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再見呂子辰
為了答謝劍客的救命之恩,既而招攏他,高仲一在成立大會結束以後,特定安排了個包間,續飲。
這也正是劍客的目的,事情正按著計劃進行。劍客告別了芙蓉姑娘和白符銘,便同高仲一一起,來到一處雅間。
文房四寶,風林秀竹,沒想到這大漠里,倒藏有這一處儒雅。高仲一領劍客坐下,小二上了一些酒菜來。
劍客收回好奇,先開口說道:
「沒想到這開心客棧,除了開心,還有這處別緻?真是難得。」
高仲一笑道:
「我比你年長不少,你吃些虧,我就叫你江小兄弟了?」
劍客也回笑道:
「叫什麼都無所謂,名字只是個代號。」
高仲一繼續說笑道:
「那好。江小兄弟有所不知,其實這雅間的陳設,都是當哥哥我的隨身物品,這裡暫時是我沙幫在土城的辦事地點。」
「哦?還有這般事?難道沙幫是想在土城發展?」
「這大漠有金木水火土五座城市,土城排在最末,也是最窮,更是最偏遠,倒沒有多少幫派覬覦。這不失為我沙幫發展之良機。只是大漠成熟幫派眾多,我沙幫突然大張旗鼓成立,怕是有許多幫派不滿,這不,今晚的行刺已不是第一起了。」
高仲一邊說邊搖了搖頭,像是語到最後,平添無奈。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同時給劍客倒了一杯,舉起示意,便幹了。還是酒好,不醉人,人自醉。
劍客心中不由有些佩服高仲一,外表磕磕磣磣一個人,沒想到鑽研舞文弄墨,而且剛才懸挂桌按有幾幅字畫,字跡清秀,畫風清奇,落得都是高仲一的款。
劍客發自內心讚美了幾句,高仲一顯然不經誇,老臉一紅,便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算作老江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期間話多不明的詢問了劍客幾句,當然目的是儘可能多的了解劍客,看能不能為自己所用。劍客目的明確,態度含蓄,倒讓高仲一對自己多了許多興趣。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高仲一以為自己今天交了知己,心情是特別高興,這一高興酒就喝的多,喝多了這話就更多了。劍客倒是覺得有些難熬,故做逢迎,酒杯交盞間,就在醞釀如何得手?
他並沒有必殺高仲一的理由,他也不太清楚高仲一到底是如何一個人,只是那一百兩不少,能做他一段時間的經旅費。他們做賞金殺手的,本就是高風險高回報,雖然掙的多,可並不知道哪一天點背就丟了小命,所以用起來也大手大腳。就這一百兩,能是普通家庭省吃儉用好幾年的收入,而他們只需做的就是殺了這高仲一。
不大一會,高偉澤進來了,他安排了各項事宜,專門來敬劍客一杯的。劍客表面受之有愧,背地裡卻暗罵壞了他的事。幾人一來二去,酒是喝了不少,這夜已深了,人也醉了,倒把那事給忘了。劍客起身告別二位,臨走時言道明日再約,便果斷回了屋,草草睡了。他平時愛喝點小酒,但酒量不行,今天喝的有些多,他都不知道到底失沒失態,現在已是撐不住,只顧埋頭睡上一覺,有什麼事明天早上再說。
一覺醒來,已是大天亮,劍客揉揉還有些發漲的腦門,直說這後勁可真不小。他稍微清醒一番,推開窗,發覺已是巳時,街上照例行人如織,顯然沙幫成立大會的余潮仍未退卻。
他快速洗漱,出了門,現在並不是飯點,所以客棧里人並不多。也不見沙幫的幫眾。劍客下了樓,途徑廚房的時候拿了兩個饅頭,當做早飯,邊走邊吃,不多時,便來到了後院。
