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行路難~

~第三章行路難~

姬丹荷仔細看了看地上的屍體,想了想道:「我……我不知道。不過,……看衣服好象是他。——我也是一見他就昏迷了。」錢三點點頭,凝眉自語道:「月牙劍、萬針般的勁氣……好象傳說中的那個人才有。只是,傳說里他早已死去,因其一生孤獨,身後也並無傳人,武功又系自創,此人究竟是誰?」

姬丹荷插口道:「錢伯伯是不是說的『蝕骨蟻魔』?」

錢三一怔:「你也知道……哦,」立即想到那些紙張,道:「我倒忘了你比我還要……」一頓接道:「便是。你看他是不是『蝕骨蟻魔』?」

姬丹荷道:「伯伯若說得是『蝕骨蟻魔』,倒不完全正確。『蝕骨蟻魔』沒有死。他只是武功被廢並囚禁了起來。」錢三吃驚地看看姬丹荷,心想這段秘辛倒從未聽說過。只是天龍庄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師承都能夠調查出來,想必「蝕骨蟻魔」的事也不會弄錯。問道:「是誰廢了他的武功並囚禁起來?」姬丹荷道:「好象是十三隱世高人中的冷冰冰和心月狐兩人聯手廢了他的武功,至於囚禁他的卻是一群來歷不明的黑衣人。」錢三訝道:「竟有此事?」

「我們收集到的奇人佚事很多。『蝕骨蟻魔』在『**八荒』中被譽為第一高手,當今的十三位隱世高人在『蝕骨蟻魔』那年代里僅只是一流高手。不過,在當今的十三位隱世高人武功大成后,老一輩的不是相互拚鬥而亡便是老死,餘下不多的有限幾人也被他們聯手而滅。我爺爺在評語上說,因冷冰冰、心月狐聯手斗『蝕骨蟻魔』的手法極其不光彩,有違俠義,是故他們從不以此事為榮,知道這段秘辛的人也就不多了。」

錢三道:「那些黑衣人又是什麼來歷?」姬丹荷道:「他們廢了『蝕骨蟻魔』的武功之後,將其囚禁於一處隱秘所在,想查證一樁武林公案。豈料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現,個個黑巾蒙面、全身不露一絲肌膚,連眼睛也蒙了一層黑莎。他們武功各不相同,皆為一流高手,現身後不發一言,出手就傷人,很快挾『蝕骨蟻魔』而去。冷冰冰和心月狐雖是殺了幾個,卻查不出任何來歷。他們追蹤多日,每次都見那群黑衣人在折磨『蝕骨蟻魔』,似欲追問什麼,半月之後,兩人突然失去了那群黑衣人的下落。」

錢三道:「那也不能證明從此『蝕骨蟻魔』被囚禁起來。」姬丹荷搖頭道:「事實究竟怎樣的我並不知道,只是依照記載這樣說的。以『蝕骨蟻魔』的年齡來看,就算那時沒有被廢除武功,現在也早已老死了。不過,伯伯既說他的武功特點只有『蝕骨蟻魔』才有,那偷襲的人與他有關則是必然的,甚至便是神秘的黑衣人之一或是黑衣人的後人。」說著蹲下身去,撕開屍體的夜行衣,露出胸前肌膚。「嚴格說來他身上穿的不是黑衣,只能算是烏衣。黑衣為純色,烏衣黑灰。此人年齡約在四十至六十之間,再大些即使修為奇異,也難以掩蓋年齡肌膚的老化。我只能說好象是他偷襲的,因為我雖然見過那人一面,此人卻失去了頭顱,無法資以辨別。」

錢三一邊聽著,一邊連連點頭,心下里暗暗稱奇。這小女孩兒年齡還不到十歲,平時看上去也和武才揚一樣只是頑童一個,然而遇到事時卻頭腦清晰,將來即使半分武功不會,只憑她所知的隱秘,也足以聲名響徹天下。卻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湧出一種難以言傳的恐懼,只覺這地上的無首屍身,似與自己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一般。

