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岑嬌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寢宮的,她枯坐殿中,直至婢女進屋掌燈她才恍然回過神來。
難怪昨夜阿陌似欲言又止,望她的眼神中較之以往多了一絲憐惜,原是這般……
自祖母拿出她與阿陌的婚書後,聯繫前世種種她便隱有猜測。
可當她的那種猜測變成了事實,即便她心中早有預料,卻仍覺難以接受。
原來先帝一早便發現了父親與先太子關係匪淺,他擔憂父親會扶持容陌,所以……
岑嬌心痛如絞,卻不肯落下一滴淚來,只咬著嘴唇,卻將裙擺揉的一片褶皺。
可笑他父親一生以護衛南國疆土為己任,可到頭來她並未死在敵人劍下,而是死在了朝堂傾軋之中。
先帝為了鞏固自己的皇權,甚是不惜將南國大將拱手送去敵營,皇家之心,乃世間至寒之物。
而更可笑的是她,前世她竟一直在守護她殺父仇人的血脈。
婢女見她氣壓低沉,更不敢招惹她,將晚膳放下便躬身退了出去。
待婢女進殿來收拾時才發現岑嬌滴水未盡,她喚了岑嬌兩聲,見岑嬌仍不應聲,便只好道:「岑小姐,飯菜都涼了,奴婢便先端下去了,小姐若是餓了便再來喚奴婢。」
容和聽聞后,冷笑一聲,「她竟也會有食不下咽的時候。」
他本不想理會,卻忽的眉頭一皺,喚了高榮前來,「你去打探一番,岑嬌今日在宮中都見過何人。」
岑嬌不是那種苛待自己的人,若非遇到事情她斷不會如此。
高榮躬身離殿,片刻后便帶回了消息。
「柔妃?」
容和眉目深鎖,眸光幽黑冷冽。
柔妃是傾兒的庶妹,在閨閣時兩人關係甚是親密。
後來傾兒去了,他需要在宮中安排一個可信之人,便將她納入後宮。
他對柔妃並非十足的相信,但她入宮后的確一直本本分分,不爭寵不吵鬧,只安安靜靜的照顧初夏,且對初夏關懷備至,他才一點點放心將宮中的權利交給她。
這麼多年柔妃都不曾做過出格之事,只要他不宣她,她便幾乎不會出現在他眼前。
她對誰都輕聲細語,極盡耐心,性情好到讓人覺得她好像戴了一張面具在臉上,而那張面具上便刻著溫柔歡喜的表情。
可自上次岑嬌進宮,他便發現柔妃與以往大相徑庭,似乎岑嬌便是那雙扯下她面具的手,終於讓她露出其他的情緒。
只他想不清為何這個人偏偏是岑嬌,明明她們之間本應沒有任何的利益牽扯才是。
若是以往,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事,可如今這般關頭,他不能錯過任何一個變故。
柔妃很快被宣來了紫宸殿,蓮步輕移,溫柔含笑,依舊是讓人無可挑剔的姿態。
她與傾兒雖是姐妹,相貌卻並不相像,姐妹兩人唯一的相像之處或許便是性情了。
傾兒也是溫柔端莊的,但傾兒有喜怒哀樂的,是活生生的人,不似她,仿若只是傾兒的一個片段。
容和未與她虛與委蛇,徑自問道:「今日你可見到岑嬌了?」
柔妃眸光輕輕浮動,含笑頷首,「是,臣妾見到岑小姐了。」
「你都與她說了些什麼?」
柔妃緩緩抬頭,嘴角從始至終都保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完美的讓人覺得莫名的不舒服。
「臣妾若說只與岑小姐聊了家常,陛下可會相信?」
容和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如同在望著一個毫不相干之人,而非一個已伴了他多年的妃嬪。
柔妃的嘴角倏然上揚,笑容越發絢爛,終於有了笑意入了她的眼中,只這抹看似真實的笑不但全無美感,反是透著一種讓人說不出的陰冷可怖。
「陛下可知臣妾最願見的便是您這副冷酷無情的模樣。」轉而她收起了嘴角,幽黑的眸中噙著滿滿的失落與傷感,「若您一直這般該多好,天下美色皆無法入您的雙眼,您怎麼就變了呢?」
