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我想當個好人

可悲，可笑，可嘆。

而我在這段時間裡和所有人都斷了聯繫，除了父母之外，我都屏蔽了。

人生啊...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我發現我一對自己問出這個問題就一發不可收拾。

我現在沒有目標了。

小學想著初中，初中想著上高中，高中想著上大學，大學想著找女友，女友找到了，婚也結了，工作找到了，房子買了，然後老婆走了，工作沒了，存款也告竭......

我疲憊的過著日子，看不到漫長的人生究竟有何意義存在。

活下去...

為何活下去？

我究竟是為何存在於這個世界。

為了讓自己能夠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中挺下來，我去看了以前我特別喜歡的超級英雄的電影。

看到那些具有各種異能的超級英雄滿懷正義感的去拯救世界的英姿，我反而更為空虛了。

地球沒了我，沒了全人類，它依然在轉動，甚至地球都只是一個被人類賦予的概念，人類不存在了，未被賦予「地球」名字的天體依然會存在於這裡。

世界不需要人類，更不需要人類或者奇怪的英雄們去拯救。所謂的「拯救世界」，從來都是人類在自以為是。

那麼我誕生有什麼意義？

人類誕生有什麼意義？

這個殘酷的世界有什麼意義？

我思考起來，一思考又是更為恐怖的虛無。

在這種虛無之下，林汝嫣給我的陰影都只是不起眼的塵埃。

我走到洗臉盆前，往裡面放滿水，雙眼上下看著鏡子以及水面上我那枯槁的面容，

然後......

我將頭埋進了水裡，透過我自己的幻影，我想看到「真實」。

「咳咳！！」

我在自己徹底失去意識前，抬起了頭，甩幹頭上的水珠后，我一邊喘息著一邊看著鏡中自己雙眼裡的恐懼。

我的本能不讓我死。

我的身體在告訴我，我還想活著。

「唉......」

我發出一聲長嘆，我現在的狀態很糟糕，我必須得做些什麼。

出去一趟吧？

我在這個陰沉的房子里待太久了，我得出去走走。

所以我就隨便穿了些衣服，去樓下便利店買了包煙，再買了瓶酒，一直在路上像是流浪漢一般漫無目的的隨便瞎晃。

路人見我就立刻避讓，我也不在意，自顧自的前進著。

最後我到了公路大橋，靠在欄杆邊看著夕陽，順便觀賞大河東去。

一直站著，一直站到現在。

天黑了，我仰頭卻看不到星光。

那無邊而暗沉的天幕，好像就是「虛無」這頭惡獸的軀幹。

它是如此強大，我戰勝不了，也逃不掉。

就這樣結束吧？

我看著下面湍急的水流這麼想到，水泥護欄很矮，我翻身一跳就下去了，不會費什麼勁。

簡單、輕鬆，正合我的性子。

嗡！

「嗯？」

我口袋裡的手機響了，我皺了皺眉頭，將手機拿在手上，發現原來是父親破天荒的給我發了條消息。

【兒子，最近還好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在消息框里打出兩字——【還好】。

然後把手機放回兜里，繼續想著跳還是不跳的問題，以及跳下去后，我還有會多少時間，以及河水現在的溫度。

嗡！

父親那邊又來了消息。

【那這個月怎麼沒寄錢回家啊？】

我感覺到一些煩悶，我回應了三字——【忙忘了】。

嗡！

【那工作還順利嗎？】

怎麼又來？

意識到接下來可能會有一連串的問題，我只能將手機拿在手上，開始回復。

【還好】

【和汝嫣關係怎麼樣了？】

我還沒告訴他們倆我和汝嫣的事情，看來他們那邊也一樣沒收到消息。

【沒事】

我回道。

【現在也快過年了，你今年回家嗎？】

呃？

我愣住了，我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回過家了，那棟毫無生氣的房子根本談不上是「家」。

在我猶豫著要怎麼回復時，父親那邊的消息像是連珠炮一樣彈了出來。

【你去年前年都在外地過，我們也很久沒看過你了】

【你媽還有我都挺想見你的】

【你一直不怎麼主動和我們聯繫，今年就回一次家吧？】

我......

