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話
劍風裹挾酒烈,居士一口盛唐氣從天而降,巍巍大唐,千載榮光,無數後來人的夢想寄託重若五嶽齊至,近一點,再近一點,轟轟聲在李而立耳畔奏響,初時若蚊蚋囈語,再時似戰機轟鳴,終於像末日降臨。
朝飲不知李而立做了什麼,只見一聲鐘響,劍風酒烈所過之處拔地而起不可勝數的參天巨木,闊葉粗徑,萬仞筆直,劍風頓時威勢大減,肆無忌憚的劍風被限行,開始在林葉間隙穿梭,植樹造林,防風護沙,高大的植被是風的天敵。
參天巨木隨風而生,伴風而長,劍風吹到哪裡,巨木便在哪裡生根,轉瞬之間拔地而起,直到劍風被一削再削,成強弩之末,雖魯縞不能透也。
二木成林,李而立被參天巨林團團包圍,劍風裹挾的酒烈開始在林中蔓延,朝飲冷笑,躲過了三分劍氣,依舊逃不過三分酒氣,李而立終究是一個大言不慚之人。朝飲無暇細想李而立究竟怎麼做到的,只顧思考李而立接下來可能的行動。
參天巨林不僅可以障目,還能障心,朝飲竟然無從感知李而立所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試過,仍舊杳無音訊,毫無結果,難道李而立被三分酒氣吞噬,醉死在參天巨林之中,即使李而立僥倖苟延殘喘,勢不可擋的三分盛唐氣轉眼便至,他將和巨林一起被盛唐氣象碾為齏粉,還是難逃一死。
「李而立終歸不是敲鐘人!」
朝飲心中感嘆,如他所料,盛唐氣如約而至,壓彎了巨木的老腰,緩緩穩穩下沉,過程中絲毫感不見李而立,轟,呼呼呼,彷彿燃氣灶頭擰開一般,排列規整的火苗高高竄起,由內向外吞噬了一整片巨木之林以及其中的李而立。
李而立死於自己的大話,被活活燒死,朝飲賭勝了,卻興緻寥寥,挺好一個年輕人,滿嘴跑火車,只會說大話,能不被風閃了舌頭嗎?
有一說一,李而立想出以木止風的點子,朝飲心中還小小激動一下,可惜了最終結果還是不如人意,李而立玩火自焚,只能怪他自己點背,自己玩死了自己。
趙菡萏見朝飲死死盯著三分太白壺,她忍不住攥緊磐郢劍,朝太白壺壺口望去,只見壺中火光閃閃,一明一滅,風聲火聲,劈里啪啦聲,隱隱傳出,趙菡萏心焦不已。
「女娃子,不用看了,他已經死了,被自己的大話害死了。」
「你說什麼?」
朝飲冷漠而淡然地宣告了李而立的消逝,趙菡萏木了,面容血色驟褪,在白光的照耀下更顯慘白,緊握磐郢的手心冷汗涔涔,手臂再也使不上力,耷拉下來,腦袋宕機前勉強吐出四個字。
從武當女娃子中了香酥醪風后的表現推斷,她和李而立之間肯定有一番不為人知或不便道於外人的故事和糾葛,朝飲早就過了這個曾經擁有的年紀,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多年,不再過多關注。
「交出二兩『龜雖壽』,把小女娃娃交給我,看在李而立份上,我不與你為難!」
趙菡萏木訥地立在原地,叮鐺一聲,磐郢劍應聲落地,她也不管不顧,朝飲說的什麼內容,她充耳不聞,一個音節都沒有聽進去,自然也不可能有所回應。
朝飲自顧自從轉椅上抱起囡囡,又順帶抓起分別存於小玻璃瓶中的二兩「龜雖壽」,準備大勝而歸,尋賴小塔兌現「杜康」然後逍遙縱生,光是想想都美滋滋。
沒走出幾步,朝飲才行至處處家門店台階下,腰間掛牢三分太白壺,一陣酒香四溢,朝飲御風而起,踏空而行,趙菡萏盯著朝飲消失的尾跡,狼狽拾起磐郢,躡足而追,緊追不捨。
冷淡疏月孤零零當空而照,月下有人在前行,月下有人在後追,攏月照亮行人路,不管後人喘吁吁!
處於極限狀態下的趙菡萏幾近奔潰,腦殼混沌一片,黏黏糊糊無法進行正常而理性的思考,她的腦里,她的心裡,俱都是李而立死了,十三點不在了,徹底再也見不到曾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老同學!
李而立,還欠她很多,沒有還完!十三點怎麼能死呢?趙菡萏無法接受,罪孽深重的李而立還沒有贖完罪愆,她還沒有允許他去死,李而立怎麼能死?
她沒批准!
他不能死!
