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姜漓沒能再回浣衣局。
高沾在含熏殿給她安排了住處,告訴她陛下慈悲,赦免了她的死罪,從今往後,只管安心伺候好陛下。
姜漓一一應,「是。」
從此,她的身份徹底換了,成了御前伺候主子的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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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浣衣局少了一個宮女,含熏殿鬧出的動靜,總得有個後續。
嫻貴妃跑了一趟含熏殿,也就只打聽到皇上要找的人是個女人,旁的一點消息都摸不出來,徹夜未眠,早上起來頂了一雙水腫的眼睛,又派嚴嬤嬤去浣衣局請人,過了一陣,嚴嬤嬤空著手回來稟報,「娘娘,那宮女已經不在浣衣局。」
嫻貴妃沒睡好,脾氣也不好,氣得不輕,「又被那賤人截胡了?她倒是知道的快,整日要死不活,不就是仗著往日的那點情分,她也不怕消磨沒了......」
嬤嬤及時出聲,「那宮女去了御前當差,今日高總管親自上浣衣局找的碧素姑姑。」
嫻貴妃被震住,半天沒說出話來,好半晌才問,「樣貌如何。」
嬤嬤沒敢欺瞞,回道,「是個美人。」
嫻貴妃的臉色一涼,聲音又高了幾分,「她一個浣衣局的宮女,怎就有那本事勾上了御前總管?」
嬤嬤提醒了她,「娘娘昨日那衣裳上的熏香,陛下喜歡。」
嫻貴妃瞬間焉了火氣,昨日那熏香她見皇上喜歡,本打算將宮女要來,往後她用來討好皇上,怎麼也沒料到,皇上竟是同她搶了人,終究是放心不下,嫻貴妃同嬤嬤交代了一聲,「找個機會讓本宮瞧瞧,到底有多美。」
嫻貴妃到底沒閑住,又去了太上皇后那裡攔人。
皇上每日都會到福寧殿請安,知情人都清楚,太上皇后並非是皇上的生母,可自從皇上登基之後,便對這位太上皇后格外地敬重。
生母也不過如此。
為此朝中不少臣子暗裡既敬佩又欣慰。
心中既有孝,又能殘暴到哪裡去。
太上皇后也給了皇上回報,將自己最為疼愛的侄女,指給了新帝做寵妃,便是如今的嫻貴妃。
如此,後宮的八位主子,七位皆是出自東宮,只有嫻貴妃一人,是個新人。
古有衣不如新,人不如舊的說法,可後宮里的女人,永遠都是新人最吃香。
嫻貴妃仗著這點特殊,沒少得意。
昨夜大雨慧貴妃派人去請皇上,被皇上無情地懟了回去,嫻貴妃知道后,當時就笑了一聲,「她還當她是原來的太子妃呢,陛下如今已是皇上,她怎麼還想不通。」
惠貴妃一場高燒,都沒見到皇上,她不過來一趟福寧宮就能見到人,雖也沒從皇上身上得到些什麼,然一想起慧貴妃來,嫻貴妃便覺得自己又得到了許多。
到了福寧殿,嫻貴妃坐在了太上皇後身旁,一雙眼睛同往常一般,含羞帶嬌,時不時地往對面皇上身上瞟。
今日太上皇后並沒心思去撮合兩人,昨夜的事,她一早就聽說了,便直接問了皇上,「皇上昨夜召了宮裡所有的宮女和嬤嬤,不知是為何事?」
周恆面不改色道,「兒臣丟了樣東西。」
太上皇后的目光落在周恆的臉上,比往日深了些,之後神色便是一肅,說道,「看來這宮中的奴才,安穩日子過慣了,忘了自己的本分,今日皇上的東西都能丟,日後這座宮殿豈不是也岌岌可危了?」太上皇后一面說一面觀察周恆的臉色,見其神色依舊平靜,並未出聲,氣息漸漸平靜下來,才問道,「皇上可尋著了?」
周恆點了點頭,「嗯。」
太上皇后沒再追問,視線終是從周恆的臉上挪開,輕聲地說了一句,「皇上應知,這不是小事,該罰的還是得罰。」
「母后說的是。」
嫻貴妃熬了一個晚上,這會總算知道了來龍去脈,見太上皇后和皇上說完話,不由插了句嘴,「也不知是哪個不怕死的奴才,竟不怕掉腦袋,陛下丟的那東西可貴重?」
周恆終於正眼看了一回嫻貴妃。
太上皇后眼睛一閉,吐了一口長氣,當下對嫻貴妃一揮手,「今日哀家身子乏,你先回去吧。」
進宮這麼久了,竟是沒一點長進。
嫻貴妃正不知如何是好,周恆那一眼掃過了,目光涼得嚇人,嫻貴妃一時六神無主,不知道自己錯哪了,好在太上皇后出聲替她解了圍,沒敢再留,起身行禮后,便出了福寧殿。
周恆隨後也去了正殿。
人一走,太上皇后便喚來了身邊的嬤嬤,吩咐道,「昨夜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就為了收位浣衣局的宮女,可見那宮女定有什麼過人之處,你去查查,是何來頭。」
嬤嬤午後就帶回了消息,說那宮女是姜家嫡女,名喚姜姝。
「姜家?」太上皇后思索了一陣,不確定的問,「可是同韓國公結親的那個姜家?」
嬤嬤答,「正是。」
太上皇后愣了愣,嗤笑道,「這姜家好本事,倒是哀家小瞧了,當初哀家就問過韓國公為何選了處小家門戶,還偏生是個庶女,韓國公告訴哀家,小門戶家的姑娘好生養,而那庶女的身子骨比嫡出的要結實,這回,哀家倒好奇,皇上會尋個什麼理由來。」
還丟了東西。
他怕不是想說,他撿回來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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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姜漓晚上要上夜,白日含熏殿不需她去當值,姜漓便一直在屋裡呆著。