眼睛有點濕潤，指尖顫抖著點著屏幕回復道：

【我最近遇到了點小麻煩】

【看來你麻煩很大啊？】

父親那邊敏感的察覺到了我回復里的問題。

然後，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喂...」

我接通了。

「你小子在外面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

面對父親熟悉的聲音，我保持了沉默，其實是因為我現在已經說不出話來。

「沒事，你在外闖蕩那麼多時間，一直沒怎麼求過家裡幫忙，我們很驕傲的。別有太大壓力，你每月寄來的錢，我們都存著，而且我們還往裡面添了十萬，多在銀行攢點利息，好以後都給你。等會兒打完電話，我們就把卡號給你，密碼你生日。」

「我...」

「如果嫌不夠的話，我們可以再補。放心，我和你媽也還不算老，還做得動。你若真有麻煩，我們是絕對會幫的。畢竟咱就你一個兒子，還會真虧待你不成？」

......

我想起來了，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情。

我只記得父母對我的嚴厲，卻忘記了他們的溫柔。

他們要我以後盡量不要依靠他們，但沒有不讓我依靠他們。

我想著自強，想著獨立，忘記了還有他們仍在默默作我的後盾。

我一直將向他們求助視為失敗，然而我現在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因受傷而哭泣的孩子，怎麼沒有回到父母懷抱的資格？

我的記憶一直屏蔽著他們的身影，是因為他們在我的童年就像空氣，就像水，淡而無形，卻又不可或缺。

如果...如果我早一些向他們坦露一切，早一些向他們求助，是不是能改變很多事情呢？

但過去無法改變，只是假設，我不會知道真正結果。

可我也很清楚，現在去做依舊不晚。

【爸媽，我今年會回家的】

【我確實遇到了不少麻煩，但我也都解決的差不多了，就是可能處理的不太好，總之等我回去和你們講講】

打完字后，我將手機重新收入口袋。

我將臉頰兩邊的熱淚擦乾，然後抬頭看向湛藍的夜幕。

什麼嘛！這不是有很多星星嗎？

藏在烏雲后的繁星露了出來，漫天的繁星讓夜幕不再黑暗。

那頭名叫「虛無」的怪物逃走了。

而我心中已經做好準備離開這座城市，而那棟還有十多年貸款的破房子也該賣掉了。

在解決掉這裡的「尾巴」后，我回家休息或者發展都可以。

我要主宰我的生活，而不是被生活主宰。

不過回去之後估計我會得到他們倆嚴厲的批評，但是我不該被好好教訓一番嗎？

更何況父母的批評也不再讓現在的我感到恐懼了，相反還有些懷念。

或許這就是皮癢了吧？！

哈哈！！

我大笑起來，十分開心，我都快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笑得那麼開心了。

「誒？怎麼還有一根煙？」

在我準備將手裡的煙盒丟掉時，我發現煙盒裡居然還剩一根煙。

所以我決定抽完這根煙再回去，也算是和之前的自己做一個徹底的告別。

「大叔，你覺得這水冷嗎？」

在我愉快地將一根煙抽到一半時，一位女學生走到我附近的護欄邊，向我問了個相當奇怪的問題。

「嗯？應該挺冷的，畢竟冬天......」

我居然被人叫大叔嗎？我有這麼老嗎？

我將視線轉向那個站在據我三步開外的女學生。我發現她穿著的校服好像是附近高中的，而現在的時間已經快到十一點了，怎麼著非寄宿的學生也該上完晚自習回家了才對。

「同學，你不回家嗎？這麼晚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挺危險的。」

在學生面前抽煙影響可不太好。

我將煙頭熄滅后，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她，通過路燈的光亮，我能看見這個比同齡人明顯要高挑的女孩有一頭烏黑的長發，整齊的劉海剛遮到眉梢，臉蛋白凈清純，如果她再成熟些的話，就是林汝嫣那個級別的了。

