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花燭

洞房花燭

周建軍用眼神詢問段芬芳,行嗎?

段芬芳開口道:「公安同志,我有個問題。」

辦案的同志停下來,「請說。」

段芬芳道:「我們早些年想領/養個孩子,我媽說血緣關係很神奇,就算隔了二十年,孩子的親生父母找到,孩子還是跟他們親——」

「怎麼可能。」同辦公室的公安忍不住開口,「突然冒出個陌生人說是你生母,你會跟她走嗎?」

段芬芳想也沒想就搖頭。

辦案的同志道:「這不就結了。人跟人的感情是處出來的。不說朋友,就是親戚,四五年不見,再見也會感到陌生。何況一個從未見過的人。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周建軍忙說:「我我,我還有個問題。孩子的家人後悔了,不會報警搶孩子吧?」

辦案的同志放下筆,指著自己,「我是什麼人?」

周建軍道:「公安……」

「你覺得我們會自打臉嗎?還是我不想幹了?」辦案的同志問。

林和平忙說:「同志,我大哥大嫂也是擔心。他倆以前想領養,我大嫂的母親說,他們敢收養,就死給他們看,把我大哥大嫂嚇得從此不敢再提『收/養』這兩個字。」

辦案的同志心中的微怒頓消,「既然這樣,你們怎麼還敢過來?」

林豐收道:「他們到市裡,我才跟他們說孩子的事。」

辦案的同志皺眉,「這不是胡鬧嗎。」

周建軍開口道:「小地方人少,他們怕傳的沸沸揚揚。」

辦案的同志看一眼窩在金桂花懷裡的孩子,「這孩子雖說才一兩個月大,畢竟是條人命,你們偷偷摸摸瞞得住一時,也瞞不住一世。你丈母娘知道了,還得跟你們鬧。」

段芬芳道:「我媽在外地,她不知道我們在這邊。我們回去上了戶口,我媽知道了也沒法鬧。畢竟,我們夫妻二人只能有一個孩子。」

辦案的同志替熟睡的孩子鬆了口氣,「你們以後要是再有孩子……」

段芬芳苦笑,「我愛人四十二,我四十周歲,即便過幾年有了也不敢生啊。」

倆人下鄉插隊也是當老師,沒幹過重活,看起來就像三十齣頭。

辦案的同志不禁說:「不像啊。」

「也就臉上好看,身體不饒人。」周建軍道。

辦案的同志二十齣頭,無法想象十五年後的自己什麼樣,便問:「那我就寫周林林了?」

周建軍讓段芬芳拿主意。

段芬芳轉向林和平,「小名林林,大名我喜歡琳琅二字。」

周建軍不禁問:「撫長劍兮玉珥,璆鏘鳴兮琳琅?」

段芬芳點頭。

周建軍問林和平,「弟妹,這個名字怎麼樣?」

「我覺得好。」林寧寧脫口而出。

林和平猛地轉向他,「你還敢說?」

林寧寧慌忙躲到周建軍身後。

周建軍好奇,「怎麼了?」

「你讓他自己說。」林和平指著林寧寧。

林寧寧很是心虛地說:「就是沒告訴大姐,直接把孩子抱回來了。」

周建軍奇怪,「孩子是你撿的,你一個學生,不抱回去還能放哪兒?」

辦案的同志開口道:「撿了孩子抱回去養,孩子長大想找親生父母,你們報警也沒用。有我們出具的證明,親生父母鬧到法院也沒理。」轉向林寧寧,「現在知道你姐姐為什麼要求我們把所有程序走完了吧。」