深陷極限狀態,鑽牛角尖,走進死胡同的人非常可怕,趙菡萏一雙眼睛紅的令人發怵,瞳色在原色與血紅之間來回反覆切換,最終血紅佔領整個眼球,並不停散發著冰冷霸蠻的幽幽紅光。
追趕朝飲的趙菡萏表現與平時大不相同,平日的趙菡萏看似無法無天,不懼一切,實則輕重分明,很有分寸,此刻紅了眼的她,冷漠而無所顧忌,爭強而無比好勝,行事無憂顧忌,一切隨心而為。
朝飲正急行趕路,忽然察覺背後有異,轉身一瞧,磐郢劍后一對血色赤瞳正死死盯著他。
「女娃子,不要得寸進尺!」
朝飲的警告沒有絲毫作用,趙菡萏的進攻劍招犀利而果決,一味進攻沒有絲毫防守,招招致命,處處下死手,朝飲幾個騰挪,抱著囡囡試著跑換了好幾個方位,都甩不掉趙菡萏。
趙菡萏死死咬住朝飲,似乎不知疲倦,朝飲問話,她一概不答,挺劍便刺,彷彿有使不完的氣力,朝飲被趙菡萏追的不耐煩,被血瞳鎖定的感覺很不舒服,伺機尋個破綻空擋,一掌拍飛磐郢,趙菡萏連著後退幾步,磐郢劍則向後飛去不知所蹤。
「不要再纏著我,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趙菡萏惡狠狠的血紅目光不住投向朝飲,像是欲從他身上剜下一塊血淋淋的肉。朝飲再一次沒等到趙菡萏的回應,正打算就此離去,誰知趙菡萏伴著月光突然搶上前幾步,近身欺到朝飲身前,二人之間就隔了一個囡囡。
趙菡萏雙手死死抓住朝飲雙臂,朝飲幾番想掙脫,都沒有成功,越過囡囡,趙菡萏的血瞳光茫變得更加張揚,更加肆無忌憚,朝飲脊背一涼,不覺寒從底來。
「萬劍歸流。」
趙菡萏緩緩吐出四個字,朝飲不解其意,只見躲在趙菡萏身後的磐郢劍飄忽翻飛,開始無性繁殖,一變二,二變四,四成八······終於,趙菡萏身後天空中出現了數不清的磐郢劍,每一把都映著冷淡疏離的月光,磐郢劍的劍尖都不約而同的指向趙菡萏自己。
從趙菡萏嘴角掛著的詭異笑容,朝飲終於明白她的目的,這是打算同歸於盡啊!
「你快放手,否則你我二人都得死在這裡,現在放開我,還有一線生機。」
多麼喪心病狂的人才能做到這個地步,朝飲無法理解,活下去干點什麼不好,非要大家一起死,李而立對她真的有那麼重要,之前怎麼沒看出來呢?
「我見不到他了,是你害的,你該死!」
趙菡萏的嗓音滄桑而嘶啞,根本不像她這個年紀應該擁有的,之後才稍好一些,恢復了少女該有的聲線,稚嫩而充滿活力,純粹而美好。
「沒用的,萬劍歸流一旦發動,便完全脫離控制,我也沒法讓它停下來,我設定的目標是我自己,萬劍歸流非是將我徹底隳滅不會停歇,有我陪你,你也不吃虧!」
走入極端的人沒有道理可講,萬劍歸流整齊劃一,爭先恐後奔向趙菡萏所在,朝飲再次試圖掙脫趙菡萏,還是掙脫不開,趙菡萏當然不可能讓他輕易掙開,萬劍歸流之下,無人能夠生還。
她付出生命的代價,到底是為了誰,她自己也說不清!
萬劍歸流已至,圍繞著朝飲、囡囡和趙菡萏三人陡然生出一股飄散甘冽酒香的旋風,在三人周遭盤旋,旋風體積越來越大,越長越長,與萬劍歸流相向而遇,爭鋒相對。
雙方很快碰撞出了火花,一時竟勢均力敵,平分秋色,朝飲認為值得趙菡萏如此作為的萬劍歸流不會如此易與,不敢絲毫鬆懈大意,使出全力鼓風而擊,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萬劍歸流後續力量先後湧入,旋風屏障一潰千里,瞬時破碎,原來剛才的勢均力敵假象背後隱藏著試探性進攻,摸清實力后,一招破敵,一舉制敵。
無數的磐郢劍在朝飲眼中的虛像漸漸清晰變大,無力感充斥了朝飲全身,趙菡萏這一招釜底抽薪,他委實沒有料到,以命換命的代價終歸是能夠有所收穫的。
「武當女娃子,你後悔嗎?」
「自己的選擇,談何後悔?」
「你不錯。那個小子也不錯。我是最冤枉的!莫貪杯,貪杯害死人啊!」
朝飲仰天長嘆,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他終於和愛豆李白又多了一個共同點,因酒而喪生。
李白獨酌舒懷,飄入江水之中,撈取水中之月,邀明月之友,再來對影三人。
而他,朝飲為了可遇不可求的墓酒,甘願俯首聽譴,綁走一個小女娃娃,終於喪生殞命,境界不知差了李青蓮幾許?
冷月不知何時飄到二人上空,月中似有虛影對月舒懷,那虛影不知是李青蓮還是朝飲自己,趙菡萏看到的又是誰,只有她一人知曉。
啾嘭轟
待二人回過神來,一切歸於平靜,囡囡在朝飲和趙菡萏懷中睡得正香甜,旋風消散殆盡,萬劍歸流也不見蹤影,像是從沒有出現過。
疏月依舊,風散,人平安。
哇啊哇
待二人同時扭頭向左看去,先是朝飲大驚失色,趙菡萏雙目血光本已褪下,恢復如常,卻再次花容失色,二人又同時連連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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