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你想做的事情,如今都做到了
第580章為你討個公道
林挽剛到祁家門口,還沒等人進去通報,就見祁柏和魏昭迎一前一後走出來,急匆匆地不知要去哪裡。
「你們去哪兒啊?」
林挽看著兩人這一身打扮,反應過來,「要進宮?」
祁柏點點頭,和魏昭迎對看了一眼,道:「室軫被召去御書房了,陛下如今召我們兩個前去對質。」
「啊?」
林挽懵怔了片刻,「這麼快?」
「還快呢,都昨天的事兒了。」
魏昭迎說完,祁柏便對林挽說:「阿挽,你快回去。我和昭迎進宮后不久,陛下應當就會傳傅遲和你進宮了,你趕緊回去準備一下。」
林挽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還是照著祁柏說的去做了。
她給祁桓夫婦打過招呼之後,就匆匆回家裡去了。
然而,等她進了家門,剛要去找傅遲問什麼的時候,就見袁有全跑過來說:「大人剛才回來不久,如今陛下傳了信,大人怕是又要進宮去了。」
話音剛落,傅遲便從屋裡出來了。
他還是一身早朝時的紫色官服,還沒來得及換下,甚至連帽子都沒摘,便又匆匆出門。
見到林挽,他腳步停了一下,笑了笑,溫和對她說:「你在家裡準備一下,一會兒我派人來接你。」
林挽一臉茫然,見他要走,一把抓住他問:「做什麼啊?你們一個兩個都不把話說清楚,這樣搞得我很緊張誒。」
「你放心,不是什麼危險的事情。」
傅遲拉過她的手,輕拍了兩下,「是去替你討公道的。」
御書房內,又是一場唇槍舌戰。
秦燁、謝之寅、曹御史、室軫、祁柏、魏昭迎、祁桓等人被輪流傳喚進宮,到傅遲匆匆入宮的時候,這場爭論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湯宥聽得有些疲乏了,稍稍溜神的時候,曹御史一聲激昂悲憤的「陛下」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這個東陽人打著求和結盟的名號入京,卻在大庭廣眾之下辱我大寧,又私下裡遊說我朝武將歸順,細思此行徑,其心當誅啊!」
「陛下!東陽派此等奸人來我大寧,實在是心懷叵測!細想其居心,恐難以言說。故而首輔大人所提結盟一事,絕不可這般輕易應下!此等大事,萬望陛下三思!」
「臣附議!」
「臣也附議!」
「萬望陛下三思啊!」
湯宥單手撐在案前,扶著頭沒說話,只是不停地問一旁的宦官:「傅大人怎麼還沒到?」
宦官擦著額頭上的汗,叫人出去觀望了一下,回來的時候便說:「陛下,傅大人已經進宮了,大約是快到了。」
曹御史等人見爭執了一個多時辰都不見湯宥發話,有些著急起來。
可就這麼無休止地爭吵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便是這時,作為矛盾焦點的室軫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毫不遮掩諷刺的味道,聽了讓人十分不舒服。
「老夫不過是見著幾位難得的帥才在大寧竟是這般不受尊重,本著惜才之心,想給這幾位本可以做將軍的夫人另外一條出路罷了!」
室軫的眼神充滿了譏笑,「大寧的陛下,老夫作為一個外邦人,拋開政治立場,確實是有幾分私心。大寧不許女子做將軍,可我們東陽,卻巴不得老少男女全都能提劍上陣!」
「便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西涼國,他們最勇猛的野騎營中也不乏女將士!同樣都是女將軍,在大寧,卻連被承認的資格都沒有!貴國的偏見如此根深蒂固,不講道理!他日若再有敵國來犯,難道就讓這些只曉得紙上談兵吐唾沫星子的老朽上陣殺敵嗎!」
「你放肆!」
曹御史怒吼出聲。
祁桓臉色也不大好看,但他還是克制著怒火,道:「室師爺慎言!且不說你我兩國尚未建立盟約,便是建立了,那也容不得你一個外邦人這般置喙我朝內政!」
