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兵戰凶危
下午,隴山古城裡,王平與魏延、馬岱兩軍合在一起。
魏延又在城外別立一營,與山城互為掎角之勢。
且不提軍中大略如何安排,高建、魏昌何山與文吏趙直在一起,接著大勝的慶功宴喝酒閑聊。
趙直此人對監軍本職並不怎麼在乎,喜歡的是研究《易經》,給人望氣看相。若是再穿上道袍,拿一柄節杖,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道士。
「高小子!」就在高建準備放鬆一會的時候,趙直老先生走過來。「你小子的面相上次沒有看清楚,我再給你算一次……不收錢。」
「又是黃天道尊,太一神的那套?」高建直接打斷了對方的啰嗦。「你該不會是曾經加入過太平道吧?」
趙直冷哼道:「張角不解黃天意,空使太平半道殂。太一神者,土德之王也。」
「與我何干?」
「張角的太平道雖然旋起旋滅,但蒼天的確已衰。代漢者,當塗高也。所以魏立黃天,吳立青天,與漢之蒼天並爭天下。從左將軍(劉備)到丞相,他們都是補蒼天者,欲重燃漢之火德,可惜後繼乏力……」
高建當即笑了,道:「你既然也信蒼天已死,為何還在漢做官?不去什麼魏國的黃天、吳國的青天之下,拿這個來騙我?」
「小子!」趙直忽然跳起來,指著天空。「我學得是易經,通天地之變,能望氣斷吉凶,不是騙子。」
「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自誇能望氣。」高建仍舊不相信,道:「那我問你,丞相這次北伐吉凶如何?漢室能否復興?」
「我少時修的是《道德經》、《天問》,近十年來讀《易經》。」趙直有些惆悵的答道。「望氣的結果是漢室難興,蜀魏吳的蒼天、黃天、青天相繼隕落,最後被黑暗吞噬,奪得天下的是黑天。屆時漢人如羊……,九州淪喪,萬里腥膻!嗚呼,何其悲慘哉!」
「原來先生真是位參透天人之變的經學大家。」高建這下知道對方不是俗人,就拱了拱手,正色道。「老先生為何對我另眼相看?」
「你面相奇特,頂上雲氣雖只是白中生赤,但卻帶著一絲本源薪火,十年內必建大功。」趙直十分篤定。「三十年間,你是老夫見到的第三個身懷本源心火之人。至於漢之火德能重燃,蒼天復新,我智術窮盡,再也看不出來了。」
高建好奇道:「敢問先生所見的前兩個身懷本源薪火的人,都是誰?」
趙直老先生搖頭道:「火德重光之日,你自會知曉,恕老夫不便相告。」
「既如此,吉凶之事不提也罷。」高建拋開不可捉摸之事,取出那一卷《將苑》竹書,誠心道:「先生,能否為小子解惑?我讀書少,這些字還認不全……想學點兵法。」
「此書是從何處得來?」
「馬謖馬將軍所贈。」
「天意,天意也。」
「你聽好,老夫先給你解讀兵權篇……夫兵權者,是三軍之司命,主將之威勢。將能執兵之權,操兵之勢而臨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隨所遇而施之。若將失權,不操其勢,亦如魚龍脫於江湖,欲求游洋之勢,奔濤戲浪,何可得也。」
「聽得雲山霧繞,兵權都講的是什麼呢?」
「統帥三軍的權力就是兵權…………」趙直把《將苑》上篇第一章細細將來,見高建仍是懵懵懂懂,便舉了個例子。
「昔日齊國名將田穰苴用兵,齊王寵臣庄賈擔任監軍。田穰與庄賈約定時間,第二日中午在軍營點兵,然後備下銅漏計時。
賈素驕貴,認為自己是監軍,就喝的大醉,第二天到了中午時分仍舊不到。一直拖到夕陽落山,才進入軍營。
田穰苴宣告軍紀,然後問庄賈道:「為何失期?」
庄賈答道:「多喝了幾杯酒,所以來遲。」
田穰苴曰:「將軍領授王命之日就該忘記家人,到了軍中就應遵守軍紀不分貴賤,聽到擂鼓衝鋒號令就該忘記生死,勇往直前!」
於是問軍法官道:「軍法中失期當如何處置?」
軍法官對答道:「失期當斬。」
庄賈大懼,使人馳報齊王求救。
田穰苴卻不再等待,直接命軍法官了斬庄賈,以警示三軍,於是軍中將士皆為之肅然。」
兵權者,執掌三軍,以法馭眾,是為嚴明!」
高建聽罷,心裡稍微明白了一些,不由嘆息,感慨道:「以此觀之,馬謖將軍立寨南山,違背丞相軍法,豈非必死無疑?」
