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君之天下
午後,陽光濃烈,街上擠滿了人。人一多,不免會有些喧雜,便是秋日,也會因此心生煩躁。
趙清和坐在人群最中央,一個小矮凳,一把大傘,將她隔離在人群中。
手指落在那些人的脈搏上,不消片刻,便收手。
孤月站在一旁打著大傘,眼睛緊緊盯著她,不放過絲毫微表情,見此,輕車熟路:「下一個。」
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午很快過去。
天邊夕陽漸隱的時候,趙清和終於動了動酸痛的手指,表情都是木的:「明日再來。」
身後排著不少人,見此頓時道:「明日還來嗎?」
「來。」
「郡主辛苦了。」大傢伙心裡又高興又複雜,還有些潮然。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只是有些澀然,還有些想哭。
看向趙清和的眼神,愈發的亮,似乎真的能蹦出光來。
然而被寄託無數希望的趙清和卻極度疲憊,連診了一下午的脈,任誰都會受不了。
嗓音干啞,表情愈發冷漠,看上去非常不好接近。
但大家心裡都記著她的好。
古來郡主那麼多,沒有一個像她這樣,懂得多,也不吝惜給出善意。
能坐在這大街口給人把脈的人,也只有她一個。
這樣一想,心中更加激動。
「得想個辦法。」趙清和極度疲憊,伸腳踢了踢卧在一旁偷得清閑的蔡勝:「想個法子,我們不可能每一個人都要檢查一遍。」
蔡勝動了動身子,也沒站起來,懶得跟村口的二大爺一樣,聞言臉上笑出了幾分揶揄:「這不是你自己提出的方法嗎?怎麼,現在反悔啦?」
「我是沒事。」趙清和道:「有你在這,我隨時都可以走。」
蔡勝沒想到她這麼看得起自己,當即樂道:「就沖你這句話,我就沖了。」
眼神閃了閃,心裡卻在打著小算盤。
趙清和一走,就沒人能製得住自己了,到時候是走是留,還不是要看自己?
於是非常爽快的想出法子:「直接喝葯吧,反正也沒有什麼壞處。」
「藥方呢?」趙清和也想過這個辦法,但是俗話說的好,「是葯三分毒」,看起來沒什麼,但萬一引起不適,就很尷尬。
蔡勝爽快的給出藥方。
趙清和看了一下,發現大多都是比較溫和的藥材,微微放心,還是補充了一句:「我不在此,這邊的事你全權負責,若是發生了意外……」
趙清和輕輕笑了一下,手裡卻拿出了一瓶葯。
「這是什麼?」蔡勝臉色一變:「你不信我?」
「不信。」趙清和將瓶子扔給墨行,道:「此物為千香引,只要沾上一點,便會有香味余留千日以上。」
千日,最少也要三年了。
蔡勝原本歡喜的臉色陡然沉默下來,還有些不悅。
半響,蹦出一句:「青州困局不解,我不走。」
「最好如此。」趙清和示意墨行要將他看好。
「給二哥的禮物,我必然會看好。」墨行語氣意味深長。
蔡勝陡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早就想說了,這個墨行為什麼看自己的眼神總是怪怪的,而且,禮物?什麼禮物?
「我已經寫信給他了,他很快就來。」墨行對蔡勝道:「不用覺得頹喪,將會有一個驚喜給你。」
然而蔡勝心裡不僅沒有期待,甚至還有幾分惶恐。
強笑幾下,蔡勝閉口不言。
墨行知道他不是一個老實的人,也沒有放在心上。左右千香引在手,又有趙清和留下的各種毒藥,灑在蔡勝的飯碗里,神不知鬼不覺,蔡勝逃不了。
——
長安。
青州困局未解,但隱有消息傳來,說是長寧郡主,去了青州。
長寧郡主,小神醫。
這個已經被逐漸健忘的名字,再度在諸位朝臣的嘴裡響起來。
與此同時,齊旭率領大軍,趕來長安。
信報傳來的時候,整個長安都震驚了。
「他要做什麼?逼宮嗎?」
「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的齊旭早行一步,策馬孤身來了長安,沒有人知道。
夜晚,齊允應付完一眾大臣,舒舒服服泡了個澡,穿著乾淨的寢衣,站在秋日的月光下,看著滿山海棠,靜默不語。
身後突然傳來動靜,齊允並未回頭。
「陛下。」一個小太監走過來,細聲道:「滕王來了。」
齊允驟然睜開眼睛:「誰?」
小太監:「滕王殿下,人正站在殿外呢。」
「請他進來。」
半刻鐘后,庭院里,積水空明,海棠花香。
齊允抬頭看著這個一別大半年的人,目光沉靜而深邃,像是要透過他看些什麼。
齊旭沉靜不語,任他看,只是心裡到底有些不爽。
這麼久不見,齊允還是這樣討厭。
二者皆以沉默相對,明明無聲無息,卻彷彿有刀光劍影在空中
「半年不見,臣弟變化許多。」齊允但嗤一聲,率先開口。
「不及陛下,眼角褶子都出來了。」齊旭始終不將齊允當做哥哥。
齊允下意識抬手,半空中,頓了一下,又很快放下,笑道:「臣弟還是跟以前一樣。」
「你說話矛盾了。」齊旭一言指出。
齊允並未放在心上,只道:「臣弟還是跟以前一樣,什麼事都要學著清和來,連說話方式,都要學上一學。」
「婦唱夫隨。」齊旭言簡意賅,並沒有齊允想象中的不喜,甚至還有些得意。
因為一個名頭得得意。
於是心中不爽的人變成了齊允,一雙凌寒的鳳眼盯著齊旭,半響無話,無聲施展壓力。
齊旭絲毫不受影響:「找你來是有事。」
「堂堂滕王也有求人的時候?」
「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而已。」齊旭有些無言,甚至懷疑齊允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這次巫蠱之禍,師妹不知,我卻看得清,這其中,必然有你的手筆。」齊旭說的有些諷刺:「舊年事宜,師妹一直將你想的十分良善,可你齊允生來這麼多年,從不知「良善」二字如何寫就。」
「那又如何呢?」齊允沉默一下,竟然緩緩笑起來,鳳眼微彎,眼尾上挑,依稀又有了舊年時的意氣模樣。
他聲音微微低沉,卻清朗好聽,像是二胡,無端有些纏綿悱惻的味道。
「無論你服不服,齊旭,這天下,終究是我齊修遠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