林寧寧越發心虛,「剛才就知道了。但我還有個問題——」一見他姐瞪眼,忙說,「跟你有關。這孩子小名叫林林,你和姐夫的孩子叫啥?」

辦案的同志不禁問:「你姐的孩子也叫這個名?」

林寧寧下意識說:「我姐還沒孩子。」

辦案的同志放心了,「這還不好辦啊,叫林周周。」

「啊?」林寧寧驚訝,「跟我姐姓?」

辦案的同志道,「跟母親姓咋了。我就是跟我媽姓,我姐跟我爸姓。」

林寧寧道:「可是,可是我姐和姐夫只能生一個啊。」

「所以我說叫林周周,有母有父,正好。」不待幾人開口,刷刷填上名字,資料遞給周建軍,「行了,走吧。」

幾人頓時被他利落的動作搞蒙了。

周建軍看到資料上面的名字,以及回到手裡的身份證,「這麼快就,就好了。不不再,再看看,或者——」

辦案的同志想到他先前的那番話,「你不會想趁機收養個男娃,兒女雙全吧。這不合規定,想都不要想。」

段芬芳忙說:「沒有。我們的意思,真的不用再找找孩子的父母?」

辦案的同志道:「紙箱上面有水汽,孩子是晚上放那邊的。沒人看見,根本沒法找。這幾年計劃生育一年比一年嚴,棄嬰會越來越多,你們就放心抱走吧。」

周建軍還是不放心,「我們真走了?」

辦案的同志道:「證明是我們開的,我們都不怕被查,你有什麼可怕的。」

周建軍想笑,又不好意思,忍著笑問,「那孩子在,我能看看嗎?」

金桂花道:「回去再看,想看多久都行了。你們不會抱孩子,我先抱著。」邊往外走邊說,「和平,得買些孩子吃的用的。」

林和平轉向林寧寧。

林寧寧忙說:「我回學校!」

「站住!」林和平冷聲說。

林寧寧猛地停下,期期艾艾地問:「姐,我,我——」

「回去知道怎麼說?」林和平問。

林寧寧小心翼翼跟過去,也不敢離她太近,擔心又揪他耳朵,「孩子被,被你送去遠房親戚家了。」

林和平又問:「你同學信嗎?」

「應該會,會信吧。」林寧寧也不確定。

林和平道:「就說大哥和大嫂想要個兒子,那個女娃被我送去孤兒院了。」

林寧寧想問,這麼說別人就信了嗎?一想現在很多人都重男輕女,癟癟嘴,小聲說:「好。」隨即又忍不住問,「姐,你和姐夫啥時候也生一個?」

林和平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那我不管。」林寧寧說著就往後退,見他姐沒出言阻止,拔腿就跑。

林和平悠悠道:「我還沒說完。」

林寧寧渾身僵硬,連睫毛都不敢動。

林和平道:「僅此一次——」

「沒下次!」林寧寧慌忙說。

林和平道:「類似的事也不行。」

「我知道,我知道,以後買個作業本都先問問你。」林寧寧轉過身,「我能去學校了嗎?」

林和平點一下頭,話沒說出來,林寧寧就飛一般跑了。

金桂花道:「瞧你把他嚇得。別說寧寧這麼大,我在路上撿個孩子,也是直接抱回去,問你大哥大嫂養不養。誰能想到還得去公安局。」

段芬芳點頭,「和平,彆氣了。寧寧敢撿也是仗著這裡是青州。我們要是在帝都,別說同學告訴他,他自己看到的也不敢往家抱,怕我媽知道撕了他。」

林和平搖搖頭,「我氣的不是他抱個孩子回來,是氣他膽子太大。」

周建軍道:「我覺得寧寧很不錯。剛剛豐收小聲跟我說,他撿到孩子就送去醫院檢查,沒問題才抱回去。放在十年前,我們特別想收養個孩子的時候,碰到一個會哭會笑的,絕對想不到先送醫院。」

「那是我之前跟他說,萬一是個傻的有殘疾的,得拖累你們一輩子。」林和平道。

金桂花見林和平還是很生氣,跟著勸,「所以寧寧有把你的話聽進去。和平,這孩子,能碰到你大哥大嫂是她的福氣。寧寧沒有猶豫就弄回來,也是你大哥大嫂的福氣。」

林和平疑惑不解,「這話怎麼說?」

周建軍和段芬芳也看向金桂花。

金桂花道:「這孩子除了餓的時候哭一會兒,吃飽了就沒動過。咱們村那麼多孩子,就沒有她這麼乖的。我覺得可以讓大妮她倆多照看幾天。」

段芬芳不懂就問金桂花,「多久合適?」

「至少十天吧。」金桂花想想,「寧寧早戀那事過去,你倆去縣裡買東西,在垃圾桶里撿到的。只要不是男娃,你說回來的路上,在河邊撿到的也沒人稀奇。」

段芬芳忍不住問林和平,「這裡的孩子這麼好撿?」

林和平嘆氣,「越是窮的地方越重男輕女。城裡人偷生成本大,一不小心工作就沒了。這邊想隱瞞,顯懷的時候正好是冬天,在家裡躲一個冬天,生下來再丟掉,也沒人能發現。」

周建軍道:「剛剛聽那幾個公安的意思,別說孩子的父母找她,就是送回去,孩子的父母也不會要,還以為自己想多了。」

金桂花搖頭,「要是誇張,計劃生育也不會越來越嚴。」轉向林和平,「我和豐收先回去?」

「我跟你們回去。」周建軍道,「段老師,你跟和平一起買些孩子要用的東西。」

到食品店,金桂花就抱著孩子上二樓,放在床上,掀開抱在孩子頭上的衣服,「周老師,你和段老師就把心放肚子里吧。孩子長得快,公安又沒細看,過十天半月,你們抱回去,公安過去都不敢認。」

