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爭者入局 3,晚風
「最後一道工序,我們給你照個相,這樣好辦理身份。」
眼前的是一個方正的,未開啟的燈罩。燈直對著他的臉,而他站在這個空蕩蕩的房間中,其餘人皆在門外。這間房甚至沒有窗戶,也沒有向外溝通的玻璃板,甚至沒有可供外部觀察的單向玻璃。當房門關上,頭頂的燈光就是唯一的光源。而房間的正中是一根機械臂,末端便裝著這個不知其用途的方燈。
李青籬一看,就知道這個所謂的照相,恐怕就是問題所在。這個方燈興許會發光,只要是光,他就有辦法避免自己受到直射,但之後的程序他不清楚,可能很難糊弄。不過,廉沖的傳音已經告訴了他,關於應對的方法。
「那盞燈不要在意,它會造成短暫的意識潰散,類似於散瞳。之後的記憶操作,我會親自給你鏈接。頭盔的介面我會留下半厘米的縫隙,撐住別靠上去。」
李青籬沒做任何反應,他尚不清楚為什麼這個高個子的男人要幫他,但他也不會完全照對方說的做。
「開始吧。」操作員摁下了開關,房間里咚的一聲,傳來人體墜地的聲響。
李青籬隔絕了光線,沒有受到直射。這並不是指他的反射神經快到可以在光運動的途中進行操作或攔截,只是他運用體內的未知能量,預先生成並保存了命令集,將一切將接觸到他身體表面的光線進行偏轉,並將這一命令的概念放大覆蓋全身。保險起見,他沒有局限於眼前的光。
李青籬是這樣做的,但這不是他自己的認知。在他的認知里,他只是在操縱能量的意志里附加了命令,然後藏在這一道能量之後。
所謂神通,再怎樣複雜,統統歸於本能,並不需要熟悉或理解。神通又豈是如此不便之物?
於是一眾人聽見聲響,開門查看,李青籬已經裝暈躺倒在地。
再之後,他感到自己受到搬運,放上了移動病床一樣的東西。一路咕嚕咕嚕,朝著下一個地點走去。而廉沖讓他不要在意那盞燈的底氣是什麼呢?就是不經意間湊到他床前,狠命掐了一下他的大腳趾。
卧槽!
李青籬差點疼地跳起來,但他死命壓制住了,只是身體震顫了一下,而這被很好地被掩飾在行進的病床本身的抖動之下。
尼瑪的,就是準備這麼叫醒我的??我特么腳趾頭還在嗎??
李青籬氣成傻嗶,抬眼眯縫看了一眼廉沖,廉沖發覺,還滿意地輕輕點了點頭。
點你妹啊!神經病吧!
李青籬在心裡破口大罵,破天荒對這整件事感到了一絲滑稽。
廉沖果然如其所說,在到達目的地,鏈接意識操作外設時,把脊柱神經貼片的最上面一張沒有貼好,將其擱在後頸李青籬頸窩后,稍稍半厘米處。
李青籬裝作人事不知,悄悄繃緊了脖頸,確保不會徹底躺下,導致貼片貼合。他運用能量,化解著逐漸累積的肌肉乳酸。
這能量怎麼有求必應地?幹啥都行?這麼神奇嗎?李青籬不禁感到一絲好奇。這能量始終與他和左輪相鏈接,但每當能量的濃度達到一定程度,左輪就會抽走一部分。這樣看來,這可能不能算是他自己的能力,左輪才是能量的根源,而他則是擁有操縱權的使用者。
但是除此之外,一應能力,對光線的操縱力,瞬間主觀時間加速和觸摸解構的能力,似乎並不是依託這能量而產生的。發動時,微弱地能夠察覺到,神通抽取的能量似乎經過重定向,存在極短的延遲。能量似乎是一個備用引擎,代替了某種暫時缺失的第一啟動能源。
「編個什麼故事進去呢?長官?」操作台前的白大褂,詢問起廉衝來。
「讓這小子以為自己是我侄子吧,他坐星際航船的時候遇到浪潮爆發,整艘船包括他父母都未能倖免,而他則是萬中無一地成了原發抗爭者,只是神通還未完成降臨,現在只好來投靠我了。我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嘿嘿嘿~」
白大褂感到一陣無語,但是他聳聳肩,反正在這兒廉沖才是老大。
