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4 燈下觀美人

夜深，攝政王府書房裡，藺琰一直伏案處理公務。

劉全放輕腳步，過來添茶換燈，正要轉身悄聲離開，只聽身後王爺沉聲問道：「陛下還沒回？」

劉全聽的後背一緊，轉身回話。

「回王爺，陛下還未歸，許是……回宮了吧。」

執筆的手頓了下，抬眼看了眼劉全，又繼續下筆書寫。

王爺目光里的意思，劉全看不懂，只覺得王爺本來就深沉莫測的眸光更沉了些。

「下去吧。」

他聽見自家王爺如此說，急忙回神躬身告退。

「是，王爺小心燭火傷眼。」

「嗯。」

這就是讓他少廢話趕緊下去的意思，劉全不敢停留，連忙出去，關上房門，侯在外面廊下，隨時等候聽差。

劉全剛從主子的院子里出來，就聽見門上的來報，說是表小姐回府了。

「沒看錯？」

「沒看錯！馬車上咱們王府的徽！」

這個時辰，陛下不回宮？怕門子辦事不牢，劉全親自上前門，果真看見陛下在總管瑞常安的攙扶下身形搖晃著下車。

劉全急忙上前將一身酒氣而歸的女帝迎回府內，送到別院，不想臨走前卻被宋辭君喊住。

她睜開因醉酒而迷離的眼神，眯眼打量劉全。

「你們王爺呢，回來了嗎？」

劉全轉身，「回陛下，王爺一直在書房處理公務。」

聽見藺琰在府中，宋辭君怔了片刻，忙扭頭問身旁的瑞常安，「什麼時辰了？」

「近子時了，陛下。」

就藺琰那個破身子，這個時辰還在辦公？！

宋辭君一把握住扶手，撐著站起身子，瑞常安怕她摔著，急忙上前抬臂攙扶著。

「陛下？」

「我去找藺琰那小子！」她隨意往外甩了下手，渾然不覺自己說了什麼。

劉全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耳聾，心裡卻忍不住撇了下嘴。

算起來，我們家王爺也算是陛下的長輩呢。

瑞常安怕外面夜寒風涼，去前院書房的路上，中間再出點什麼差池，連勸幾次都被年輕女帝否了。

宋辭君今夜喝多了。

跟秦煊和南庭筠聊了一晚上，不但不見疲憊，反而此刻興緻正濃。不知是不是被酒意激發了靈感才華，她只覺心中有千言萬餘想找人嘮嘮。

酒意上頭，人最放鬆的時候便願意去尋那心裡最親密的人。

她不知自己怎麼來過來的，直到推開書房大門，看見那一雙深沉似海的眼眸，登時愣在原地。

瑞常安硬著頭皮在身後向藺琰問安。

「見過王爺，陛下今日高興便多飲了兩杯。」

他是在跟攝政王解釋陛下今夜偏要造訪他的書房，藺琰聞言臉上的神色倒沒什麼變化，沉冷的目光掃了眼瑞常安和更後面局促站著的劉全，下巴往外微抬了抬。

瑞常安立刻會意，又看向宋辭君，只見陛下滿臉酡紅，不耐煩的擺手。

「出去出去。」

瑞常安和劉全出去了。

書房只有一站一坐相顧無言的兩個人。

見她站還站不穩當，纖細的身影在他眼前搖搖晃晃，被他案上的燭火一照，拉伸的影子倒映在身後牆壁上，影影綽綽。

藺琰蹙了下眉心，起身從桌案後面繞出來，高大挺拔的身子走到女帝面前，酒氣撲鼻而來，男人深吸了口氣，嫌惡的偏了下頭。

沉鬱的目光自上而下打量她的臉色，聲音暗啞冷肅，「陛下喝了這麼多酒，不回宮好好休息，何必再回臣府上。」

「藺愛卿。」

「陛……」

藺琰見她不當回事剛要開口，一隻小手突然抓住他腰上的玉帶，瞬間止住男人舌尖上的話。

低頭。

他的玉帶正被她當成身體的指點，不但緊緊抓住，還拽著晃了幾下才站穩身子。

背在身後交握的手緊握成拳，身子僵硬。

多年習慣使然，他並不會隨意讓人近身。

可今天，先是白日里在她面前失態逃離，后是深夜被她不著痕迹的抓住腰帶。

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之色爬上男人的眉間。

他抬起頭深深的看著眼前迷濛著眼睛喃喃念著他名字的「酒鬼」。

好在，宋辭君一會迷糊一會清醒，清醒時看見藺琰突然站在自己面前，嚇了一條，不覺往後倒退了兩步，可她忘了自己還抓著藺琰的玉帶未松，這一退連帶著把藺琰的身子也跟著拽了過來。

踉蹌了一下眼見摔倒，忽覺自己的腰上被什麼攬住……

下一秒，她的鼻子很榮幸撞上一個藺琰堅硬如鐵的胸膛。

「唔——朕的鼻子碎了！」

藺琰聞言眉心皺的更緊，臉上劃過一抹厭棄之色，果斷後退一大步，離開她。

「臣失禮了。」

三個字從他口中冷冰冰吐出，聽著就沒什麼誠意。

因為疼痛，宋辭君瞬間清醒大半。

待兩個人都若無其事坐下后，她回想方才都發生了什麼，臉色的酡紅之色更深了。

尷尬至極的她，左看右看找茶水潤喉掩飾掩飾。

一杯溫茶驀的送到她面前。

她仰頭，依舊是藺琰那副沒什麼表情冷漠英俊的臉。

接過來喝了幾口，她才想起來，「謝謝愛卿。」

藺琰坐在書案前，低頭打開一道新的奏摺，嗓音沒什麼溫度道：「陛下既然不勝酒量，不若日後少飲一些。」

宋辭君眼睛一彎，捧著手裡的溫茶看著藺琰書房牆壁上懸挂著的一副「松柏常青」圖，神遊天外。藺琰在身旁說了什麼，她充耳不聞，如此靜謐的夜晚，她才不想聽他說那些沒什麼營養的廢話呢。

酒喝到盡興之時，誰管它多了還是少了，莫得掃興。

幾口香茶入口，唇齒間都彷彿沾了幾分淳，張口吐出的話都帶上了一絲甜意。

藺琰以為她沉迷在欣賞掛畫不會開口，不想，他剛合上一封，就聽見她忽然開口說道。

「朕一直以為愛卿討厭朕，沒想到……」

藺琰神情一動，面無表情抬頭提筆在奏摺後面寫下批語，既不聆聽也不打斷，任由年輕女帝喃喃自語。

宋辭君看夠了牆上的畫，低頭數著茶碗中的茶葉。

長長的羽睫下，幾簇光芒閃了又閃。

等了半天，藺琰也沒等到她那句「沒想到……」後面的話，不由抬頭看她一眼。

卻不想，剛好對上女帝不知什麼時候看過來的目光。

四目相對，兩人神情同時頓住。

「陛下想說什麼？」等了會，藺琰勉為其難，還是開口問了。

宋辭君望著他，昏暗的燈光，如在藺琰那張已堪神君的臉上鍍上聖光，一時間，燈下觀美人神魂迷離，不知是腦懵了還是嘴抽了，她竟然張嘴問藺琰：

「當年……宋將軍有沒有誇過愛卿姿容勝似九霄天君？」

我家的小琰君長大之後原來這麼好看，宋辭君心眼迷離的想。

藺琰卻聽道她的話，瞬間怔住。

下一秒，男人的臉色，意料之中沉如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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