周建軍正想看看孩子,聞言認真說:「我還覺得跟做夢一樣。」

「也是你沒經歷過這事。」林豐收開口道,「以後誰跟你說,誰家一早打開門,門口多個孩子,你會發現,今天這事根本不算什麼。」

周建軍問:「還有人把孩子放人家門口?」

「和平不敢跟人家說,你倆沒孩子,就擔心這事。」林豐收說著,壓低聲音,「我跟您說,您除了段老師,誰都不能說。這事和平都不知道。」

周建華小聲說:「你說。」

金桂花指著樓下,壓低聲音,「槐花嬸子的大女兒就是這麼來的。」

周建軍驚得張大嘴。

金桂花道:「六零年那會兒。嬸子剛嫁過來一年,沒敢要孩子,她們家全是能幹活的大人,能吃飽,不知誰就把孩子放她家門口了。」

「不是清河村的?」周建軍小聲問。

林豐收搖頭,「我爹挨家挨戶的查沒查到。」

周建軍道:「難怪你們不覺得神奇,寧寧說撿真就撿一個。」聽到上樓的聲音,連忙把餘下的話咽回去。

金桂花指著孩子,「你倆看著,我下樓幫忙,讓槐花嬸子歇會兒。」走到一半,看到楊槐花,擔心她問,搶先問她,「是不是想去廁所?」

「對!快點看著,憋死了。」楊槐花說完,就朝後面院里的廁所跑去。

林和平跟段芬芳回來,就直奔縣裡。

三人在縣食品店待到天黑,孩子確實跟金桂花說的一樣,吃過就睡。餓了尿了拉了才哼唧,大妮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也能照顧好,林和平他們才回去。

次日,周建軍和段芬芳想起昨天的事還覺得很神奇,想去縣裡確定一下,考慮到以後,倆人硬撐半個多月。

這半個月,林和平得空就去鎮上或市裡,其實拐去縣裡幫忙照顧孩子。

四月二十五,周六,林和平沒去,因為必須得去部隊。再不去,周建業非得以為她出事了不可。

傍晚,周建業回到家,看到林和平就把她拽到身邊,沒缺胳膊沒少腿,臉蛋紅撲撲的,周建業就忍不住把人攬入懷中,感覺到真實,方問:「廠里遇到麻煩了?」

「不是,是大哥。」林和平推開他,把林寧寧撿個孩子的事告訴周建業。看到周建業又驚又喜的表情,林和平忍不住說:「公安給孩子辦手續的時候說,還說咱們以後有了孩子,可以叫林周周。虧他想得出,你——」

「林周周好啊。」周建業一見她能心平氣和說這事,忍不住打斷她,「以後咱們的孩子就叫林周周。」說著,一頓,「還等以後幹什麼啊。」抬腳踢上大門,關上卧室門,就去拉窗帘。

林和平瞬間移到床上,懵了。

看到周建業上來,回過神忙坐起來,「不是,我是說以後,以後——周建業,住手!」

「孩子可以以後生,洞房,擇日不如撞日。」周建業道,「也算是雙喜臨門。」

林和平不由地停下,「雙喜?」

「人生有四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我洞房是一喜,大哥喜得千金又是一喜,不是雙喜,還能是三喜。」瞥一眼林和平的小腹,「一次中,也可以算作一喜。」

林和平嚇得慌忙後退。

周建業苦笑著把人拉回來,「你知道我在乎的不是孩子,怎麼還真信。」打開床頭櫃,拿出一盒東西,「我自己來,還是夫人——」

林和平別過臉。

周建業挑眉,這是同意了???

壓下心中的狂喜,周建業顫抖著手把自己撥個精光,碰到林和平雙臂,看到她的耳垂通紅通紅,不禁停下,「媳婦兒,不習慣別勉強,你我還有很長很長時間。」

林和平轉過臉瞪他一眼,拉起被子就睡覺。

周建業愣住,意識到她有可能不好意思,掀開被子鑽進去,「媳婦兒……」

「閉嘴!」

「可以動嘴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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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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