這是容和第一次見到這般模樣的柔妃,似瘋魔卻又似清醒。
「你這是何意?」
柔妃低低笑了起來,笑意忽收,一雙眸子直直的盯著容和望,陰冷,寒涼,如深井似寒潭。
「陛下,您既一心愛著姐姐,便要從一而終。
您以前做的很好呀,姐姐得此良人,臣妾心中甚喜。
可自從岑嬌救了太子,陛下您就變了!」
徹底掀開的面具的柔妃,露出了與面具全然不同的面孔,如塗抹了劇毒的刀刃,見血封喉,「您開始對她的事情感興趣,開始關注她,甚至對她頗不一般。
也許您還沒有喜歡上她,可臣妾是個賭不起的人,臣妾不能放任您對她的感情漸漸失控……」
這樣的柔妃讓容和覺得陌生,更覺得厭惡,他厭煩一切脫離他掌控的東西,「你到底與岑嬌說了什麼?」
柔妃卻仿若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時而傷感時而怨怒,「姐姐那麼好,她那麼愛您,您也應該付出同樣的感情才對。
您是姐姐的,明時與初夏是姐姐的,那皇位也是姐姐的,這些都是姐姐的東西,姐姐不在了,我要幫她把這些東西都守住。」
她哀怨的擰起柳眉,眸中泛淚,嘴角卻高高揚著,顯得詭異又可怖,「所有想要搶走姐姐東西的人,都該死,都要死,一個也不能放過!」
她進宮多年,後宮嬪妃不解她明明有皇妹親妹的身份,為何不試著去籠絡帝王的心。
可她為何要那麼做,她心中從未有過容和,容和對她來說只是她待姐姐保管的一樣的東西而已。
她的親人,她所愛之人只有姐姐,唯有姐姐。
她可以容人覬覦容和,因為她在容和眼中看到了與她相同的死寂,那樣的一個人是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的。
直到岑嬌的出現,她在容和眼中投入了一絲光,即便只有一點點她也無法容許。
容和可以擁有許多女人,但他不能再對任何一個女人動心,他心裡的位置只能有姐姐一人。
容和失了耐心,「朕再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與岑嬌說了什麼!」
柔妃彎唇,仰望著容和,一字一頓笑道:「臣妾真的沒有與岑嬌說什麼,只是陛下便不要再惦念她了,因為她是絕對不會變成您的女人的。」
容和眯眸,柔妃倏然笑起,冷冷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您敢讓這樣的人留在太子與公主身邊嗎?
陛下,您敢賭嗎?哈哈哈哈……」
柔妃語落,仰天而笑,瘋癲又可怖。
「你竟敢……」容和盛怒,欲將手便不得杯盞扔砸出去,卻生生止住。
此時不宜有任何變故,這宮裡並非無縫可入,若讓人得知柔妃一身狼狽而出,勢必會引各方探查。
容和深深吸氣,壓下了滿腔怒火。
如今就連一個柔妃都敢威脅他,他這個皇帝做的還當真失敗。
「滾下去!」這是容和第一次與妃嬪如此言辭。
柔妃並不在意,只屈膝福禮,彷彿又變成了那個溫和純良的柔妃,「那陛下便好生歇息吧,臣妾告退。」
眾人退散,殿內唯剩下容和一人,他才敢抬手揉捏眉心,露出疲憊與病態。
曾以為萬事皆掌控在他手中,如今他卻越來越頻繁的感覺到有心無力。
夜色深沉,萬籟俱靜,殿內唯有他與燭影相伴,「傾兒,若你在,定不會讓朕變成孤家寡人……」
入夜,容陌一如昨日摸入岑嬌殿內。
即便進宮會有風險,他也會每日來此陪她,讓她安心入睡。
可今日岑嬌卻未在床榻之上,而是衣冠工整,只眸色泛紅。
容陌忘及,心中一顫。
「阿陌,你可得到了夏桀淵手下的消息?」
容陌知她已得知真相,也不再隱瞞,將事情一一講來。
他已在平息那些聲音,本不想讓她傷神,只沒想到她還是知曉了。
「嬌嬌,你待如何?」
岑嬌牽唇,露出一抹冷笑,「自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