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窮病窮命
李天喜當然知道沈子云的意思。他也是不錯的一本大學畢業生,他也上過經濟類的選修課程。他當然知道,不可能無緣無故的讓一個貧困的地方就富起來。
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變一些條件。
電水壺冒出了熱氣,李天喜將兩支紙杯套在一起,放了茶葉,又在紙杯中倒上了水。
「粗茶淡飯,今天怠慢你了。」李天喜將茶遞給了沈子云。
兩人在韓六酒店吃完了飯,就來到了李天喜在馬家鎮的臨時住處。鎮里領導特別重視第一書記的工作和生活,將一處閑置的兩層樓收拾了一下,給下村的第一書記們住。住處還不錯,乾淨整潔,生活用品一應俱全。
「你和我就不用客氣了。我不是為了好吃的才來的。我這回來以後,除了方晴怡,就是和你吃了頓飯。」沈子云斜靠著床上。
「你和晴怡吃過飯了?」李天喜滿含深意的一笑,「人家晴怡可是特意買了和你媽家同一個小區。你和哥們兒說實話,有沒有機會?方晴怡這些年可是一直單著,我覺得她可能就是在等你。你現在回來了……」
「友情以上。」沈子云說道:「晴怡是好人!她真是出門是個氣質貴婦,回家是個賢惠媳婦。誰娶了都是福氣。」
「那……」
「可有些事,特別是感情,沒有那麼多可以描述,也沒有那麼多因為所以。」沈子云微微一笑,苦笑。
「你呀。」李天喜問:「我和你不兜圈子了,還是剛才那個事,這事讓我特別頭疼……」
「喜子。」沈子云說道:「我們是朋友,是兄弟。我得和你說實話。」
沈子云吹吹紙杯,喝了一小口茶。「我從你在的村子路過了。實話實說,那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村子。」
李天喜點頭同意。
扶貧工作中的村子,沒有那麼多有特點卻沒有開發的村子。現在凡是能沾上種植、養殖、手藝和旅遊的村子,那都是幹得熱火朝天的。從市到縣、鎮,那是一路扶持。稍微有點典故的,哪怕是光禿禿的山,都給你開發了。
洪河村就是一個普通到沒特點的村子。地勢低洼又不平整,周圍山也不高,景也不美。好不容易有條小河從村子里流過,這幾年降水少了,現在河水也要乾枯。村裡土地也不是特別好,種不出什麼特別值錢東西。真是窮了好幾代了。
李天喜是能想的都想了。要不然,也不會這麼「死乞白賴」。
「洪河村的『窮』,是窮了幾十年了。」沈子云指指洪河村的方向,「不是請了那個高人來了,指了一條『道』,開了一針『葯』,這『葯』打上了就能脫貧的。」
「你繼續!」李天喜拿著他的大水杯也喝了一大口。
「今天我喝酒了,你就當是酒話吧。」沈子云說道:「這『窮病』為什麼難治?因為這病不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的治法。它不是你得了闌尾炎,割了闌尾就行了。」
「你說的對,這確實不同。」李天喜點頭。
「怎麼治?是個體系的治法,得治標治本,標本兼治。你得『造血』,不能光『輸血』。『輸血』是搶救,『造血』才是讓你健康。你現在就是每家發五十萬,大部分兩年後還得窮。」
「這是……」李天喜想了一下點頭道:「我也明白。」
李天喜當然明白。
姚琪的二舅家也是農村的。那個村不富不窮的。前幾年整個村因為塌陷區的事需要搬遷,每家發了錢了。可大部分得到這筆「巨款」的農民,沒有規劃未來,而是開始了攀比,竟然選擇了去買房和買車。你家十萬的車,好!我家買十五萬的。過了一年多,最後不少家庭因為買不起汽油而把車又賣了。這一來一去,虧大了。
「『窮』要是習慣了,真的是不知道怎麼『富』。」沈子云正色說道。
「你說的真太對了。」李天喜一拍大腿。「有些人都不會富。」
村裡的幾戶懶漢,已經習慣窮了。他們寧願窮著,也別累著,反正都是一日三餐,片瓦遮身。在他們眼裡,「皇帝真挑金扁擔」。
「喜子。『窮則思變』,可是要思了幾十年,『變』不了,那就是『命』。這『命』只要一認,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李天喜恍然大悟,真正領會了「扶貧先扶志」。
「可是村裡的青壯年,出去打工的很多。他們並沒有放棄。」李天喜也提出了疑問。
「那是肯定的,各村都有進城的。」沈子云點頭,「我過你們村的超市,買了一瓶水。我問了老闆娘『酒好賣嗎?』,她說『不好賣!爺們兒進城的不少。剩下的男人,不少有病,要不就是在鎮上做小買賣的。』」
「你這一瓶水的錢,就摸了村裡的底啊。比如韓六和村裡有個叫劉大壯的,都是鎮上做買賣的。韓六你知道,劉大壯做的是五金建材。這倆人算是村裡的首富和二富了。」李天喜明白過來了,「你剛才進村,不是因為走錯路了,是故意的!故意要去看看,摸摸底。你知道我要幹嘛!」
沈子云一聳肩,不置可否。「喜子,進城務工,想的是怎麼生存啊。這生存和發展之間,首先得生存,你得把肚子餵飽,你才能發展。可你得知道,這出去闖蕩的大部分人,並沒有多少真正認為自己能讓家裡富裕起來,更多的,指望的是下一代,他們的子女們,有朝一日『躍龍門』。」
李天喜被震撼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人如果指望下一代,那麼他本身就已經認『命』了。
很多時候,父母說過:「我這輩子就這樣了,希望在你身上。」可實際上,父母就是榜樣,你認了的,孩子也會認。周而復始,一代又一代。
天下最難治的就是「窮病」。
天下最易認的就是「窮命」。
「哥們兒。」李天喜說道:「你說的好。」
「可我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沈子云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李天喜。」
李天喜一愣,沈子云竟然會這樣叫自己的名字。
「很多人的窮,首先是『條件』的窮。我剛才這番話說出來,馬上就有人來插著腰指著我的鼻子罵。」
「為什麼?」李天喜真沒明白。他這個朋友,有時的思想,別人真的難以猜度。
「他們會說『要是我有條件學習,我肯定學習,也是一流大學。哪會這樣?』或者『要是我家庭好點,我也不錯,你憑什麼說我不努力?』」
「可這是歪理啊!」李天喜說道:「人做什麼,得從你有的條件出發吧?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你不能假設什麼,然後推導出什麼啊。你不能說,我要是長兩米三,我也是姚明,我也能打籃球啊。你不能說我父母是教授,我也是書香門第啊?」
李天喜又一怔,「我去,你在這等著我呢啊?」
沈子云壞笑。
「在現有條件下,做到『最好』。」李天喜感慨,「我一直是在找別人的路子,模仿成功經驗。是我走歪了。」
「現在正過來,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