇！」
「任務介紹：你為何選擇進入輪迴？是對理想的絕望嗎？是對現實的厭惡嗎？還是……對背叛你的人的痛恨？
每一個輪迴者，都是復仇者。
去吧，找到那個讓你絕望的人——你死，或者我亡！」
裴元表情頓時一呆。
怎麼說呢……有種……熟悉的感覺？
腦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封印著，妄圖衝出來，但卻始終無法真正被裴元知曉。
「看來時機未到，也罷，目前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裴元拍了拍腦袋，雖然內心總覺得哪裡不妥，卻由於始終找不到這份『不妥感覺』的源頭，因此，覺得不如就先走一步算一步。
「就先順著這具身體的生活軌跡生存下去好了。奇怪，為什麼我有種好像我很厲害，好像凌駕於萬物之上的感覺？是我比較自戀嗎？」
裴元無奈一笑。
身為人，有這種感覺可不太正常啊。
這時，嚴沖忽然欲言又止。
裴元注意到他表情，微微一笑道：「嚴叔有什麼想法，但說無妨。」
嚴沖撓了撓頭，道：「也說不上什麼想法，只是有件事，少爺你或許要知曉一下。」
「何事？」裴元微感詫異。
「是關於你哪位……秦夢兒姑娘。如今家中有人風傳，此女似乎與其他男人來往密切，少爺，屬下斗膽說一句，這種女人，不要也罷。」嚴沖臉上閃過一絲怒色說道，已經是盡量壓制著語氣說話了。
但他一說，裴元卻煥然大悟一般，『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
原來那什麼輪迴符所說的『任務』，所說的復仇目標，正是這個！
或許是因為記憶還不太圓潤，裴元還沒反應過來呢。
他搖頭失笑，但旋即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也好，正是時候把事情去了斷一下。」
……
……
「都怪你那天在小樹林毛手毛腳的，好像被他看見了。」一個嬌媚輕柔帶著嗔怪的女子聲音說道。
「被那廢物看到了？不會出什麼岔子吧。」一個男子聲音擔憂問道。
「不會。那天不是雲家的大小姐來退婚嘛，我假裝勸慰了他幾句，他很滿意地走了，也就那點德性了。」女子輕佻道。
「嗯。不過小不忍則亂大謀，這段時間我們少見面，免得出岔子。嘿嘿，裴子安傷勢漸重，活不了多久了！」
男子陰沉說道：「到時候，有大長老和三長老的支持，裴元絕對會順利繼承新家主之位，成為裴家有史以來第一個不會修鍊的家主！屆時……」
女子介面道：「屆時，便是我的機會了。你瞧這個。」
「嗯。今天雲家大小姐來退婚時，送的賠禮？」
「呵呵呵，正是。那小子對我死心塌地，連通脈丹這等寶物都眼巴巴跑來給我。等他成為家主，這偌大的裴家，還不遲早到我手裡。」
「哈哈，好！」
兩人放肆的笑聲，從一個墨黑色的矩狀匣子中傳了出來。
裴家的一棟不起眼的精美院舍後方，一群黑衣人鬼鬼祟祟藏在這裡，正是裴元帶來的人。
管家兼保鏢嚴沖滿臉陰沉地合上千里傳音匣，凜然道：「家主平日里待他們不薄，想不到這兩人居然敢謀圖裴家家業，果然狼子野心。少爺，我現在進去結果了這對狗男女！」
「哎，不必。」裴元淡定地擺了擺手說道。
這你都能忍？？
幾個黑衣勁裝的家主親衛表情失望至極，心想自家公子性格怯懦，還對那女人抱有幻想不肯下殺手，可憐家主英雄一世卻虎父犬子，卻看到裴元表情猙獰地捲起袖子惡狠狠道：
「等老子親自動手。」
眾手下頓時刮目相看，心中一陣激動，公子總算稍微有點男子氣概了。
嚴沖卻皺著眉頭勸阻：「不妥。少爺，裴明已有鍊氣小成修為，習得通陽劍訣，你不能冒險，還是由屬下出手最為保險。」
「這樣么，好像是有點麻煩。不過我早有準備。」
裴元摸了摸下巴，陰險一笑。
他對這個世界的實力了解到一部分，武者修出氣感后，鍊氣小成雖然只是武者的入門級別，但力超百斤，有徒手搏殺虎豹之能，對付自己這類『普通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不過，輪迴符上似乎並沒有明確規定必須親自動手。
但裴元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冒險，親自動手拿人頭比較妥當，況且就算敵人硬體實力高於自己又怎樣？
