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派的第一書記
夏日的北方，天亮的很早。
早上七點鐘，一輛本田雅閣行使在郊外的省道上。這條路的兩旁，最多的景色就是綠色的苞米地。
車上的男人名叫李天喜，今年三十四歲，長著濃眉大眼，一派正劇男主角的形象。他為什麼叫「天喜」，是因為生他前，他的母親做了一個滿樹梨花的夢，算命的人告訴天喜的媽媽，這是天賜的好事。李天喜是文旅廣電局的科長，去年剛提的正科級，是年輕有為的中層幹部，組織培養的重點人才。
三個月前，他被選派為馬家鎮洪河村的第一書記，主要的工作就是扶貧。這段日子，他每天早晚往返於這條路上。
馬家鎮是貧困縣裡的貧困鎮，洪河村是貧困鎮里的貧困村。這個脫貧攻堅的重擔，給了李天喜這樣年輕有為的幹部。
李天喜第一天來到洪河村的時候都傻了！
這個在城市裡生活三十多年的男人，算是開了眼了。除了村部，很多家的院子就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電影和電視劇中呈現的模樣，有些竟然還是最老的那種土牆。走進院子的李天喜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噴嚏就震得房子掉了渣。
剛來時的李天喜看著眼前的景象，只能不停地眨眼，心中五味雜陳。
「李書記。」村支書劉二強不好意思的笑笑。「農村來的少吧？」
其實李天喜去農村並不能不少。
他的姥姥家就在農村。可那是百平米的大院子，前房和後房四間的新房，而且舅舅明年還準備把後面的房子加蓋一層，變二層呢。
農村和農村之間的差別，還是非常衝擊李天喜的心的。
開著車，想著想著，李天喜不知不覺來到了村部。他停好車后，就要開始忙了。大量的建檔立卡戶的資料，他都要好好再看看。
剛進了村部的大門，李天喜的電話就響了。
「喂，日理萬機的李書記。」高中同學方晴怡打來了電話，「忙著沒有啊？」
「你別開玩笑。」李天喜笑道：「你這貿易公司的大老闆，怎麼有空打給我啊？」
「瞧你說的，打給你還不行啊？」方晴怡笑，「對了，說正事。子云回來了。」
「子云回來了？」李天喜驚呼道：「他回來了？」
李天喜的叫聲，嚇得正路過的村會計徐立功手中的「包漿」的寶貝大茶缸子都掉了。
「對不起啊。」李天喜忙致歉。
「李書記這是有好事吧？」徐立功撿起落地后完好無損的寶貝茶缸說道。
「包漿」的就是不一樣，毫髮無損。
「老同學回來了。」李天喜高興的一拍手。他忘了手裡還有手機，這一聲，震得方晴怡差點聾了。
「李天喜！你想震死我啊？」方晴怡的高八度聲音傳來。
「對不起！對不起！高興的。」李天喜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咱們同學約好了！周六晚上你有時間嗎？」
「有沒有，沖子云我也得有時間。」李天喜笑得彷彿中了五百萬。
「你這人真是……娶姚琪的時候都沒這麼高興過吧？」
「娶姚琪的時候比這高興。」李天喜可不敢說別的。方晴怡可是他夫人姚琪的閨蜜。答案要是不正確，回家容易「跪榴槤」。
李天喜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剛一坐在大木頭桌子前，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今天得去五保戶劉戰軍家裡看看。
劉戰軍今年七十多歲，年輕的時候腿腳就不好，模樣也稍微丑了點，打了一輩子光棍。劉戰軍的哥哥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遠嫁，孩子也都在那邊，沒有什麼能力照顧他。劉戰軍就孤獨地生活在一個十幾平米的平房內。
李天喜上午抽了個空，就來到劉戰軍的家裡。停好車，他走到車後面，打開了後備箱，那裡有幾袋大米。
這大米是李天喜夫人姚琪準備的。她聽說了村裡的情況，就給李天喜備下這些，讓他送給需要的人。
李天喜將車後備箱里的一袋大米扛了下來，送到了劉戰軍的家裡。