姬丹荷又抽泣起來,嚶嚶哭道:「我的東西……嗚嗚……都沒了……」

錢三收斂心神說道:「或許那些東西還留在洞里,要麼已經被人帶走。前者我們無法取回,後者又有此人先得而後被人殺或是此人早已被殺襲擊我們的另有其人兩種情況。但無論哪一種既然我們的生命尚在,目前而言都是吉兆。」目光凌厲地望向姬丹荷道:「你所帶物品,老叫化的雖然不知都是些什麼,但流落江湖相信無一不是立即引起軒然大波的禍亂之源。老叫化的武功低劣,帶著你實在難以保全兩者,如今東西已失說不得反是件好事,於你順利投奔叔伯大有好處。」

他到老才收了武才揚一個徒弟,早在心中將孤苦無依的武才揚當做自己的兒子,雖然武才揚是自己做錯以至於性命難保,但護犢之心人皆有之,何況隱隱中察覺姬丹荷絕非尋常孩童,天龍庄之事也大為詭異,心中自然對姬丹荷已有了一番不快,口氣也就毫不留情。

這番話說得口氣凌厲之極,姬丹荷目注從未見過的這種嚴厲神情,不禁驚駭低頭,口中卻依舊小聲道:「可是那些東西都很寶貴的。一丟就再也沒有了。」錢三道:「不錯。但至少我們都還沒有死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聽到此話,武才揚心中不覺滄然。心想生命只有一次,的確是世間最為寶貴的,沒有了生命也就一切都無從談起。可是他此刻雖然依舊活著,數日後便會死去。想到自己才活了十幾年便更為難過。他心中難過,神色間便帶了出來。錢三看在眼中,心中之難過更是無以言表,渭然一嘆道:「好了。想來那人既然沒有殺我們,就不會再來為難大家,而且還把食物留了下來,用意無非是讓我們儘快逃生。走吧。還是速離此地的好。」說話間已當先向前走去。走了幾步,只聽武才揚怒聲道:「哭!就知道哭!」姬丹荷委屈地道:「我沒哭,誰哭了?」武才揚狠聲道:「沒哭?沒哭怎麼眼淚流個不停?」姬丹荷小聲道:「它自己要流的,我有什麼辦法?」

地勢向上一陣子之後,忽然斜斜向下,如是幾次,眼前大亮,居然來到了洞口。山風呼嘯著卷了進來,冷若冰刀,錢三與武才揚都不禁連連打顫。這一路無驚無險,錢三反而大感意外,因此雖是到了洞口,心神依然不敢放鬆。向兩小道:「你們先等一下,我出去看看。」姬丹荷乖巧地道:「伯伯小心。」

錢三探頭出洞。白雪漫山遍野,在陽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澤,直刺的幾乎睜不開眼睛。他眯著眼睛向外打量,但見洞口位於一株矮松後面。那矮松既不粗壯也不龐大,看上去毫無特色,周圍零零散散地生長著同樣的矮松,放眼望去,在突兀的岩石中顯得毫不特殊。若以局外人觀看,定會覺得這些矮松既瘦又小,根本無力掩飾一個山洞的洞口,當然也就無意仔細搜查。但洞口處除了矮松外別無任何掩飾物,對有意找尋的人來說根本談不上隱秘。心想姬丹荷當真是人小見識少,以為這樣就能稱之為「隱秘」,豈不知在行家眼裡一目了然。

他邊想邊慢慢瞭望,見這白茫茫的山野間沒有半點生氣,更別說有什麼扎眼人物了,當下縮回頭來轉望洞里,問道:「你知道前面的路嗎?」姬丹荷搖了搖頭,道:「我太小了,沒人帶我出去。只聽說百裡外有個市集叫做『八百戶』,其實只有六百戶人家。饒遠路得通過官道,走近路要翻過這座『天龍山』。」錢三奇道:「它叫天龍山?」姬丹荷道:「那是我們的叫法,本來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錢三道:「走遠路要多長時間能到?」姬丹荷猶豫一下想了想說:「一程路吧,好象是。」

