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永夜

黑！

黑暗！

黑暗是冰冷而又神秘的。

有一個地方，黑暗是永恆的色調，是絕對的主旋律，在這裡，閉上了眼，是黑暗，雙眼睜開，還是黑暗！

這裡，是永夜！

似乎自古以來，這裡就一直是一片漆黑，黑得讓人無法得知自己是躺著還是坐著，是垂死還是活著，連自己的表情，都不知道是悲苦還是快樂！

只知道看到的黑暗是冰冷的，摸到的空氣是黑暗的，若不是手中握著一塊閃閃發光的石頭，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黑暗冰冷得讓人窒息。

永夜的黑暗中，也不儘是黑暗，錯落點綴著點點的熒光，放眼望去，隱約見到熒光所在之處，閃爍著綽綽人影。

相公，月光石快淬滅了！

一間簡陋得不行的石頭房子里，一道婦女的聲音虛弱地響起，只見冰冷得房子里懸挂著一顆發光的石頭，這種石頭是月光石，是永夜中唯一的亮光，是苟且在永夜中的人類，唯一的信仰。

房子里有些瑕疵的月光石閃爍著微弱斑駁的白色光亮，似乎還散發著絲絲的溫暖，將這狹窄的小房子用溫暖籠罩了起來！

一個面色蒼白的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目光暗淡地注視著前方一個壯碩的男人，說出了剛剛那句話。

男人緩緩回過頭來，滄桑的面容充滿了愧疚，這個男人叫付仁，是永夜中最不起眼的一類人，他聽見妻子的話后，抬頭看了看微弱暗淡的月光石，喃喃低聲道：

嗯，我知道了！

付仁心裡清楚得很，如此劣質的月光石離開了月光石礦，沒有礦脈的滋養，是撐不過半個月的！但是礦裡面，還沒到發新的月光石的時候。

付仁知道妻子的心思，因為些天，這句話她說了好多次了，她想讓自己去討一顆新的！她想仔細看一看剛滿月的兒子。

但是還沒到月光石發放的日子，沒有月光石的黑夜裡，是寒冷又漫長的，但起碼孩子還在襁褓的柔嫩的臉，是暖的！

他對著妻子苦澀地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和傷疤一塊被拉動，他望著愈發暗淡的月光石輕聲說道：希望它能再熬三天！再過三天，礦里就發新的了！

妻子聞言，低頭摸摸孩子熟睡的臉龐，猶豫了一會，眼眶微紅緩緩說道：我們或許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付仁聞言趕緊挪了過來，輕輕抱住了妻子，粗糙的草衣摩擦起溫溫的暖意，他略帶緊張安撫道：我跟你說過，他將來跟我們不一樣的！

妻子一手慢慢地挽在相公粗壯的臂彎，臉上卻不止地掉眼淚：我和你，從小到大，都是這麼孤苦地過來，我們的父母錯誤地把我們生下來，活在這片黑暗之中，而我們現在卻還繼續編織著我們的噩夢，讓我們的孩子繼續承受黑暗中的苦痛！我們是不是錯了？

付仁聞言心疼地抹去妻子臉上的淚水，安慰道：傻美人，我們沒有錯，就算是錯，也是我錯而已，你沒錯！

妻子並沒有因此心情有所好轉，緊緊抱著相公的手臂，眼裡看著微弱月光石照映下的兒子，晶瑩的淚水一直在眼眶裡打轉！

付仁知道妻子必然是產後抑鬱了，便理著妻子齊肩的長發，輕輕道：其實，我積累了很多石果！

石果，是普遍生長在月光石礦的一種植物之果，易於存放，可以食用，亦能清創止血，是主要食物來源之一，具有較高的價值！

妻子一驚，鬆開他的手，緊張又驚訝問道：你怎麼敢？

噓！付仁捂住了妻子的嘴，同院而居的還有左右的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怕隔牆有耳，私藏石果是重罪，被發現了只有死路一條。

妻子安靜了下來，付仁慢慢鬆開了手，悄悄說道：有個夜士不是快咽氣了，是個好機會！去給頭兒送上，謀了那個職位，我們就不用過這夜奴的生活！孩子就能過好一點！

妻子擔心道：你怎麼從來沒有告訴我？你哪來的石果可以積累？

付仁聞言輕笑道：我弟啊，那個當夜士的弟，為了他的大侄子可是貢獻了不少呢！

妻子一聽是夜士叔叔的幫助，終於露出了笑容，眼裡噙著淚水抱住了相公：太好了，太好了！

良久。

待妻子和孩子睡熟了之後，付仁悄悄地走出了漆黑的院子，坐在一塊冰冷的石塊上，一向刺骨的風吹透了他稀疏的草衣，寒風刺骨，倒是感覺到一陣麻木。

他望著無邊的黑暗，像是面對著心中無盡的迷茫一般，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希望，他的眼裡，也不曾有過一點光亮，這個世界，為何是黑色的？