劉戰軍的屋子裡很黑，沒什麼光亮，他又很孤僻，很少與人來往，整個屋子都沒有人氣。李天喜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霉味。幾個月前第一次進門時，李天喜嗆得直接跑出去吐了。
「劉大爺。」李天喜進門叫道：「您幹嗎呢？」
「待著呢，李書記來了。」劉戰軍穿了一件破了好幾個窟窿的背心，手上拿著一把蒲扇。看是李天喜來了，他慢慢從炕上起身下地。
這個屋子裡就像個蒸籠一樣，李天喜進門就開始出汗。「給您拿了一袋米。」李天喜叫道。
「哦，謝謝啊。」劉戰軍叫道。
十幾平米的屋子，兩個人說話都是「叫」。就像隔著山，唱山歌一樣，用力的叫喊。
「您還有什麼需要嗎？」李天喜問他。
「不需要。」劉戰軍扯著嗓子喊，他將扇子遞給李天喜，「李書記是不是太熱了？我家的井水涼快。」
「不用了，我還得回去呢。」李天喜擺擺手走了。
李天喜回到車旁，從駕駛位拿起水瓶喝了大半瓶的水，他扶著車頂喘著氣，擦著汗水，嗓子都要冒煙了。除了熱以外，更多是喊的。劉戰軍年紀大了，耳朵聽力很不好。不扯著嗓子喊，根本聽不清。
「李書記。」有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路過車旁邊，對著李天喜擺擺手。
這個女孩子不施粉黛，讓她如清水芙蓉一樣，清新自然。杏眼卻自有神采，微微一笑，讓人如沐春風。一件白色體恤，一條牛仔褲，腦後隨手梳著一個馬尾，一走路就自然的擺動。
李天喜下車說道：「你好啊，夏曉夢。你這是去……」
「我去買點可樂，家裡做可樂雞翅。李書記中午去我家吃吧？」夏曉夢自然的說道。
「不了。中午還有事。」李天喜擺擺手，準備上車離去。
「李書記再見。」夏曉夢也擺擺手。
夏曉夢是趁著有空，回家來住一陣，她馬上就要開始工作了。
夏曉夢可是這個鎮子里的「名人」。她今年二十三歲，國家一流大學的經濟學本科應屆畢業生，年年的優秀學生，年年的優秀學生會幹部。她已經被魔都的大公司錄取，據說起薪就是年薪十萬。應屆生里，這個收入算是不少了。
這個收入，相當於這個村裡幾十貧困戶的年收入總和了。這個貧困鎮里的貧困村能飛出這麼一個金鳳凰，真的是特別難。
當時夏曉夢大學時候，還有鎮上不錯家庭，托媒人到老夏家提親，想著先佔個好位置。可等夏曉夢一說就業情況，就沒人來了。
誰心裡沒點數，這「金鳳凰」是「梧桐樹」的，可不是你這「老楊樹」能招得下的。
「真是人才，可惜了。」李天喜所說的可惜，是指這夏曉夢要是生在城裡，不得是清華北大的苗子？
「白嫂子，拿瓶大可樂。」夏曉夢來到村裡的白家小賣部，對著一個四十歲的女人說道。這個女人叫白嫂，她本名叫劉淑蘭，老公叫白照明，大家叫她白嫂子。
「呦，曉夢啊。」劉淑蘭出來說道：「熱了吧？要冰鎮的？」
「不用，普通的就行。」夏曉夢一笑，「做可樂雞翅。」
「這孩子真好。」劉淑蘭說道：「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啊。誰娶了，太有福氣了。」
「呵呵。白嫂子過獎了。」夏曉夢給了錢，轉身走了。
夏曉夢剛從超市出來，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曉夢！」旁邊一個騎著電瓶車的，二十多歲的男人叫她，「這是買什麼了？」
「大壯哥啊！家裡做菜，買瓶可樂。」夏曉夢回答。
「你上來，我捎你一段。」
「不用，走幾步就到了。」夏曉夢說道。
「天熱。」大壯說道：「你上來吧。」
「嗯，好吧。」夏曉夢點點頭，輕輕地側坐著後座。
李天喜回到村部，繼續忙他的事。他的電話又響了。
「子云！」李天喜接通電話后，就叫了起來。
「呵呵呵。」電話那邊傳來了笑聲。
「你真孫子！」李天喜笑道：「你回來不告訴我，告訴方晴怡。」
「我剛回來，迎面就碰見她了。」電話里的聲音很低沉，很有磁性。
「對對，大媽家不是和她一個小區嘛。哎！你這不年不節的怎麼回來了？」
「說來話長，晚上你回來，我們見一面吧。」沈子云說道。
「我在馬家鎮這邊的農村當第一書記呢，你過來這邊吧。」
「好啊，那我得嘗嘗特色菜。」沈子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