「總算還有幾分悟性。」趙直搖頭。「我深知丞相用兵以法度為先,馬幼長可惜了,若他能取得大勝,為北伐立功,還有一線生機。如今大敗逃亡柳城,必將死於軍法之下。」
「我知曉了。」高建收起馬謖贈送的兵書,對他十分惋惜,轉身就往城下走。
「你是要去哪裡?」趙直正色問道。
「既然我得了他贈送的兵法……就去替他挽天傾!」高建頭也不回道:「我去向魏延、王平兩位將軍借兵,去柳城抵禦曹賊!」
何山與魏昌聽說了高建的想法,也大為駭然……現在去幫馬謖,搞不好會受到牽連,不由遲疑不定。
就這樣高建滿懷心事闖入內院,向王平、魏延兩位將軍道明來意。
「你要去救馬謖?」王平忽然有些語氣不善的問道。
「盡人事而聽天命。」高建道。「張郃先鋒雖然敗退而走,但他有五萬大軍,回去后必會重新整軍來襲。柳城雖小,可也有漢軍駐紮,不可輕棄。」
「我倒是想看看張郃幾時重來。」旁邊的魏延說著,竟然直接從面前的桌案處站起來,然後瞅著高建,大笑道:「你一個小小屯長,操的心比俺們將軍都大。」
「大丈夫處世,當知恩圖報。馬謖將軍用兵如何,小子不做評判。但他對我有恩,故而小子必須去救。請幾位將軍借我一隊人馬!」
高建單膝跪地,誠懇相求。
「那便如你所願。」王平忽然冷冷插言。「本將收攏有三四百從南山逃回來的敗兵,全撥給你。能不能救下馬謖,就看你有多大本事。」
然後取出兵符,喚來何山,讓他帶高建去辦理。
魏延與馬岱望著高建離去的背影,一時都沒了喝酒的心思。其實他們都知道,南山一敗,葬送八千漢軍,馬謖大失人望,丞相即便有心寬恕他,礙于軍法也必然將之斬首以正法紀。
另一處,高建在何山幫助下,接管了五百漢軍敗兵,重新整肅隊伍。直到傍晚,才重新理順編製,對兩個副將馬五(原來下屬)、李叢(敗兵中的屯長)道:「你們兩個記住,要安撫好軍心,咱們明日出發去柳城。告訴兄弟們,此次是戴罪立功之戰,教他們做好準備。」
馬五和李叢全都是第一次統管兩百人,都有點不知所措,卻只能連連點頭。
暮春三月,白天固然鶯飛草長,景色怡人,但到了晚上,大環境依舊是冷風蕭蕭,士兵們勉強入睡,日落而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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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另一頭,張郃退到街亭山口,於南山下龍泉口處勒住陣腳,將王昌捉到軍前,斬首示眾,重整旗鼓。
夏侯茂頂著被殺的恐懼,湊過來道:「將,將軍,有何吩咐?」
張郃目不斜視,寒聲道:「這些敗兵由你來收攏,吾再率兩千騎去攻打隴山小城。汝好生在後方押運糧草輜重,若再有失,我饒過你,軍法也饒不了你!」
天下三分,魏國佔地最大,實力最為雄厚。張郃此次前來,號稱步騎五萬,實則是七千騎軍,兩萬步軍,剩下的兩萬多人馬都是民夫,押運糧草用。
此前在隴山舊城下的五千先鋒,是兩千騎兵和三千步卒。這年頭魏軍的騎兵大佔便宜,除非是陷入四面環山的絕地,否則即便是敗了,也能策馬奔逃捲土重來。因此,五千先鋒雖敗,也不過折損了三百騎兵和兩餘步卒罷了,沒有傷到根本實力。
再說了,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張郃可不會為一時的挫敗而喪膽,打仗的眼睛要永遠盯著前方!
沒錯,就是夜襲!敗后重來,殺魏延匹夫個措手不及!
——這就是張郃制定的反攻戰術,不用奇計,不需什謀,就是仗著魏軍的騎兵優勢來欺負人,并力一向,兩千鐵騎趁夜突襲,衝垮城外的漢軍!
「殺過去!」
張郃大戟前指,在漢軍的意料之外,發動了突襲,用弓箭射、以馬刀砍。
「就這樣一路殺過去,給漢軍來個倒卷珠簾!」
與此同時,彷彿是天助魏軍一般,漢軍紮營所在正是白日魏軍放棄的大營,很快響起了一陣巨大的喊殺之聲!
火光衝天,局面和白天完全翻轉過來!
魏軍就像是餓極了的狼群,突入漢軍營寨,只一瞬間就張口血盆大口,瘋狂撕咬獵物的要害,痛飲鮮血,發出了冷酷的狼嚎……此時此刻,漢軍的慘狀,正如白天魏軍敗退的模樣,混亂彷彿要在漢軍中重現。
城外的漢軍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