快到午時,何順突地找上了門。
見到何順安然無恙,姜漓鬆了一口氣。
何順卻是將那日姜漓給他的錢財和玉佩,一併交到了她手上,「姑娘命裡帶福,這回躲過了一劫,往後便是一路順遂,這些東西,我沒使上力,也當盡數歸還於姑娘。」
姜漓只收了那塊玉佩。
「咱事先說好了,無論成與不成,皆是兩清,萬沒有退還錢財的道理,昨夜累你驚了一場,怕是魂都散了一半,我本也不該再討你要,唯有這玉佩,於我而言有些特殊,今日我取了來,日後我定會同小哥補償上。」
何順本就打算了盡數歸還,連連擺手說道,「既是姑娘緊要的東西,就趕緊收好。」
走的時候何順斟酌一二,還是同姜漓說了聲,「姑娘如今既到了御前,往後就甭想那些沒用的,好生伺候陛下才是真。」
昨日高總管揪著他去浣衣局堵人時,他一雙腿都是軟的。
本以為活不成了,豈料,陛下居然開了恩。
他在御前當差這麼久,就沒見過陛下哪回對誰仁慈過。
何況還是出逃這等死罪。
且這事,知道內情的人並不多,在場的幾個太監,皆被高沾封了口,對外並未聲張。
姜漓知他是為自己好,「我知道了,謝謝。」
何順要走的時候,姜漓問了他一件事,「昨夜出事後,小哥可曾派過人來接應。」
何順搖了搖頭,「都那時候了,誰還敢生事。」
何順離開后,姜漓坐回了榻上。
何順沒派人接應,昨夜那嬤嬤又是誰。
她在宮中只認識浣衣局的人,能有交情的也只有碧素姑姑一人,可昨夜姑姑並不知她的計劃。
若不是那嬤嬤拉了她一把,今日她就該泡在井裡了。
姜漓猜不出來,當又是爹娘留給她的庇佑。
如此她倒是習慣了。
午後,姜漓終是耐不住乏困,眯上眼睛歪在了榻上,酉時一到,姜漓便起身去了含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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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恆在正殿一直忙到夜裡才回的含熏殿。
昨夜沾了泥水的地衣,高沾一早便讓人換了快嶄新的毯子,周恆的腳步踏進來,便見一道嬌小的身影,正半跪在那地衣上往香爐里添香。
屋裡比往日多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聞見動靜,姜漓俯身行禮,頭低下,連額頭都瞧不見。
昨日的難堪過後,姜漓回到屋子,想了一陣,眼裡便漸漸地生出了亮光來。
陛下讓她當他的奴才。
這不正是她想要的嗎?
心頭的尷尬漸漸淡去,人也輕鬆了不少。
行完禮,姜漓回身繼續焚著香,周恆的腳步在她跟前頓了頓,隨後便進了浴池。
寢宮裡的香爐,在周恆回來之前,姜漓就已經焚好了,今夜她只需將手裡的香爐添滿,在外屋守著即可。
小半個時辰后,高沾從里出來,同姜漓再三囑咐道,「姜姑娘頭一回上夜,要警醒些,若夜裡陛下有個什麼動靜,得立馬進屋。」
姜漓點頭應明白。
上夜時,外屋的稍間只亮了一盞微弱的燈。
姜漓一直立在裡屋的珠簾前,打足了精神,也不知從什麼時候,她便能這般站上一個徹夜,再也沒覺得夜色漫長。
剛到久財崖的那段日子,她夜裡睡不著,不敢閉眼,便偷偷在被窩裡藏了一盞油燈,盯著那火苗子,看著光線溢在狹小的被窩裡,方才覺得踏實。
半夜時,清師傅揭開她的被褥,拿走了那燈,丟給了她一罐子螢火蟲。
第二日醒來,滿瓶子的屍體。
之後,她便硬熬。
幾年後,她才發覺,曾經經歷的種種悲痛陰影,留下的不再是恐懼,而是麻木。
如今,在她眼裡,黑夜便同白晝一樣,沒何區別。
都是靠熬。
夜色漸深,越發安靜,姜漓立得筆直,身後突地一聲響動傳來,姜漓轉過頭,便見周恆披了件輕薄的大氅,立在她跟前。
燈火昏暗,姜漓看不清他的眸色。
「進來伺候。」
姜漓跟著他的腳步,一路走到了床榻邊上,周恆指了床前的一處踩腳的位置,說道,「你坐這兒,陪著朕。」
姜漓遵命,坐了上去。
周恆解了身上的大氅,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良久,姜漓以為他已經睡著了,突地又聽到一聲,「會唱曲嗎?」
姜漓轉過頭,愣愣地看著枕側那人,光線太暗,姜漓依舊沒能瞧清他的神情。
姜漓搖了搖頭,「不會。」
「隨便唱兩句。」
周恆鐵了心地要聽,姜漓只得去想,她不會唱曲,聽的也少,至今也就只會唱那麼一首。
小時候聽娘唱的太多,記憶尤其深刻。
熟悉的曲調傳來時,周恆終於磕上了眼睛,斷斷續續的聲音,回蕩在床榻前:
金月亮,銀月亮,月亮裡頭暖出了個懶洋洋。
金不換,銀不換,紅塵夢裡來相伴......
姜漓輕輕地哼著,稍間里的那盞燈火照不進來,只余了眼裡一層朦朧的殘光。
「阿漓,別怕。」
一滴水珠,無聲無息地落在姜漓白皙的臉上,哼出的曲兒里卻是聽不出半點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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