面對我的疑問，女孩乾裂的雙唇動了動，但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

而在她搖頭時，我看見她面頰上有兩行清晰的淚痕。

「喂！！」

這個沉默的女孩突然用雙手撐住護欄，而我在她做出這個動作時就感覺到不對，立即上前想攔住她。

可，我還是晚了一步。

她還是跳下了橋，河水發出一聲「咕咚」的響聲。

「喂喂！！有人落水了！快來......」

我的喊聲戛然而止，因為這個時間，這座偏僻的公路大橋可沒有別人在場。

「嘖！」

我沒想太多，直接脫下了大衣，踩在欄杆上又看了一眼那個在河面上被沖遠的女孩，便咬牙跳了下去。

等我跳入河中時，我才知道冬天的河水究竟有多冷，身體里的血液都彷彿被凍結了。

可是我還是努力滑動四肢，順著水流向那個少女靠近。

中間雖然嗆了幾次水，但我還是成功抓住了她，並將她抱在懷裡。

「醒醒！！」

我用抱著她的手拍擊她的面頰，另一手則抓住旁邊水泥墩上的鋼筋。

而這個不知名的高中少女已經陷入昏迷，如果不是這塊廢棄的水泥墩卡住她，面對如此湍急的水流我甚至不可能碰到她，但她的心跳和體溫還在，人是還有救的。

可是我的體能並不足以帶一個高中生離開這裡，就算對方體型纖瘦，以我現在的力氣也是帶不動的。

必須讓她醒過來，兩個人一起游才可能上岸。

我試著掐人中，然而她沒有反應。

無奈之下，我只能猛吸一口氣，然後對她做起了人工呼吸。

「咳！咳！！」

在我的一番努力后，女孩咳嗽起來，吐出了口中的沙粒和水流。

「我...我這是？」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以為自己應該已經死了。

「別看了，你還沒死。」

我費力的抓住鋼筋，冰冷的水流在快速蠶食我的體能。

「你會游泳嗎？等會兒，我帶你上岸。」

「不，你不要管我。」

女孩搖頭拒絕我的救助，甚至伸手推著我的胸膛，想從我的懷抱里逃出來。而這弄得我氣不打一處來，現在我也空不出手，就拿自己腦袋往她的腦門上一撞。

「唔！」

這一撞讓我自己覺得疼，更何況是這個細皮嫩肉的女學生。

「你傻啊？你才多大啊？！就尋死？！」

我看她似有些清醒，立刻對她呵斥道：

「想想那些會因為你的離開而哭泣的人吧！就算你覺得人生沒了意義，你也要為了他們而活下去。何況人生怎麼可能沒意義呢？只是你還沒發現罷了。沒有明天，你怎麼知道明天的太陽怎麼樣？」

「我...對不起！」

面對我的說教，女孩哭了起來，我也不清楚有沒有說到點上，但我能感覺到她現在已經不再推擠我了。

「你抓我的肩膀，我帶你往岸上游。」

我鬆開抱住她的右手，而這個女孩也聽話的抓住了我的肩膀。

既然她放棄了輕生的念頭，那麼下面成功上岸的機會就大多了。

就在我查看周圍水域情況，考慮如何上岸時，女孩突然在我耳邊喊道：

「小心！」

我抬頭一看，發現有一堆浮木正從上游朝我們衝來。

「WTF？！」

我只得鬆開手，順著水流向下遊動，試圖躲避浮木。

女孩焦急的喊道：「我們閃不開了！」

然而我的體能已經不足了，還得對抗水流，遊動的速度根本不夠。

面對朝我們兩人撞來的浮木堆，我只能將女孩抱在懷中，用後背去擋。

「唔！！」

我聽到了自己骨頭斷裂的聲音，這根從上游衝來的浮木勢能非同小可，恐怕將我的肩胛骨撞裂了。

「我抓住了！」

而撞到我的浮木也因此速度變緩慢，被我護住的女孩藉機抓住了這根浮木。

然而此時的我感覺我的肩膀完全失去了知覺，既無法抱住浮木，也無法遊動，只能被水流向下衝去。

「唔...！」

但是我並沒有就這麼被沖走，這個女孩抓住了我已經無法動彈的右手，她咬緊牙關，俏臉也扭曲起來，費力的應對我這個成年男性的體重以及水流的衝擊力。

「放開我！唔！我已經動不了了......」

我忍著痛苦和疲勞喊她放手，此時我的身體大半已經失去了知覺，在這種情況下我的生存率是無限接近零的。

如果女孩不放手，我很可能會將她一起帶入水中。

「不！」

女孩倔強的拒絕了我，她在儘可能將我拉上浮木。

「你使點勁，能上來的。」

「好...！」

我硬著頭皮擺動麻木的雙腿以對抗冰冷的水流，試圖減輕女孩那邊的壓力。

然而由於我們的行動阻礙了這根浮木的流動，在後面衝來的浮木堆朝我們這邊撞來。

咚！！

「呃啊！！」

「唔！」

我們各自發出一聲慘叫，兩人一同被冰冷的河水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