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賴愛德的惆悵
中午，沈鄭飛邀張格、姚省一起去西錦。除了創業初期那會，如今三人工作日很難湊到一起吃午餐。但昨天的股東大會結束后，意味著智科技將進入一個新時期。沈鄭飛有話對兩位老朋友，同時也是創業夥伴說。
其實，最近由於收購事件，沈鄭飛和姚省的關係變得緊張，甚至有些敵對。姚省並不想來，但架不住老大哥張格出面勸說，只得同來。
「張博，以水代酒，我先敬你一杯。」沈鄭飛舉起水杯，「感謝你這幾年鼎力相助。當年要是你不跟我回來，現在說不定都是LMU（註：慕尼黑大學的字母縮寫）的大教授了。」
「德國的教授哪那麼容易拿。」張格笑笑，和沈鄭飛姚省碰了一下，「回來挺好，學以致用。而且計算機領域的科研，眼下就屬美國和中國發展最快。真待在德國，未必能趕上這邊的發展速度。以後進入數智所，還能多向胡院士請教，我可是相當期待的。」
「老姚，智科技就靠你了。我也敬你一杯。」沈鄭飛又朝姚省舉起杯子。
「你這什麼意思？」姚省吃不準沈鄭飛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鄭飛，你有話就直講，說反話沒意思。」
「我是真心的。」沈鄭飛依舊舉著杯子，瞧著姚省。姚省猶豫了幾秒，終於和他碰了一下。
「我以後的工作中心會放在智新那邊，我想你來接任智科技的CEO。」沈鄭飛說出一句讓姚省完全沒想到的話。
「你……」
「智科技是我們三個的心血。說實話，交到別人手裡我是不放心的。」沈鄭飛掏心窩子說，「等下個月和星海他們簽訂戰略備忘錄，我們就交接。」
「你和老張都走了，我一個人怎麼搞得定。」姚省繼續試探，「我這人弔兒郎當慣了，你把那麼重的擔子壓我一個人身上怎麼行！」
「怎麼是你一個人身上？」張格笑說，「王季可是我手把手帶出來的，他行的。」
「那也不夠啊，你和鄭飛都走了，光一個王季不頂事。」
「還有費茜茜，我推薦她作為CIO。」沈鄭飛說，「另外吳采現在成為新董事，行政方面可以交一些工作給她。」
姚省一聽，倒也釋然了。沈鄭飛推薦了兩個他的人進入高管層，這樣的配置算是合理。
「鄭飛，你真要放手？」姚省問。
「不是我放手，是你抓起來。」沈鄭飛說，「老姚，拜託了。」
人生的際遇總是人捉摸不透。事前姚省絕不會想到，經過這麼多的波折，無論是星海還是英鈦都沒有收購成功，而智科技的CEO位置卻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吃完飯回到辦公室，姚省想了很久，打電話給遲瑩。
「姚總，我以為你不會再聯繫我了。」遲瑩在電話里笑說。
「我是來告訴你，給我三年時間。我有把握讓英鈦成功收購智科技。」
「三年？姚總是在開玩笑嗎？」
「不開玩笑，我能保證。所以我希望你將羅濤的下落告訴我，作為訂金的一部分。」
「姚總，你憑什麼保證？」
「這個暫時還要保密，但一個月後，你們自然就會知道我為什麼敢保證了。」
「抱歉，姚總。那就先等一個月後再說吧。」
遲瑩掛上電話有種被戲弄的感覺。到了這個時候，姚省居然還敢來說什麼保證。她看了眼日程安排，提著公文包來到尹旦的辦公室。敲門進去，尹旦正在案頭辦公。他看到遲瑩進來，說：「時間到了嗎？那就走吧。」
尹旦和遲瑩坐專車一起離開金鷹基金，前往英鈦中國的總部。一路上，尹旦坐在車裡閉目養神。遲瑩早已將昨天股東大會的情況向他做了彙報。結果出人意料，但卻可以接受。實際上，尹旦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這次收購。他聽說過賴愛德和沈鄭飛之間的「恩怨」。不過尹旦是不相信賴愛德真會因為所謂的「個人恩怨」而採取行動。隱手環橫空出世后，倒顯得賴愛德很有點先見之名。但那又如何？賴愛德為了臨時加碼，給了金鷹這邊很大的壓力。尹旦在積極配合的同時，同步將事態的發展彙報給Wolfgang知道。德國有句諺語「Endegut，allesgut（結果好，什麼都好）」，反過來講，結果不好，那之前再好也沒用。可見「只以成敗論英雄」，這點在東西方文化中是出奇的一致。