廉沖嘴上在吹牛皮,身子卻悄悄倚靠上操作台,用手掌遮住了那設備連接不成功的警告欄。他擁有全站生物信息驗證和指令直連,那隻貼上的手掌就是一個意識指令借口。他悄悄地修改了當前任務狀態,從實時意識編輯,換成了模擬設置操作預案。這樣一來,鏈接李青籬的全部設備都停止工作,理論上他這會兒躺下也沒關係,不過廉沖一開始也沒把握自己能一次搞定,故此並未告知。
「行了,廉老大你把人帶走吧,明天這會兒他應該就醒了,接下來的就按照你們抗爭者的想法安排吧。「白大褂完成操作,其實類似的人格預案與記憶操作有很多備份,只要植入關鍵的記憶點和傾向性暗示,大腦自己會補上剩下的漏洞。
「嗯,行,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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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幫我?「李青籬又一次要來了紙筆,問廉沖道。
廉沖把李青籬搬上了自己的懸浮車,從研究所往家開。這老大不小的漢子,其實至今還是獨居。
「那玩意給你套上,記憶修改人格重置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就連擾動力都會受到限制,真這麼搞,你就廢了。你自己不清楚,但你可是坍塌級的原發抗爭者,國寶級的人才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李青籬皺眉。
「具體的知識,過兩天入學你會了解的。太過繁雜,我就不多說了。「
廉沖開著車,突然轉頭看向他,眼睛睜得渾圓,直勾勾瞪著他說:
「我可以信你吧?你和迦南聯邦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聯繫。」
廉沖盯著李青籬,李青籬感受到明顯的活動限制,有不知名的意志束縛著他,並沒有傷害他,但其蘊含的力量卻展露無遺,他的任何舉動不能給這力量造成一丁點阻礙。
李青籬挑挑眉,平靜地在紙上寫下:
「有反正也是你擔責了,事已經做了,還問什麼?大不了你掐死我然後自首去。」
「嘖?」廉沖沒有收到意想中的回應,咂咂嘴有些不滿。
「算了,諒你個小毛頭也不像什麼關鍵人物,今後你的身份就是我的侄子了,外人面前記得叫我叔叔喲~哦吼吼吼吼~」
廉沖猥瑣地笑了一陣,後面一點反應沒有,他心中奇怪,又回頭去看,卻發現李青籬正在用一種看生活垃圾的眼神看著他。
「。。。。。。嘖,一點都不可愛的小鬼頭。」
懸浮車經過了城市上空,已經入夜了,下方似乎在舉辦什麼節日。
「看下面,那是干西人的祭典集市,會弄很多莫名其妙但是通過了質檢的東西出來賣,很有意思哦。要不要下去看看?」
廉沖回頭看,李青籬的紙板上已經準備好了一句「不要。」,蓋在他臉上,他似乎是在睡覺。
廉沖無趣地回頭,李青籬卻在紙板下睜著眼睛,他臉上流露出一種似乎又悄悄抬頭了的哀傷,下方的祭典曾幾何時,他也曾參與過,那只是不久前的事而已,但現如今一切都已經灰飛煙滅。與那許多中年矯情的大叔大媽,半夜感嘆著回不去了不同,少年如今,真真切切,世界之大,已無歸處。
過了一會兒,廉沖在自家陽台前停了車,跳了上去。
「進來吧,這兩天在我這兒湊合下,之後開學了有宿舍。
李青籬皺眉,他今天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所謂的開學了。
「開什麼學?到哪兒上學?「他寫。
「抗爭者預備公學。像你這樣的災難倖存者,原發抗爭者,以及很多鐵扇轄區大家族子弟,還有好運氣的平民,正式成為抗爭者之前,都會去這樣的地方進修。「
李青籬沒有說話,他在等進一步的解釋。
廉沖跑去打開冰箱,拿了兩罐啤酒。他家的陽台很寬很大,邊緣不是封閉的,而是玻璃圍欄,他經常坐在陽台吹晚風。
李青籬本想拒絕,卻發現他拿來的啤酒罐子,上面寫著紅麥。