後院大多是庫房,多堆了些柴火、食材和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不止十餘間,不過現在超過一半都被沙幫租用了,每個房間里不下十來個幫眾,有些出來,在院子里活動。而最中間的,就是昨晚劍客和高仲一喝酒的地方,沙幫的臨時辦公地點。
瞧著這百來十號人在院里守著,劍客立馬覺得想法不太現實,即使成功了,也不容易脫身。由於他在門口的後邊,倒也沒人在意他。
劍客在那呆了可有小半個時辰,也還是沒有找到什麼可行的方法,要不幹脆夜闖曹營?其實這倒不錯,只是動靜大點。他如是想著,這時候卻瞧見高偉澤從房間里出來,神色匆匆,身後跟了兩名小嘍羅。他趕緊藏好,高偉澤顯然有事,並沒有瞧見他。
劍客親眼看見高偉澤出了客棧門,到別的地方去了,不禁心頭高興,真是天助自己!沒有看不出深淺的高偉澤在旁,劍客行事,就方便容易多了。
他立馬找到一個夥計,問到了夥計張異的房間。張異住在馬廄的庭院那裡,最東邊一間。
劍客先回房,掀開床單從床下拿出了那個黑布裹著的長方形物價,然後把衣服全部整理好,打包一同帶上找到了張異。
張異顯然不太相信劍客竟然會找他,他的傷恢復的七七八八了,瞪大個眼睛滿是驚訝。劍客的葯確實好極了。
「客?恩?恩人?您怎麼會在這?」
劍客長話短說,快人快語:
「張異,幫我一個忙!」
張異一聽劍客能讓他幫忙,明顯是重要的事。但是,他這樣的人,能幫上武功高強的劍客什麼忙呢?
「要不進來說吧,只要我能幫,肯定幫!」
雖然這並不是要和張異密謀一同殺人放火的事,但劍客覺得,小心謹慎一些也好。可他顯然沒考慮到會牽連張異,他此時只能想到這樣的辦法了。
張異打開門,他便進去了。
「其實並沒有什麼事。是這樣的,今天我就要離開土城了,但我還有些故人要去拜訪,就麻煩你把我的馬和我的東西找一個地方寄存起來,完事了我就去取。」
「就這事兒?」
「對,就這事!」
劍客並不想讓張異知道自己要做些什麼,可能是出於對他的保護吧。但一向聰明的張異可不會覺得劍客的來意只這麼簡單。或許劍客確實只是讓自己找個寄放東西的地方,但他肯定不是去拜訪什麼故人,而是要幹些一做完便立馬逃走的事情。莫非?
「咳!我還以為什麼事?這個好辦,進城中間那條道便有一家,名叫馬貨鋪,是專門寄放東西的。到時候我給您放在那您去取就行了。哦對了恩人,留誰的名?」
「留我的吧,江耕耘。這是二兩銀子,寄放費和你的辛苦費一起,應該夠了吧?」劍客從懷裡掏出二兩白銀,遞給了張異。張異忙說不要。
「不不不恩人,寄放費要不了多少錢,再說您是我恩人我哪敢再收您酬勞,之前還騙了您一直沒機會報答您,這下好了,雖說是小事,但我一定給您辦好!」
但劍客哪裡會客氣,還是那般強勢,他拉來張異的手,把銀子放在了張異的手心。
「不,你拿著!話不多說,幫我辦好就是。記住,什麼都可以丟,馬和這個東西不能丟!」
說罷,劍客從背上取下黑布包裹的長方形物價,像是在轉交一件遺物,那般捨不得與放不下。
「那,那就放心吧恩人,我在!東西在!」
「嗯好,麻煩你了。好好養傷,傷好了可別再騙別人了。」劍客從一開始便覺得張異雙目有神頭腦聰明,如果用在正道上倒也有些出息。不管怎麼說,他們接觸過幾天,他覺得張異雖然鬼點子多,可人倒不壞,臨了,他倒希望張異少做些被打的事。
劍客打開房門,正欲出去,像想起了什麼,又補充了一句:
「要騙,也找個打不過你的。」
這是句玩笑話,說出來時劍客就笑了。他心想,這麼多天都板著個面孔不苟言笑,要說再見的時候,給張異留個好念想。天地悠悠人生匆匆,他們不會再見了。
