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下棋的老爺子們

第六章、下棋的老爺子們

掛斷電話,沈天成既高興又有點心酸,穿上警服走在明光路上,轄區里的學生遇到困難會叫警察叔叔,在老媽面前,永遠都是過馬路需要拉著手的孩子。

家裡生意做的好,賺到了錢,老媽幹勁十足,但她不知道,在老家縣裡花個十萬塊是能買到不錯的房子,卻省城的小區房均價已經破五千,而且價格還在不斷攀升,老媽賺的幾萬塊連首付都不夠。

在省城買房買車暫時不可能,但家裡越過越好是事實,沈天成沒了後顧之憂,感覺渾身充滿力量,覺得有一天能破獲驚天大案,立功授獎,在表彰大會上對著鏡頭敬禮。

正樂著,邵俊出了門招呼道:「天成,電話打完了,跟我去片區走走,咦,你樂什麼呢?嘴咧的跟荷花似的。」

「沒什麼,師傅。」沈天成趕忙收起幻想,跟師傅一起下片。

邵俊帶著沈天成來到轄區人口最密集的街口,邊走邊說:「你看,西邊是客運西站和西站購物廣場,南邊是三所大學,北邊是明光小區和老二輕局家屬院,東邊是青青佳苑和城市花園小區,每個地方都有各自的特點。」

「客運西站和大學旁,重點區域是旅館、網吧、KTV和大排檔,旅館有沒有實名登記,有沒有賣.淫嫖.娼,網吧有沒有未成年人上網,KTV有沒有涉黃涉.毒的非法活動,這些都是我們要時刻關注的,還有大排檔,學生消費的最多,都是年輕人,愛拼酒,喝多起爭執。」

「客運西站和西站購物廣場,是騙子、扒手和黃牛最多的地方,這些人及其狡猾,分局的反扒隊經常在這兒搞行動,反扒隊一走,扒手又冒頭,黃牛和騙子也是屢治不絕。」

「明光小區、青青佳苑和城市花園三個小區都有物業,都安裝了攝像頭,雇傭的有保安,保安隊的業務指導歸我們警察管,問題不大,關鍵是二輕局家屬院,曾經風光無限的國企,隨著改制重組,員工陸續下崗,人也越來越少,老住戶大部分搬走了,空出的房子往外租,現在住的基本都是外來的流動人口,只是個臨時住所,各人自掃門前雪,別說找物業,連衛生費都收不上來。」

「雖說不是咱們公安一家的事,社區居委會也有責任,但關係到錢,社區書記也沒有辦法。」

家屬院里經常出現警情,最常見就是丟自行車丟電動車的,我也去過街道辦找王書記,他一樣頭疼,要想管理起來,需要物業進駐,家屬院居民心不齊,也沒錢,有錢也不會租老房子,沒人願意掏這個錢。丟了車子丟了東西就報警打110,找不回來就怪咱們不作為,沒有保安、沒有攝像頭,破案難度大。」

「師傅,我培訓的時候教官說過,只要作案肯定會留下痕迹,痕迹就是線索,有線索就能抓到嫌疑人。」沈天成不解地問。

「說是這麼說,但實際辦案中有出入,實習三個多月了,你還是沒進入角色,就說咱們警務室,有四個人二十四小時值班,在所里屬於比較特殊的,別的警務室白天有一個協警值班都算不錯的,晚上根本沒人,咱們警務室轄區將近一萬人,除了接處警,每天還有多少工作要干?」

「辦案要看大小,要看案值,咱們分局一年辦多少起案件,各個派出所一年辦多少案件,個個都忙的焦頭爛額,家屬院丟了輛自行車,我不可能請求上級讓市局派痕迹專家和技術民警來辦吧,像二輕局家屬院這種情況,防大於治,這個地方今年年初就出現過一夜丟二十多輛車子的盜竊案,分局刑警大隊派了兩個探組過來主偵,打掉了一個八人的盜竊團伙,但現在依舊是隔三差五丟車子,歸根結底原因是家屬院屬於不設防狀態,小偷小賊聞到葷腥就摸了過來。」

沈天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但又感覺有些不對勁:「師傅,怎麼想起說這些?」

邵俊斟酌了一番說:「讓你有個心理準備,實習三個多月了,接處警的程序和轄區的大致情況你也都了解的差不多,王所找我了,今年的工作形勢嚴峻,我這個片警也干不安生,所里準備在節前搞一次突擊行動,把指標數提上去,不光是節前這一次行動,下半年至少有四五項專項行動,所里警力嚴重不足,把我抽調過去,八號周一所里開例會就該宣布了。」