見著底下又爭吵起來,湯宥有些坐不住了,正要說什麼的時候,便見外面的宦官說:「陛下!傅大人到了!」
湯宥欣喜道:「快宣!」
傅遲進殿的時候,正是御書房內爭吵得最凶的時候。
他進來之後,所有的視線都交錯在他身上,或期許,或憤怒,或平淡,或冷漠。
傅遲沒刻意去看任何一個人眼神里的東西,只是向湯宥行過禮,平靜道:「陛下,室師爺不遠萬里來我大寧,身體上有諸多不適,如今瞧著臉色也不大好,不如先讓他回去休息調整。」
明眼人都聽出來,傅遲是想支走室軫。
湯宥想了想,望向室軫,「室師爺身體不適,朕會讓太醫院的人去驛館瞧瞧。師爺便先下去吧。」
室軫冷笑了一下,但面上功夫卻還是做足,向湯宥道謝之後,便隨著宦官下去了。
室軫一走,曹御史等人就將矛盾對準了傅遲。
曹御史言辭激烈道:「傅大人一來就把那個東陽人支走,莫不是心虛了?鬼知道大人當初提議要和東陽結盟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今兒昭然若揭,就耐不住慌張了了嗎?」
傅遲眼神一凜,反唇相譏道:「繼續留著他在這裡看笑話么?曹大人難道覺得,如今臉丟得還不夠?非要人看到我朝大臣為了內政問題爭論不休的醜陋模樣才覺得滿意?」
「你——」
「傅大人說得在理。」
秦燁出聲打斷曹御史,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平和道:「畢竟家醜不外揚,方才的爭吵,確實有些過了。」
曹御史冷笑出聲,「秦閣老是糊塗了,那個叫室軫的一口一個女將軍,美其名曰說惜才,實際上分明是在為魏縣主、傅夫人在鳴不平!這一切背後的最大受益者是誰?秦大人難道還看不出來嗎!」
這話一出,傅遲等人臉色都變了,就連秦燁和謝之寅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傅遲二話沒說,也不為自己辯解,直接掀了衣袍跪在殿前,背脊挺得筆直,道:「陛下,自古為臣,便有文死諫、武死戰一說。今日大家既然都把話說開了,那麼臣,也不得不與陛下推心置腹一番。」
「無論是去年年末的朝堂激辯,還是今日對是否與東陽結盟的爭吵,焦點無非都是女子究竟是只能深居宅院之中,以夫為天,還是可以像男子一樣行軍打仗。」
「單論這個問題,臣只想問陛下,以及在場的諸位大人,」傅遲平靜問,「如果這個人有經世之才,是馳騁疆場難得的將帥,是保家衛國不可或缺的脊樑,便是個女子,又為何不可行軍打仗?」
「在大寧,將帥歷來稀缺,西涼和東陽從來對大寧疆土虎視眈眈,去年甚至傾巢而出,直攻江南大地,亡我之心,恐人不知。」
「江南一役,陛下乃是親身經歷,當知曉,當敵人的戰火燃到我們國土上的時候,光會打嘴仗的文臣,是派不上多大用處的。願用自己身軀護家國百姓的武將,才是這個時候最重要的存在。」
這話有明顯的指向性意味,御史台的幾個聽了這話,立馬要出言反駁,卻被湯宥一記眼刀丟了過來,生生閉嘴。
「傅愛卿說得不錯。」
湯宥抿唇沉思片刻,思緒似是回到了江南戰火連天的時候。
他目光落到魏昭迎身上,張了張嘴,緩道:「當時潘繼彥擁兵自保,鎮江關危在旦夕,是魏縣主臨危受命,拚死護住藍沙洋,生擒耶律艽,這才扭轉了戰局。」
「其實朕也覺得很茫然。」
湯宥平緩了一下思緒,「戰時,所有人都知曉武將稀缺,無論男女,都可以被推到前鋒的位置上,為什麼戰爭一結束,就都忘了這一點呢?」
傅遲糾正湯宥道:「不是忘了,是怕了。」
「怕了?」
「嗯,怕了,」傅遲笑了笑,思索了一下,看向祁桓和魏胤等武將,道:「若是今日祁大將軍和魏侯爺與臣意見相左產生分歧,來日矛盾激化,臣也是會怕的。」
祁桓和魏胤聽了,也上前一左一右跪於殿前,異口同聲道:「臣等願放權,若非戰時,絕不干涉朝政。」
祁柏等年輕武將也紛紛上前跪下,「臣等附議。」
湯宥沉默。
他覺得悲哀。
放眼整個大殿,如今跪下的,全是去年戰時,流過鮮血、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人,而站著的,卻是些什麼人呢?