區區鍊氣小成的弱雞，也不過就是個一階的小雜魚，就不信陰不死他！
額……一階？
裴元忽然一愣，但旋即搖了搖頭，把這不清不楚的想法暫且擱置。
他翻了翻自己的口袋，拿出一把暗紅色的古怪檀香點燃，味道極淡的輕煙從窗戶傳了進去。
見這一幕，嚴沖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的慘痛經歷，眼角抽搐了一下，暗自嘀咕：「怪了，以前居然沒發現，這小子在身上藏了這麼多迷藥。」
嚴沖自然不會知道，這是裴元穿越之後才收集起來用以自保，原本的裴元可不會這些『小手段』。想他堂堂鍊氣巔峰的高手，居然被一包迷藥給弄倒了，說出去簡直沒臉見人。
不一會兒，裡面的說話聲便停了，顯然迷藥奏效。
裴元忽然想起一事，低聲問了句：「嚴叔，我的蟬翼晶劍帶了么？」
「在這。」
得到肯定答覆后，裴元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裡擺了一桌精緻的酒菜，一男一女依偎著暈倒在桌子上，杯翻壺倒。
兩人俱是衣衫不整，女方更是脫得只剩一件肚兜，雪白粉嫩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身後傳來兩名護衛不自覺吞咽口水的聲音。
裴元眼睛一眯，心中忽地騰起一股無名妒火，暗自冷笑，看來身體原主人對這女人還真是死心塌地得很。
此女便是裴元前身的青梅竹馬，秦夢兒，乍一看的確是相貌出眾，傳聞其來歷神秘，疑似某位故友之女，從某種方面來看這就像是個童養媳。
旁邊那男的叫做裴明，是裴家二長老的孫子，覬覦裴家家主之位已久，乃是標準的炮灰反派一枚。
鬼知道為什麼堂堂官配會自甘墮落和反派混到一起，不過裴元也懶得深究，本來抱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這兩人便已上了必殺名單，如今偷聽到似乎還覬覦自己的家產，便更是連一點良心的譴責都不會有。
假意看了看四周，裴元提起一把短刃，便要刺穿少女的心口，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然後在即將刺穿的瞬間，忽然停住，自暴自棄似的將匕首扎在桌子上，拿起酒杯發脾氣似的砸在旁邊的屏風上。
嚴沖疑惑道：「少爺？」
裴元走到他身邊，如同大敗而歸的小孩，把頭埋入這位長輩的肩膀哭道：「算了嚴叔，我還是下不了手，嗚嗚嗚……」
幾名護衛面色尷尬。還以為終於凶性大發了呢，結果就這樣？
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裴元在『哭訴』的同時，捏住嚴沖的手指，指向了房間裡面的一扇山水畫屏風。
屏風下半部分被裴元的酒水灑到了幾滴，出現幾塊極小的透明斑點，但以嚴沖的眼力，立刻發現被酒水沾濕的一片衣角嗖的一下縮了回去。
嚴沖悚然一驚，有人藏著！
從進來到現在，居然沒有感覺到半點氣息波動，若非裴元提醒恐怕還蒙在鼓裡，這絕對是個高手！這是何人？何時混入的裴家？
『至少鍊氣巔峰，與我同階。撤嗎？』嚴沖嘴唇微動，傳音入密。
裴元表面上繼續哭訴，在嚴沖手心寫道：『有把握殺死對方？』
嚴沖眉頭一皺：『拖住沒問題，殺死很難。』
鍊氣巔峰的高手觀察入微，一身武功融會貫通行雲流水，除非事先埋陷阱，否則很難擊殺。
裴元卻笑了：『那就夠了，動手！』
屏風後面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一名黃衫美婦面無人色地跳出來，雙手彷彿被腐蝕一般血肉模糊，滿臉殺氣咬牙切齒：「豎子找死！」
「家主的獨門秘葯腐骨散？對了，是剛才那杯酒！」
嚴沖腦海中驚雷般閃過一串信息，不由對裴元暗贊一聲，身形一閃便如大鳥般躍到美婦身前，雙手一抖便有道道劍光如匹練般斬出，將中年美婦徹底籠罩在劍勢之下。
「八方風雨劍！雕蟲小技也敢獻醜……卑鄙小人，若非暗算，我隨手可殺你這螻蟻！」
饒是那美婦如穿花蝶舞一般連連奔走，嚴沖手中之劍仍如跗骨之蛆一般牢牢鎖定她，眨眼間便在其身上留下幾十道血口，原本氣質端莊的婦人已經化作一個猙獰血人。