從張異房間出來,劍客叫住一個小二,交代待會送一桌酒菜到自己房間去,便直奔高仲一的住所。
此時院落的幫眾還是不多,但見著劍客朝他們走過來,便把劍客攔住了。
「站住!什麼人?這裡是沙幫的駐所,沒事請你離開!」
「跟高老哥知會一聲,就說江耕耘請他去喝酒。」
「高老哥?哪個高老哥?我們這姓高的可不少。」
劍客一聽頓覺尷尬,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佔了便宜。
「高仲一。」
「哎你,你不就是昨天晚上救了咱們高副幫主的那位劍客嗎?」
「對啊對啊,好像真是他耶。」
「我記得他就是這個大鬍子。」
劍客說了高仲一的名字,沒想到給眼前這群人了一個提示,有人抓住這個提示,回想起了他,接著提示擴散感染,差不多所有人都認出了劍客。他們一陣嘰嘰咋咋,倒真像是早起的麻雀。
「什麼事這麼吵鬧?」
眾人嘰咋之聲,倒是擾了高仲一的清雅之性,他正在房中奮筆疾書,構思一些幫派事宜,沒想到屋外突然一陣喧鬧,打斷了他的思緒。
「副幫主出來啦?」
「見過副幫主!!!」
眾人見高仲一出來,立馬換了一個人換了一副嘴臉,規規矩矩,對高仲一行著禮。
高仲一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鶴立雞群的劍客,立馬上前迎道:
「呦,原來是江老弟來了?雖然才半天不見,但老哥我甚是想你啊。」
劍客聽后不由覺得噁心,這男人之間的想念,必定是噁心的。不過他強忍嘔吐慾望,從容說道:
「我也是迫切想和老哥擺道擺道,這不,頭還是暈的,就又想痛飲幾杯!」
高仲一聽后笑道:
「哈哈,好!既然如此,那我們哥倆再喝個痛快!快去準備著酒菜來!」最後一句,高仲一是對著旁邊的幫眾說的。
「哎哎老哥,用不著這麼麻煩。其實今天我來,就是特意請你到我的房間去暢談,我的房間位置比較偏,隨便大聲暢談都不會影響他人。再說了,昨天你們請我,今天再怎麼我也該回敬回敬。而且我酒菜都備好了,是專門過來請你和高兄的。」
「哎呀正不巧,偉澤他有事出去了。」
劍客故作不知:
「是嗎?那也真是太不巧了。他午時回來嗎?」
「不好說,可能吧。」
「那我們就先去喝著,他回來定要罰他三杯!」話雖如此,劍客只覺不用等到午時,事情辦成他自己就逃之夭夭了,還罰什麼酒,讓他借酒消愁去吧。
高仲一停頓想了想,其實他是多了個心眼的,可不由怎的,他就相信起了劍客來。或許是因為他想招攬劍客,得拿出該有的信任,或許他覺得,眼前的年輕人並不像是個壞人。
高仲一看似隨意卻精挑細選了好幾個隨從,看上去武功都不錯,說實話,他對劍客還是有些芥蒂。
劍客領著高仲一來到自己的住處,酒菜已經準備好了,高仲一吩咐幾個隨從門口守候,便坐上了桌。
佳肴豐富,美酒香醇,這是一場白天的鴻門宴。
「老哥,不知貴幫究竟是怎樣一個幫派呢?」兩人邊吃邊聊,完全像是朋友間的聊天。
高仲一思忖了一會,說道:
「老弟既然對我們沙幫感興趣,那好,我就跟你說說。若是你想加入,老哥我是求之不得了。」
「我洗耳恭聽,再做決斷。」
「好。之所以叫沙幫,是認為一粒沙雖小,迷進眼睛、吸進肺里,卻也讓人夠嗆。而且我們入幫門檻低,就算你在人群中是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子,也可以加入我們沙幫。我們想要打造成一個全民入幫的時代,畢竟每個人都有一技之能,把大家團結在一起,就能幹成許多大事。」