廉沖見他接過,熟練地打開嘬了一口泡沫,又仰頭喝了一口面不改色,反倒感到驚奇了。
「誒呦?小子有經驗啊?這可是迦南的特產酸啤,酸度賊高,常人第一口能酸倒牙,看來即使失憶,有些東西還是記得的嘛。」
李青籬沒有說話,他也找了個地方坐在陽台,側頭看著樓下通明的燈火。
廉沖也喝了一口,咧咧嘴,繼續自顧自說起來。
「你是原發抗爭者,畸變浪潮是什麼,你不用我多說。整個已探索宇宙,人類千萬年來無數疆土,沒有一處逃得過這災難。畸變是宇宙的清洗行為,是一切信息的超速增熵,是遊離於物質科學與純粹模因污染的終極災難,感染者爆發后如果得不到遏止,將作為畸變原主,至少吞沒一整顆其所在星球的全部生靈。人類是有死敵的,這死敵便是畸變浪潮。」
李青籬咕嘟喝了口酒。
「而一般的科技造物,無法在畸變輻射內部運作。抗擊,遏制畸變浪潮的唯一方法,就是由直面過浪潮而不死的少數個體來完成。我們因此,被稱為抗爭者。」
「我們不知道畸變浪潮為何與星海紀元末尾爆發,不知道其最初成因,但可以確定這是一種自然現象。畸變並不以物理形式傳播,而是在全體智能生物心智海中游弋。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任何地點,以各種各樣極難查明的原因被感染,成為畸變原主。」
「畸變浪潮的出現,嘲諷了先代人類的無知。物質世界並非真相的全部,更多的真相在概念里,在心智海中,在模因里。」
「而抗爭者,也被稱為超凡者,祭神眾。我們擁有擾動力,擁有獨一無二的神通,擁有無上限的個人戰力,擁有一舉成神的可能。」
李青籬突然耳朵動了動,他聽到了,成神的可能。
「畸變浪潮摧毀生物的存在根源,被捲入的一切都會變成無知無識,沒有存在意義的混沌黑霧,或者聚合成為畸變體。畸變是唯一的天敵,是智慧生物的終結,是對一切文明最深的嘲諷與侮辱,是原初的重現。」
廉沖的聲音很平靜,但他的眼神聚焦,早已不見了車上那副憨批的模樣。
「而我們因畸變而死,混沌也賦予我們力量。所有的名門,大族,大資本家,上流精英乃至平民百姓,都會定期地,依靠可控畸變碎片的力量,觸發生命形態轉變,試圖成為抗爭者。像你這般,原發抗爭者,則普遍擁有更強的力量。因為所有曾觸碰到你,被你所直面的畸變浪潮都已被你吞下,化為你的力量,也組成你的部分本質。」
廉沖指了指李青籬的眉心,嚴肅道:
「抗爭者的進化,就是由人向概念生物的進化。小子,在你眉心,曾有能焚毀這顆星球的畸變浪潮,聚集坍縮成了一個黑洞。那是你天賦等級的標誌,在你李青籬的定義里,你的存在本身中,名為你的概念里,寄宿著一顆黑洞。「
李青籬又咕嘟喝了口啤酒,陰影在他臉上重重疊疊,看不清表情。
「我們都算半個概念生物,而你是近神者,你終將成為近神者。存在的巔峰,正神之位,離你既是天涯海角,也是觸手可及。如果,你真有那億萬分之一的運氣。「
廉沖感慨著,嘬了個牙花子,對自己面前坐著喝酒的小子是個幼生近神者這一點,依然感到不真實。
「成為抗爭者吧小子,乖乖去上個預備公學,運氣好的話隨便去哪個存在碎片撈把傳說結晶,或者運氣不好撈不著,拿著制式引導器也夠用。這一輩子榮華富貴,出人頭地不愁。只要在人類的大劫來臨之時,以此身換眾生就好。「
李青籬看著他。
「別想著當個逃兵,逃不掉的。抗爭者的理論壽命可以無限延續,如果我們逃,人類就會滅亡。逃到頭來無處可逃,還被人痛恨到死。「
廉沖哈哈一笑,喝了口酒又說:「更何況,好歹我對你也算有救命之恩,你就跟著我,先這麼過下去吧。要是能成正神,說不定真能拯救世界呢。「
李青籬拿了紙筆,寫下一行字:
「正神能幹什麼?「
廉沖回答地斬釘截鐵:
「一切理性所不能想象之事。「
李青籬點點頭,又坐了回去。
了解了,那我就去當個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