她暴怒出手，居然以肉掌接住鐵劍，一抓將其打碎。嚴沖悶哼一聲，返身一腳從上劈下，直接將美婦腳下的地面震碎，旋即又被撲上來的婦人纏住。
這婦人看似氣質嫻靜，出手竟宛如野獸般兇狠。
兩人交手時如同狂風亂舞，幾個護衛亦是看得目眩神迷，紛紛拔刀衝上去遠遠地圍起來，卻根本插不進手。
不過雖然跟不上那兩位的出手速度，卻能判斷出嚴沖佔了上風。
便在這時，異變陡生！
原本應該昏迷過去的裴明與秦夢兒兩人，忽然同時暴起，疾步奔走沖向裴元，兩把明晃晃的長劍鋒利難當！
「不好！」
「救公子！」
對方居然是假裝昏迷，眾護衛反應過來，齊刷刷返身支援，但為時已晚。
裴、秦二人雖是後輩，卻天賦過人，與他們一樣有鍊氣小成的境界，而且家傳絕學，出手凌厲，直取要害，顯然是要「先誅首惡」！
「一群白痴！」
裴明眼中露出譏諷的笑意，前方裴元露出的驚恐表情更是讓他暢快無比。
「廢物，早就想弄死你了，只不過苦於沒有理由。如今你居然還自己送上門來，敢暗算我，殺了你，誰也挑不出毛病！」
下一刻，裴明一劍刺穿裴元左胸，但他卻根本沒有任何欣喜，反而獃滯地低下頭。
自己的心口中間，突兀出現了寸許長的傷口，后心更是露出長長一截劍尖，直接被捅穿了心臟。
「這是……什麼東西？」
裴元吐著血冷笑道：「以為我會告訴你？下地獄去吧。雜種。」
「你……我怎麼會……死在一個廢物手上，我不甘心……
裴明似乎是覺得自己應該還能站著，往後退了兩步，但身體已經率先倒了下去，死不瞑目。
兩人一死一傷，慢了半拍趕到的秦夢兒發而躲過一劫，她詫異地看了眼裴元手裡的劍，除了白色的劍柄外，便只有半截看起來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劍刃，美目流轉，狐疑道：「這是裴叔叔的蟬翼晶劍？」
「哼，眼力倒是不錯。」裴元冷笑。
蟬翼晶劍以特殊材料打造，通體透明無形，裴元正是知道以自己的身體素質，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打贏裴明，索性不閃不避，就等著對方往刀口上撞，仗著『無形劍』的優勢，成功以傷換命。
這時，後方的護衛已經趕到，可秦夢兒頭也不回，揮手一劍甩過，四人喉間同時炸裂一條血線，萎頓在地。
此女實力竟猶在裴明之上，同樣是鍊氣小成，可這四個刀口舔血的打手連她一招都接不下。
秦夢兒看著裴元輕聲嘆氣道：「可惜。你若是早些表現出這般智謀，我又何必去找那個蠢貨合作。」
勝敗已分，嚴沖與秦夢兒的那位長輩仍在纏鬥，裴元必死無疑。
裴元苦笑：「多說無益。事到如今我只想問你一個問題。你究竟……」
是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么？
秦夢兒臉色一黯，柔聲道：「好吧，讓你死得明白。我真名叫林月晴，是林家安排在這裡的暗子。」
林家與裴家同樣是潯陽城三家族之一，在許多地方都是老對手。
「呵呵，原來是林家小姐，居然捨得將女兒送出來給我當老婆，而且能瞞過裴家所有人，好計策，好氣魄。」
「雖然對不起你，可大家立場不同，怪你怪你命不好，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林月晴俏臉含煞，抬掌便要結果裴元，可裴元忽然轉口道：「不過林姑娘，我要問的可不是這個問題。我是想說，中了噬心毒散，身體由內而外慢慢壞死的感覺，舒服嗎？」
「嗯？什麼，我……」
林月晴神色劇變，扯開衣領一看，幾道粗大的黑色脈絡猙獰地附在體表，噁心、抽搐、麻痹、眩暈等等感覺一股腦兒爆發了出來。
「啊！」
林月晴表情扭曲地大喊，一掌朝裴元打來妄圖同歸於盡，可氣海丹田內一陣陣空虛，本該奪命一掌落到裴元頭頂時已經變得綿軟無力。
而這時，裴元則是反手一指，戳在了林月晴的眉心。
方寸之間，卻爆發出極強的力量，彷彿動靜之間孕育的強大勢能，瞬間爆發，隱約有一聲極其輕微的聲響、彷彿一張硬弓被拉到了極限時、弓弦不堪重負的聲音。
噗嗤一聲，直接把佳人的眉心刺了個前後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