他沒說話,沒應下祁桓他們的話,只是將目光落在了秦燁和謝之寅身上。
這兩人沒動,面上卻是有那麼幾分羞愧和動容的。
湯宥想了想,心下似乎已經做出決定來,便道:「宣祁楓、林挽進殿。」
御史台的人一聽這話,就知道不好,紛紛上前跪下,道:「陛下!」
湯宥平靜道:「這些人在沙場上都流過血,甚至命懸一線過。為了他們,還有那些犧牲了的將士,這個公道,朕必須還給他們。」
眾御史面面相覷。
半個時辰后,林挽攙扶著祁楓到了御書房門前。
祁楓不便進殿,便同林挽說:「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們。」
林挽猶豫了一下,把祁楓交給了幾個宮女照顧,進殿去了。
她一身紫色命婦裝,雙手握在身前,背脊挺得筆直,鎮定地走入大殿。
看到眾人跪立的背影之後,林挽抿了抿唇,手心冒著汗,向湯宥行禮道:「臣婦參加陛下。」
「平身吧。」
「謝陛下。」
湯宥盯著林挽看了一會兒,瞧出她的緊張來,不由看了傅遲一眼。
傅遲面上不動,似是進來的人不是他的妻子。
其他武將面上也沒露出什麼神情來。
湯宥思索了一下,淡道:「林挽,有兩件事,朕要你如今當面對質。」
林挽聞言,跪立在地,低眸看著身前的地面。
「第一件事,是你前年隨同祁柏將軍從金陵北上打京都的時候,違反軍令,擅作主張進京都為人質,導致京都的衛寧軍陷入被動的僵局。」
湯宥將之前參本的奏摺上寫著的內容原封不動地念出來,平靜問:「你怎麼解釋?」
「回陛下,當時的情況,」林挽嘴唇輕顫,聲音維持著平靜,「臣婦非進京都不可。」
「為何?」
「當時敵方要挾,兩日為限,臣婦晚一個時辰入城,他們就殺十個百姓。晚一天,殺一條街。」
林挽說,「當時,臣婦沒得選。」
湯宥沒做聲,看了幾位御史一眼。
曹御史得了湯宥眼神,會意,立馬反問:「傅夫人,從軍的第一原則是什麼,夫人可記得?」
「記得。」
「既是如此,當時作為元帥的祁將軍並未發話,夫人又為何擅作主張?」
林挽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若不如此,他們就要屠城,我沒得選。」
「可夫人違反了軍令,這是不爭的事實。」
「曹大人說我違反軍令,這一點無可厚非,我不做辯解。但曹大人以為,當時我當如何?」
林挽聲音平淡,「以當時的情況,強攻可行,可硬攻破城需要至少五天的時間,按照敵方的說法,這五天里,會有多少百姓死於非命?」
曹御史笑了笑,道:「好,即便夫人違反軍令進城是為了救百姓,情有可原,可進城之後,祁將軍和衛寧軍就陷入了被動,甚至於傅大人得了消息,不遠萬里從金陵趕回京都,導致金陵戰事也險些前功盡棄。」
這時,祁柏開口了。
「當時敵方提出要屠城的時候,衛寧軍就已經陷入了被動,和傅夫人進城並無關係。反倒她進城之後,與衛寧軍裡應外合,不僅護住了城中百姓,還揪出了衛寧軍中的內鬼。」
「況且後來城門一墜,局勢已經徹底扭轉過來。傅夫人捨棄小我,一人進城換得百姓平安,怎麼到了曹大人口中非但不值得誇讚,還指責起來了?」
曹御史見說他不過,轉而看向傅遲,「那傅大人呢?」
傅遲沉默片刻,看向湯宥,平靜道:「臣舍金陵戰局趕往京都,確有私人感情在裡面,但這與內子無關,是臣的私人原因。若要論過錯,就請陛下記在臣的身上,懲罰臣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