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落日之森

夜，依舊漫長

無邊的落幕像潑了墨的水畫，滿天星辰是點綴山河的毫末。月色透著密葉，倒映著樹枝上閑躺著的二人。

「狐狸」

「嗯？」

「以後想幹什麼？」

「幹什麼？當然是說我的書啊！」某狐狸嘴裡叼著樹枝，翹著腿尋個舒服的姿勢，漫不經心的說。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雲晚的嘴緊抿著，手不由得緊握，等待著人的話。

雲晚微小的異態被晏離察覺，晏離雙眼如聚，沉著冷靜，即使在黑暗中依然璀璨明亮。作為深交多年的好友，她又怎會不知雲晚此刻在想什麼，只好出聲，戲謔的言語打破周圍無聲的尷尬：

「阿晚，你還不知道我么，我的妖族十八禁沒講完之前，老子就死磕在這落雲鎮。」

「那講完了呢?」雲晚追問。

「講完了？那當然是換個地方『重操舊業』啊！」晏離甩著支撐頭顱的酸脹的皓腕，作出一副搖頭講師的滑稽模樣，嬉笑道:「我可是對我這個說書的的前景抱著十二分的熱切，可是勢必要在人間將這十八禁發揚光大。」

雲晚聽了她這一番偉大志，忍俊不禁。然聰慧如她，便聽出了晏離的言外之意，繃緊的身子也放了下來。

「不過，晚晚你真的不打算幹什麼呢？那可是你爹呀！」晏離薄眸打轉，戲謔地打趣著。

「那你就放任你西域不管了么？」雲晚不在意某人的冷嘲，毫不留情的反諷。

「看來咱們這是英雄所見略同了。」晏離懶洋洋，就像只開屏的傲嬌孔雀，高傲地自誇。

「哈哈哈哈，狐狸有你在身邊真好！」雲晚破涕而笑，清脆的笑聲像是午夜精靈揮動的魔杖賦予人們治癒的幸福。有那麼一瞬間，雲晚感覺自己又回到妖界，回到了那個恣意輕狂，年少無懼的歲月。

然而猝不及防的戰爭像一把淬著千年寒光的利劍，它是一把上帝強有力的雙掌攪亂了整個妖界。異侵者突入郢都的城門，破碎的皇都，燃燒的城房，凄厲的悲鳴，那一夜，刺目的鮮血染紅滿城的鳳鳶花樹，潔白純凈的鳳鳶花更像是是浸透血的妖冶紅蓮，透著郢都上空滔天的火光，像是燃燒地獄的彼岸紅玫，是奪人窒息的毒藥。一場大火，一場蓄謀的陰謀，讓她變得無歸無依。

雲晚抽噎，往事如昨，是一把鋒利的匕首刺痛她脆弱的內心，佛在眼眶裡淚珠都是源至雪山巔峰的冰雪融化，她努力不想讓她們奪眶而出。

幽寂的夜，小貓似的低聲嗚咽顯得格外清晰，晏離一愣，她努力聚著自己的耳朵，她不敢相信，堅強高傲像九天不可褻瀆的雲晚竟然哭了，「阿晚，阿晚你怎麼了？」

「晏晏，千年前你在哪？」雲晚突然問道

晏離一愣，她沒想到阿晚會倏忽如此問，那一場戰役是妖族每一個殘喘同胞錐心的傷痛，「我在西域。」

「晏離，我想妖界了。」雲晚拂去眼眶的淚水，看著晏離嚴肅道。是啊她記得晏晏死守西域，手足慌亂，根本來不及趕到郢都，那場無盡的屠戮或許只有她還銘記吧。今日見到晏離，見到昔日手足相惜的摯友，雲晚突然覺得熟悉的地方對自己竟然遙遙無期。

「阿晚，阿晚，你在說什麼？」晏離擔憂，她從未見到阿晚如此脆弱不堪的模樣。

「沒什麼，晏晏你說咱們還能回到妖界么？」雲晚空洞的眼神遠眺無邊的落日山脈，無人知曉她此刻心中意。

晏離聽，了紈絝至極的俏臉浮現幾分霜寒，她起身一躍，不偏不倚的落在雲晚的樹枝上，張開袖嫩的藕臂，抱住低落的絕色人兒，並用手輕輕拍撫她的胸背，安慰道:「阿晚，等我們安逸的日子過夠了咱們就去找南子奕和#，咱們一起回家。」

「狐狸，也不晚了，早點歇息吧。」雲晚輕輕拍下兩側肩頭的藕臂，又恢復昔日的鎮定。

「好…」晏離應頭，轉身靠在寬厚的樹榦上，乎地，她似乎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看向一旁正打算閉眼歇息的人，壓沉了音調，問:「阿晚，認真的么？」

「什麼？」雲晚沒有睜開眼，依就側躺著。

「容錚，認真的么？」晏離問。

雲晚沒有急著答覆，可空空的腦子一閑下來，那抹俊郎的黑衫人影就擠了進來。獨自飄依在人間，也幸虧有他，自己才不會孤單清冷，他們彼此歷經磨難，跨越洪荒峻岭，寬厚的肩背為她扛過霜寒巨浪，放棄唾手可得的尊位，為她甘願棲居偏隅鎮落，只為中息人妖之間的紛爭。她雲晚薄情，可他卻甘願用長久的深情平息她寂落的心，或許情深不壽如是而斯。

夜，寂的可怕，當晏離以為雲晚不會回答她時，輕柔卻無比堅定的聲音似東風吹過漣漪的湖面，打破寧靜。

「他，是我雲晚的天。」

波瀾的話像強有力的驚石，撼動無聲的夜色。晏離大驚，晚上乍見容錚，雖然鬧些口角矛盾，但卻不能否認俊郎如斯，氣宇軒昂，可晏離了解雲晚，她絕不是如此膚淺只在乎皮相的人，所以她想探她的口風。可雲晚短短六字，卻已承認容錚的身份，驕傲如雲晚，孤高清傲，彷彿是北域冰凍苔原遺世的荒嶺雪蓮，從未將任何人放在眼裡，卻肯褪去傲骨，低頭俯在容錚身旁，想來也是認定了。

「那就恭喜你了。」晏離抿嘴，眸子中閃過一縷精光，看來，這妖族駙馬爺身份已經板上釘釘了。心中不由得暗忖。

「狐狸，以後對他客氣點，就當作是看在我的面子，好么？」雲晚沒有在意一旁人的震驚，輕問道，今晚兩人初見卻劍拔弩張，兩個都是對她重要的人，她不想落得如此顏面。

「阿晚，你放心，駙馬爺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晏離狡黠，沖她嫣然一笑，像極一隻偷腥成功的貓兒，雲晚莞爾，兩人便不出聲，寂寂的歇息。

夜色無聲，月色如綺，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