忽然，背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付仁趕緊回頭，瞳孔迅速調整，借著極其微弱的光亮，才看清來人是鄰居胖子。

胖子走得很近了，他才把藏在背後的月光石拿出來照明，臉上帶著嘻嘻笑容。

付仁見他走了過來，放下了警惕，苦笑道：胖子是你啊，再過三個時辰就要下礦了，你都不休息的嗎？

胖子用手比劃著：我睡不著！

他是個啞巴！

付仁疑惑道：這不像你啊，平常你都早睡晚起的，不等夜士號角都不起來下礦的人，今天居然睡不著？

胖子點點頭。

有心事？

胖子望著消瘦許多的付仁，這麼多年一起生活，他知道，付仁是自己唯一的朋友，隨即他把月光石遞給了付仁，開始脫衣服！

你要幹嘛？卧槽，我有老婆有孩子的，別

可是正想打趣的付仁瞬間黑了臉，他瞳孔猛縮，不可置信地盯著胖子胸口的黑斑，急道：你什麼時候染上的？

這種黑斑是一種極為邪惡的病，是長期生活在黑暗的人最懼怕的一種病，染上就是死，而且得病的人一旦死亡，屍體便會散發腐臭的味道，從而傳染給其他人，這種病一旦爆發，往往一個礦無人生還！

胖子比劃：我也不知道，是命吧！放心，我死了才會傳染，我會死得遠遠的！

付仁不敢相信一向樂呵呵的胖子居然染上了黑斑，為了自己，妻子孩子還有礦上所有人，胖子必須離開月光石礦，死在外面，死得遠遠的，他知道這是個必然的結果！

但是，為什麼是胖子，他那麼憨厚老實！為何命運如此不公！

付仁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一句話：那你什麼時候走？

胖子比劃：明天下完礦就走！他慢慢地穿上了衣服！

兩人坐在冰涼的石塊上，望著遠處的黑暗，看著不屬於自己的未來，沉默無言！

付仁心中天人交戰，他希望胖子死得遠遠的，不要讓況且惹上黑斑，自己還有老婆孩子，但是，萬一胖子一個想不開，拉著全礦一起陪葬，他想都不敢想。

他陪著胖子，刮著冷風，彼此都不知道心裡在想些什麼！

嗚嗚嗚～

三個時辰之後，夜士的號角響起，付仁穿好簡陋得皮草，從破舊的石屋裡走了出來，前方是更為光亮的地方那是月光石礦區！

衣衫襤褸的夜奴們陸陸續續地來到月光石礦口，被幾個身著溫暖柔軟皮草的夜士們檢查搜身，確保夜奴沒有攜帶武器進入礦區，接著接過工具，開始進入礦區！

明亮的礦區跟夜奴居住的寒冷黑暗區域簡直是天差地別，這裡隨手就是一塊明亮的月光石，而礦脈縫隙的黑土上，還生長著石果等植物，而夜奴每天的工作，就是採取月光石與石果，並且對其進行維護，重複那些日復一日地干著的活。

胖子和付仁是分在不同的組，入礦的時候，付仁望向胖子，後者只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使得付仁心裡苦澀不已，他真希望時間可以永遠停留在這裡！

老人們常說，月光石是上天的恩賜，它在這片黑暗的天地中綻放，點綴著寒冷中的溫暖，它不僅能照明，還能被打磨成各種器具。而生長在月光石周圍的各種茂盛植物，為人類提供了衣食之源。

鐺鐺鐺～

出礦的鈴聲響起，一天的勞累終於結束，夜奴們陸續走出礦洞，接受出礦的搜身，一整天都在擔憂的付仁終於在出口看見了胖子。

胖子上交了工具並被檢查一周確認沒有偷盜月光石及植物之後，一個夜士看著這個圓滾滾的胖子，厭惡地唾棄道：一個吃餿水的人渣都能吃那麼胖，不會是連排泄出來的也吃了吧！

噁心笑話引得其他夜士哈哈大笑。

而胖子只是訕訕一笑，準備離開。

那個夜士見胖子沒有動怒，便卻一把扯住了他，把他的草衣都拉裂了大半，陰森森地道：你怎麼不說話，你在取笑我嗎？你是不是對我們的統治很不滿意？

另一個夜士笑道：你剛過來這邊的吧，這個胖子，是個啞巴！

胖子聞言也連忙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發出嗚嗚的聲音！

哦？啞巴呀？那你要怎麼表達你的忠誠呢？夜奴？

胖子聞言連忙跪下來大力磕頭，額頭立馬紅腫滲血。

這個夜士看到了鮮血，扭曲的心態得到了滿足，大聲吼道：

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胖子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出口！

一旁的付仁連忙跑過來扶住了胖子，頭也不回，攙扶著一同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