一程也就是車馬遠行一天時的宿站,對於距離而言其實等於沒說。錢三問:「近路呢?」姬丹荷又想了想道:「阿大他們要一整天,下雪時一天半。」錢三道:「阿大是……」姬丹荷道:「是我爸爸的僕人。阿大阿二阿三都是——他們沒有被賜姓。」錢三點了點頭,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車行一天若讓三人走的話,三天時間十分危險。阿大三人自是赫赫有名的天龍庄四主十二仆中的三仆,未被賜姓說明原本是江湖中人,日後有可能會離開天龍庄。三仆定是江湖中罕見的高手無疑,但若普通辦事時未必會施展輕功,加上又是近路,因此即使走得慢,三天能到那裡是可以肯定的。思恃至此,便決定走近路。「錢伯伯……」忽聽姬丹荷猶猶豫豫地呼叫。錢三望向姬丹荷。

姬丹荷一指身邊的岩壁,「……以前這裡沒有字的……」

向所指方向望去,只見岩壁上細如髮絲的有著一些青石色的字跡,因為顏色與岩石極其相近,字跡又細如髮絲,故而不留心根本看不出來。錢三湊近后念道:

「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倫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哀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作雷顛、不論錢,試問旗亭美酒斗十千。

酬大斗、更為壽、青鬢長青古無有。笑嫣然、舞翩然、當壚秦女十五語如弦。遺音能記秋風曲、事去千年猶恨促。攬流光、系扶桑,爭奈愁來一日卻為長。」

念罷回憶一下道:「是前朝詞人賀鑄所做的《小梅花——行路難》吧?……有什麼含義?」

姬丹荷道:「以前沒有這些話的。」突地一怔,小聲自語道:「……白倫巾?」錢三道:「白倫巾就是一種頭巾。」姬丹荷「哦」了一聲,似想說什麼卻終於忍住。錢三倒未留意姬丹荷略微奇怪的神情,又打量一遍字跡,見除了「車如雞棲馬如狗」幾字顯得小了許多外,別無異處,將「車如雞棲馬如狗」喃喃念了幾遍,說道:「好了,既然看不出用意,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早些找到市集的好。……這樣,我到山頂看看就回來。」

武才揚也念叨了幾遍,記住了那句「車如雞棲馬如狗」,心中忽然沒來由地害怕起來,叫道:「師傅,咱們一齊走吧。」錢三猶豫一下,「也好,留在這裡的話……,畢竟有些不妥。不過你們得快點走。」

三人出洞後向山上奔去。此山的山勢如「豬」,山頂最高處也即「豬頭」所在。大雪封山,漫山皆白,錢三與武才揚都不熟悉山路,姬丹荷雖生於斯長於斯,卻也極少登山,是故指路時常常出錯。雪厚沒膝,本就難以行走,加上隨時要小心陷空,三人雖用盡了全力,速度也難以加快。行了足有一個時辰,依然只到半腰。

越往上走,寒風越大。武才揚早已凍得直打哆嗦,錢三也覺得寒冷難耐,倒是姬丹荷顯得最為抗凍。又走了片刻,天色忽然陰沉下來,看來很快就要下雪。姬丹荷面露喜色,一指上方不遠處的雪地,高興地說:「伯伯,走到正路了,這條路可以到山頂。順路向上很快就到了。」

這一次果然未指錯路。雪花再度紛紛揚揚撲卷而來時,三人已經到了山路上。卻也便在此時,忽聽得遙遙傳來馬嘶人叫之聲,回首向山下望去,只見山腳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一隊人馬。武才揚突道:「師傅!——『車如雞棲馬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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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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