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陳年老田嘗鮮種
直到獸皮袋撐得實在裝不下了,付疏才意猶未盡地抬頭,發現眼前的景緻與她熟悉的早就大不相同。
隱天蔽日的大樹一眼望不到頂,密密麻麻地草木把樹間縫隙塞得滿滿的,連陽光透不進來,看起來頗有些陰森恐怖。
來時的路也狹窄逼仄,她甚至懷疑,自己到底是怎麼進來的。
修跟在她後面,見她停下,問道:「怎麼了?」
付疏看向他,若無其事地笑道:「你經常來這裡么?」
「當然不是。」修也笑,笑容如沐春風:「我對聖術並不了解,首領告訴我,只需跟著你就好。」
付疏淡定地無視他「與我無關」的態度,點點頭道:「采完了,我們走吧。」
她本就失去記憶又無害人之心,無畏這種試探的小手段。
修是部落里頗負盛名的青年才俊,關於他的事迹更是不絕於耳。
付疏雖然不熱衷於八卦,但平日里與族人交流,也多是這些零零碎碎的小事,偶爾聽上幾回,東拼西湊便也知道故事全貌了。
修和倏是兄弟,出生於部落勇士晉的家中。
在生產率低下的原始部落,一個家庭裡面能生出兩個幼崽,已經算得上是神靈庇佑了,更何況這兩個幼崽都是雄性。
美中不足的是,第一胎的幼崽修,體質非常不好,多次患病,幾度近乎夭折。
也是這個原因,在普遍一周歲就能化獸形的雄性幼崽里,直到兩歲還只能維持人形的修成了個異類。
他被同齡幼崽排擠,被部落嫌棄,父親雖然不說,但是言行舉止中難掩失望,母親更是每天以淚洗面。
直到他母親懷了第二胎幼崽,也就是現在的倏。
倏生下來后,是個健康好動的雄性,這讓一家人都喜出望外。而他也十分爭氣,在一周歲時成功化為獸形,成為了一隻可愛漂亮的小豹子。
可弟弟都化了形,修的身體還是毫無反應。他瘦弱無力,有時候連雌性都打不過。
漸漸地,修被所有人放棄了,父母除了給他一口飯吃外,沒有一絲多餘的關懷。
這是部落的慣例,像他這樣虛弱的幼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夭折或被野獸撕碎,不建立感情,失去的時候就不會太難過。
可在修四周歲的時候,眾人以為永遠是弱者的他,竟然成功化形,變成了一隻身體瘦弱毛色暗淡的小豹子。
雖然化形,可是他的獸形並不強壯,敏捷度似乎不如其他雄性。
也是從那以後,一直被邊緣化的修開闢出了屬於自己的一條道路:合作與戰術。
與大多數獸人單打獨鬥,依靠強悍肉身與野獸硬拼的習慣不同,修更善於突襲和暗殺。
他有超出常人百倍的耐心和毅力,再加上兩個強壯隊友的戰術配合,往往能獵殺到更多更好的獵物。
於是乎,一直默默無聞的修變成了部落里的智慧錦囊,他精於統籌安排,在部落里大型獵殺中充當軍師的角色,取得了多次成功。
而他本身又八面玲瓏,心比普通人多生了好幾竅,人人都贊他溫和有禮,是部落里難得溫潤親和的雄性。
也因此,修就算身體並不強壯,仍能牢牢坐在「青年才俊」的位置上。
思及此,付疏扯了扯嘴角。
修這個人說好聽點是圓滑,說不好聽就是笑面虎,溫和有禮什麼的,不過是他隱藏本性的表象而已。
這種人她上輩子見得多了,好在修雖然心思深,卻並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付疏並沒看見他臉上有惡意。
眼看她進入危險的密林卻並未提醒,想來也只是對外族人慣有的防備,想試探她一二罷了。
回去的路上,修在前面開路,付疏跟在後面,兩人一路無言。
走過密林區,兩人沿著山路繼續前行,付疏看著周圍的景緻,皺眉道:「這不是我們上山的路吧?」
「你發現了……」修挑眉,似笑非笑道:「雌性對方向都不敏銳,你倒是個例外。」
雄性因為有獸形的原因,在方向天氣方面的直覺天生敏銳,而雌性只有人形,所以也相對遲鈍一些。
修帶她走的這條路,乍一看和上山時沒什麼不同,可付疏就是覺得此處的濕度明顯要高一些。
「所以你來這裡做什麼?」付疏問道。
修的眼中露出興緻,曖昧道:「你就不怕……我會做什麼壞事么?」
付疏淡定道:「如果你腦子清楚的話,自然不會。」
他是被首領親自指派來保護她的,若是她出了什麼事,他難逃干係。憑修的智商,不可能做出這麼蠢的事。
「跟我來吧。」修聞言笑著聳了聳肩,算是默認。
付疏跟在他後面,又走了一會,便見他停住了腳步。
眼前是一個不大的土坑,裡面灑著碎肉,還豎直地埋著幾支細竹篾,露出土壤的部分削得尖尖的。
一隻肥碩的具灰串在竹篾上面,血浸透了坑裡的土壤,很顯然已沒了呼吸。
這是一個精心設計過的陷阱。
在具灰經常出沒的地方,以碎肉作餌,竹篾作兇器,捕殺獵物。
此刻付疏的心情多少有些震驚,因為她知道,赤逢部落的捕獵,大多數都是硬碰硬地廝殺圍捕,根本沒有人會設陷阱。
一是因為沒有合適的材料,二就是相比於智慧來說,雄性們更喜歡用力量來彰顯強大。
她沒想到,原來已經有人研究出如何使用陷阱了。
這一個小小的陷阱,甚至可以說是人類由簡單直接地力量對抗,轉變成以智慧和工具取勝的里程碑。
她看向修,不得不承認,這個雄性的智慧遠超部落的平均水平。
修把具灰提起來,接觸到付疏的眼神,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聲音溫和:「我力量不足,只能取巧,讓你見笑了。」
他的表情在笑,聲音在笑,可眼中偏偏一點溫度也沒有。
付疏見此,莞爾道:「為什麼要笑話你?這陷阱省時省力,不用拼殺不用等待,只需固定時間來取獵物即可,簡直妙極。」
修眼睛一亮,試探問道:「你真這麼想?」
「當然,不過你這竹篾上,可以塗一些麻痹知覺的藥物,這樣即使是稍微大型的獸類或者能飛起的鳥類,也能捉住了。」付疏面色平靜,反而顯得更有說服力。
修聞言眼中亮光更甚,思索後點頭:「你說得對,我要再做一個更大的陷阱,還得在竹篾上塗藥。」
付疏看他眼中實打實的溫度,這會才有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回去吧,陷阱明天再做,需要什麼葯直接找我拿。」她說。
修看了看天色,點點頭,望著付疏真誠道:「謝謝你。」
以往他的表情雖然總是笑著,可那笑意很少到達眼底。
可此刻,付疏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他的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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