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啊喂別亂送人東西
「啊啾！」
蕭老三打個大大的噴嚏，回頭對唐薇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鼻子痒痒哈。」
此時已是天光大亮，唐薇四下里瞅瞅，發現自己呆了一夜的地方，果然是間破廟，門窗尚在，但俱已破損的不成樣子，滿地都是積了多年的枯枝敗葉，搖搖欲墜的供桌上除了厚厚的一層灰，早已沒了神明的塑像，牆上斑駁著些許圖案，卻已不可辨，也不知這小廟曾是何方神聖的香火。正對供桌的廟門雖然還好好關著，但早已破朽不堪，似乎稍一碰就會化成齏粉。西牆上還有個破洞，牆洞外滿眼的都是雜草。
唐薇小心地動動手腳，發現自己又能自由活動了。她抬起頭正要說什麼，卻見一隻乾淨的小包袱遞到了她的眼前。
蕭老三將包袱塞到唐薇身上，道：「裡頭是些貧家女子的衣衫，你且換上。」說著，他便往那破牆洞處走去。想了想，他又補充一句：「哦，對了，記得把頭髮盤起來，打扮成婦人模樣。」
但唐薇還沒準備好從「小姐」一步跨越到「婦人」，再加上她隔著包袱皮兒摸到那些衣衫粗糙如樹皮的質地……
從小不說是錦衣玉食也是嬌生慣養的唐大小姐，頓時有些不快了。她不由噘嘴道：「為什麼我要聽你的？」
蕭老三回頭看著她，笑道：「因為我們一會兒就要穿過一處城鎮，你若是仍穿著一身紅嫁衣招搖過市，就算沒有官府追捕，淳樸的鄉親們也會把咱們兩個扭送官府。拜託，咱們是在逃亡，盡量低調。」
說罷，蕭老三一哈腰，便從牆洞里鑽了出去，消失在了雜草叢后。
唐薇捧著小包袱愣了會子神，終究還是聽話的把衣服換了。昨天一團混亂，她的釵環首飾差不多都掉落了，只余了一隻嵌珠攢花鎏金銀簪，她便將這簪子插到發間，將長發挽做一個妥帖的髻子，再理了理鬢髮，也從西牆的破洞里鑽了出去。
撥開一人多高的雜草，一片平地豁然出現在唐薇眼前。那蕭老三正在平地上打拳。唐薇自然不通武藝，但見那人的拳打起來柔中帶剛，虎虎生風，起勢時可說是緩慢甚至優柔，卻有如大山壓頂、雷霆萬鈞般不可擋之勢；招至則如滄海大川之水凝於一點，森然劍氣若逼，卻是蜻蜓點水，亢龍有悔。
不知是不是清晨陽光正映在他身側的緣故，蕭老三赤手空拳的一招一式舒展開去，卻似乎可見隱隱劍光。
唐薇不禁看得有些痴了，喃喃道：「飄若浮雲，矯如驚龍。」
蕭老三聽見，沖她微微一笑，順勢收住，站定了道：「到底是書香門第的大小姐，頓時叫在下的村野粗拳精緻了起來。」
在明亮的光線下，只見蕭老三那雙同樣明亮的眼睛更多幾分澄明，而在濃眉和密實的睫毛的遮蔽下，又讓他的眼神不至於過分凌厲，和他這般眼神對上，只教人從心底無來由地生出些踏實和親近來，欲罷不能。
唐薇見他笑望著自己，急忙低了頭挪開目光，只覺臉頰有些發燒。
蕭老三卻好似完全沒瞧見唐薇神態，仍站在原地笑道：「姑娘終於想通了？」
唐薇低了頭道：「既然官府的人都那麼說了……」
蕭老三嘆口氣，道：「我說那麼多，都抵不過兩個差人的閑聊天……也罷，誰讓人家是權威人士呢。」
唐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把眼睛移開了，道：「我們……我們要逃去哪兒？」
「去紫薇山莊，唐小姐的故人會在那裡接應你。」蕭老三上下打量打量唐薇，又道，「唐小姐的簪子……實在太過耀眼，和咱們現今的身份不符，和你的衣服也不搭啊……」
現今的身份……唐薇心中委屈又開始涌動，她忍了忍，硬邦邦道：「我就只這一個簪子了。」
蕭老三摸摸下巴，忽然拍下手，道：「有了，我給你做一個。」
唐薇微微有些吃驚，但不知這個劫道的有甚做首飾的本事？
卻見那蕭老三走到空地旁，那裡生著兩三竿病懨懨的竹子。他手掌一翻，忽然多出一柄小刀來，抬手削下一段竹子。
蕭老三隨意往地上一坐，用小刀對那段青青的竹子砍削雕琢了起來：「這裡雖然也能生竹子，但要是長的好的，還得數水氣豐沛之處，比如江南……」
說到這裡，蕭老三忽然想起唐薇的出處，便咳了一聲，不再言語。
「江南的竹子，比這個顏色要翠的多。」唐薇接茬道。
蕭老三忙裡偷閒，抬頭對唐薇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唐薇瞥他一眼，慢慢坐在了他對面的一塊石頭上，有些茫然：「這是我頭一次離開家……什麼都不知道……」
以後該怎麼辦？依靠誰？唐薇從未感受到像現在這樣的心慌和孤單。