「師傅,你要走?走幾天?」從來到分局,就一直在警務室跟著師傅干,這下沈天成懵了。

「你得學會自立,一直跟著我,你什麼時候能獨當一面?你一直覺得王所不待見你,你就不能讓他刮目相看?」

師傅一直和顏悅色,從沒用這種語氣說過話,沈天成有些發愣:「我,我們警務室就剩下三個?」

「對,以後宋成和楊志值班,你就按照白天正常的作息走。」

「可,可是……」

「可是什麼,有什麼好怕的,我走了你就是警務室負責人,把工作干好就行了,有什麼不懂的隨時打電話,我一個大專生都能幹好,你本科生難道干不好?那麼多工作那麼多事,又要接處警,聽起來難,其實掌握了訣竅一點不難,社區工作,說白了就是依靠群眾,群防群治,只靠你一個人,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干不完那麼多事,你要做到就算在警務室值班,都能了解轄區情況。」

「我知道,幾個小區的物業經理都是您『線人』,工大、藝職院、財大的保衛科您也有熟人,二輕局的老崔,王大媽都是治安積極分子,街道辦事處退休人員組織的治安巡邏隊也聽您調遣,可這些人只認識您,不認識我。」

「慢慢來,這不還有三天嗎,我帶你好好認識一下,對了,我走後把班重新排一下,宋成和楊志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保證警務室有人,你上白班,正常作息就行了,別苦著臉,不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嗎?我好像聽你打電話說家裡一個月賺七千多,哎,先聲明,我不是偷聽的,你激動的喊那麼大聲,連坐在最裡邊的大志都聽到了。」

「師傅,您放心,我肯定不給你丟人。」沈天成暗暗下決心。

「這就對了,走,中午了,先去工大搞個雞腿吃,看你瘦的。」邵俊拍了拍徒弟的後背。

……

下午,兩人從工大出來,往北走了幾分鐘,來到二輕局家屬院門前,說是門前,其實門早就拆了,只剩下兩根光禿禿的水泥柱子,往裡是個大院,房子大多是成排的,蓋得很密,多是上下兩層、一層一間的老房子,私搭亂建的不少,以前只要是二輕局的員工,都能分到上下兩間房,現在老居民大部分都搬走了,只有一部分老幹部念舊不願搬,大多是租房的外來人口,巷子四通八達,真正的「開放式小區」,是小偷小摸愛光顧的地方。

巷口有張年頭很老的青石台,四個青石凳殘缺不全,只有兩個可以坐人,此刻卻圍了十幾個老頭,發出的聲音很大,似乎正在爭吵什麼。

「怎麼了,吵什麼呢?」邵俊走了過去。

「是小邵,你來的正好。」一個老幹部打扮的老頭唾沫紛飛:「你給評評理,老四、老陳還有大伙兒都看著呢,棋品如人品,下象棋願賭服輸,說好的三局兩勝一包香煙,前兩局各有勝負,第三局老李要悔棋,我不準,他把棋盤弄亂了,這不是亂搞嗎?放在我當局長那會兒,肯定處分他!」

「不是我弄亂的,是風刮的,下到一半輸贏還沒定,你怎麼就知道你肯定贏?」老李面紅耳赤,很不服氣。

「看看,看看,多不老實,跟你下棋二十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啥品行?」

「老崔,你這話我不愛聽,我什麼品行?我老李是偷了還是搶了?邵警長,你都聽見了,這老崔血口噴人,我要告他,告他誹謗,毀壞我名譽!」

「哎呦喂,還誹謗,你知道啥是誹謗,你有啥名譽?你自己想想,從你當主任開始咱倆開始下棋,到今天也有二十年了,你贏我幾次?」

老李急了,拉著邵俊說:「這老崔整天把十幾二十年前當局長那點事掛在嘴上,威脅這個威脅那個,別忘了,都退休快十年了,現在身份地位都一樣,都是普通老百姓,他裝什麼領導幹部?」

「聽我說一句。」眼看越說越僵,邵俊一手拉住一個:「崔局長,李主任,你們倆都是二輕局的老幹部,雖說退休了,但素質不能丟,這麼多在旁觀戰的老爺子,大部分都在二位手下干過,為了一盤象棋,為了一盒香煙,讓人看笑話,值不值?多年的光輝形象一下沒了。」

老崔一想還真是,他最在乎的就是形象,剛剛只顧著跟老李理論,讓一幫老部下看笑話了。

「這事我弄清楚了,你李主任確實有點不夠意思,這會兒哪來的風?第三局是不是處於下風了?」邵俊不緊不慢地問道。

老李臉紅了,想解釋,干張了兩下嘴,沒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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