「幫派成立之後,我們前期業務是保護商販免受於悍匪侵擾,適當收取些保護費。當然我們也有自己的產業鏈,準備聯通各界商家組織一個商業聯盟,把我大明朝的東西賣到外面去,把外面的東西引進來。目前已有一些商家加入了我們。」
「我們的目標是收攏這大漠所有的幫派,談判為主,但必要時也可使用武力,一同建立起幫派聯盟,少些內鬥,少些搶掠,多些貿易,多些賺錢的渠道,把這大漠打造成西北的塞上江南!」
面對高仲一的滔滔不絕,劍客仔細聽著,他越聽越覺有趣,越聽越覺震撼。劍客的世界觀很小,不過一些個人恩怨,但聽高仲一一席話,方得知,這世上有許多事是可以去做,是值得去做的。他似乎有被感染,覺得高仲一所暢想的一番事業讓他心生仰望。高仲一雖說不是個好人,但也並不是個惡人。
他的心開始動搖,覺得並沒有必要為了一筆橫財而殺掉一個有利於整個大漠的人。他也是大漠的人,雖然這個大漠對於他是殘酷的,但人人都希望家鄉好這種情懷,是打小便存在的。
「那高老哥,你說了這麼多,你覺得能實現嘛?」
高仲一堅定的說道:
「能!當然能!我相信人定勝天,也相信事在人為。或許這樣的願望我實現不了,但還有下一代,下下一代,只要敢做,只要堅持,就一定會成功!」
高仲一不愧善於演講,一番說辭抑揚頓挫,聽的劍客是一陣熱血。他決定了,不管眼前這人是好是壞,他都不會去殺。
「其實,其實,我有愧於你……」劍客做了許久思想鬥爭,他還是準備說出來,他請高仲一來,不過是為了殺了他。雖然現在已經打消了這個念頭,他還是決定說出來,這樣自己也好受一些。可是話到嘴邊,卻不知如何開口。
「有愧於我?」高仲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們才認識多久?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說道:「老弟何出此言?」
「其實,其實……」
「大俠!大俠!大俠!」
「小兄弟你找誰?」
「我找我的大俠!大俠!你在哪裡?」
「這裡住的全是大俠,你要找到人姓甚名誰啊?」
「我不知道,我就管他叫大俠。」
……
劍客正欲開口,坦白從寬,可不料此刻樓下一陣喧鬧,叨擾了他們的雅興。
劍客側耳傾聽,樓下呼喊的聲音有些耳熟,而且還叫著大俠,他此前所認識的人中,只有一個人這麼稱呼他,那就是呂子辰了。
「老哥暫且失陪,樓下人找的好像是我。」三天前他和呂氏父子分別,說城中有事三日內便可到開心客棧找他。滿打滿算這已過三天,樓下的呼聲那般急切,莫非不湊巧,真是出事了?
劍客起禮出去,倚著扶欄往下望,見大門處正有一個孩童和店家在討論,劍客定睛一看,是呂子辰無疑了。他二話沒說,就從三樓六七米的高度徑直跳下,這點高度於他,簡直沒有挑戰,他飄然站立,不算大俠誰算?
呂子辰見有人跳了下來,一陣驚呼「大俠」,可待劍客落穩,一看,才發覺並不是自己的大俠,自己的大俠比眼前的人年輕多了,不免有些失望。難道大俠已經走了么?那可怎麼辦?
「小屁孩,怎麼了?」
呂子辰一聽,小屁孩大俠只叫過他一次,但他卻記憶猶新。他四處一瞧,發覺說話之人正是剛才從樓上跳下之人。
「大俠?你怎麼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劍客本覺奇怪,但聽呂子辰一說,才記起自己貼了假鬍子,難怪認不出。他急忙撕掉鬍子,急切問道:
「怎麼了小屁孩?」
「大俠,果真是你啊!」劍客一扯下鬍子,呂子辰發現果真是大俠,心情一激動,便哭了起來,「嗚嗚,大俠,你可要救救我的父親啊?也只有你能夠救他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