「唐小姐性情堅韌，無須依靠他人也能順順噹噹走下去」蕭老三道。
唐薇霍的看向蕭老三，這人難道能聽見自己心裡的聲音？
但蕭老三隻是極為專註於手中竹子，頭都沒抬一下。
唐薇垂下眼睫，苦笑道：「哭了一晚上，這也能叫堅韌？」
「可也只不過僅僅一個晚上，你便接受了這一切，準備要跟我上路了，不是嗎？」蕭老三抬起眼睛，對唐薇又是一笑。
許是他背後的陽光太過熱烈，唐薇一瞬間竟有些眩暈。她閉了閉眼睛，道：「誰說我要跟你走了？」
蕭老三沒說話，只是笑著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唐薇跟前。
唐薇頓時身體繃緊了：「你……你想幹嘛？」她剛想要站起身來，蕭老三的身影卻已經像一座小山似的從她頭頂上壓了過來。
蕭老三不等唐薇有所反應，便伸手一拔，將她華麗的簪子從髮髻上拔了下來。
登時，唐薇一頭青絲宛如瀑布般披瀉而下。
劫道搶親的大膽狂徒蕭老三，像是被唐薇披散下來的頭髮嚇到了似的，身子僵了一僵，已經伸出去的手有點想要縮回來的樣子，卻又沒法利索動彈，一時姿勢竟有些做作。
他有些訕訕的，低了頭，把手中握著的削好的竹枝遞給了唐薇，道：「那，那個，你湊合拿這個當簪子使吧。」
唐薇低頭看著被塞過來的小小竹枝，只見這根小指粗細的竹枝被細心地削去了所有的分叉和毛刺，卻保留了新鮮竹子的青翠之色，觸手光滑，宛若碧玉製成。
而且蕭老三把那竹枝一頭削尖了些，另一頭則利用竹枝天然的分節處雕圓潤了，宛若一隻含苞待放的花蕾。
唐薇頓時有些愛不釋手了：「真漂亮……」
兩人收拾停當便往山下走去。一路上，老樹合抱，山花點點，一股清泉縈在九曲十八彎的路旁，合著鳥兒的鳴唱彈奏著自己的心事。
「我們現在還是在京郊嗎？」唐薇邊走邊問道，「還要走多久才能到那個紫薇山莊？」
「紫薇山莊在承州地界，離京城算是近的。若是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話，三四天左右便可到。」蕭老三道，「但是你我二人既然已經在官府上掛了號，便無法走大路，只能走小路翻荒山的……」
「如此一來，不僅路途繞遠，而且也無法騎馬乘車的，日程就要翻倍了吧？」唐薇垂著頭，道，「再加上我又從沒出過遠門，更是會拖你後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的神情在蕭老三臉上一閃而過，但他仍舊笑道：「唐小姐冰雪聰明，不過，咱們最要緊的並不是趕時間，而是盡量隱藏行蹤。只要能平安抵達紫薇山莊，路上多一天少一天的，並無所謂。」
唐薇嘆口氣，道：「我只是擔心父兄……我雖然和張華並未禮成，但畢竟是有著婚姻之約的，如此恐怕會牽扯到父兄……時間拖久了的話……」
蕭老三看了唐薇一眼，只見這姑娘眉頭緊鎖，滿面都是與她年齡不符的深重的愁容。
只聽唐薇又道：「我是自身難保，無法幫到他們。如今我能求的，你算是一個，但是……你的確武功高強，也許還是江湖上名頭極響的大俠，然而你能管的也只有江湖上這些打打殺殺的事情，關係到我父兄生死安危的朝堂事務，你恐怕是有心無力……所以我能寄予希望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你說的那個『故人』。那人既然能提前得知這種屬於機密的朝堂之事，又能調動你這樣地位的江湖人，多半是一位在朝堂和江湖都有些話語權的位高權重之人，想必，也只有這人能救我父兄於危難……所以，大俠，請你無論如何，都要帶著我趕時間，只要能讓我儘快見到那人，儘快救下我的家人，讓我怎樣都成……」
蕭老三不禁又深深望了唐薇一眼，真心感覺這小姑娘不一般。
唐薇感覺到蕭老三目光，歪過頭來道：「怎麼了大俠？我是哪裡說錯話了嗎？」
「沒有沒有，」蕭老三收回目光，笑道，「我只是佩服唐小姐的臨危不亂。不過，唐小姐真的無需考慮太多，因為你的父兄都安全。」
「你怎麼知道？」唐薇定定看向蕭老三，本來就大的眼睛，一下子更像兩隻探照燈，簡直要探到蕭老三的心裡去。
蕭老三一本正經地目視前方，道：「正如你剛才所說，你那故人頗有些威勢，所以在讓我救下你的時候，也早將你的父兄妥善安置了。他們現在……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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