艾羅蘭的辦公室在英鈦中國總部的最高層。艾羅蘭喜歡俯瞰整個杭城，這裡高樓林立，車流不息，繁華而充滿生機。到中國履職以來，艾羅蘭越來越感嘆這個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強大。電話鈴響起，秘書通知他尹旦到了。艾羅蘭套上西裝，走出辦公室前往會議室。
進了會議室，他立刻走上前，與尹旦打招呼：「旦，你很久沒來了。最近好嗎？」
「還不錯，希望這次我能在這多留點日子。」尹旦和艾羅蘭握著手說。
「這是肯定的。」
兩人都笑了起來。
雙方坐下閑聊了幾句，有人敲門進來，是於朵。於朵並不認識尹旦和遲瑩，艾羅蘭為三人引見。於朵心裡吃驚不小，尹旦的大名她還是知道的，這位可以說是建立英鈦中國的元老級高管。於朵才度假回來，並不知道今天的會議內容，但傳說中的尹旦在，讓她意識到今天的會議不簡單。很快，陸續又有公司的中高層主管來到會議室，而最後進來的是賴愛德。賴愛德臉色不佳，看起來心情很差。他走過去坐在尹旦的邊上，隨意地打了聲招呼。
人員到齊，艾羅蘭宣布會議開始。他掃了一眼眾人，面帶微笑地說：「你們也許聽說了，我下個月就要離開這裡。」
在座的有人瞭然，有人驚訝。於朵就聽旁邊的同事小聲說：「Roland要去魔都。」
英鈦集團的亞太總部設在魔都，於朵隱約猜到了一種可能。果然就聽艾羅蘭接著說：「亞太總部的Wolfgang要退休了，我會接手他的工作。」
Wolfgang是英鈦集團亞太區總裁。
「今天利用這個機會，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繼任者。相信你們大多數人都認識他，尹旦先生。」艾羅蘭伸手虛請尹旦，「旦，你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尹旦站起身，開始就職演說。賴愛德坐在下邊，臉色越發難看了。於朵在英鈦中國已經工作了一段日子，對這邊的高層結構相當熟悉。賴愛德在副總裁的位置上坐了那麼久，原以為艾羅蘭走的話，怎麼都該輪到他了，沒想到竟然是有些邊緣化的尹旦上位。
會議結束后，主管們都來和尹旦攀談，唯有賴愛德早早離場。於朵上前道賀后也退了出來，她畢竟在中國區算新人，不像很多老人與尹旦熟識。回到自己的樓層，去休息區泡咖啡，瞧見賴愛德居然也在。
賴愛德手上拿著份三明治，看來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於朵知道賴愛德吃午飯從不定時，這大概算是今天的午餐。
「Doris，你沒留在上面嗎？那我們聊聊。」賴愛德找地方坐下。
平時賴愛德都是談工作，像今天這種情況於朵還沒遇到過。她不知道賴愛德是不是受了刺激，居然會找她聊天。不過於朵還是泡了咖啡，在賴愛德對面坐下。
賴愛德吃了一口三明治，說：「我馬上也要走了，最多再待半年吧。」
「啊！」於朵張了張嘴。
「沒什麼奇怪的。」賴愛德笑了笑，「我在中國待了五年了，算上尹旦，總裁位置已經換過三任了。」
這話題，於朵根本無從回應。
「以後會去哪裡還真不知道，也許是東京，或者馬尼拉，甚至悉尼，就看Roland和旦怎麼想了。」賴愛德又吃了口三明治。
「可以換一下環境。」於朵實在找不出別的話說。
「嗯。」賴愛德點點頭，「其實我挺欣賞沈鄭飛，可惜他不是德國人。」
賴愛德說的每句話，於朵覺得自己都不好介面。
「雖然我不想承認，但如果不是沈鄭飛和他的智科技，也許今天我就待在上面了。」
於朵越發沉默了。
她不知道，賴愛德說這些只是想傾訴一下自己的惆悵。為了發起這次收購，他和尹旦有過協議，無論成敗都會全力配合尹旦，讓其坐穩英鈦中國的總裁位置。
不是賴愛德不想上位。早幾個月前，Wolfgang要退的消息，賴愛德就有所耳聞。但艾羅蘭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推薦他作為繼任者，而是選擇與尹旦聯手，各取所需。賴愛德雖然也有盟友，但保守派們遠在德國總部，對亞太地區的影響力有限。
所以賴愛德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東北風的智能小區項目——將英鈦中國的關鍵業務導向智能小區的建設，從而保證在未來幾年中，公司資源集中在他的業務部門裡。那樣，即使無法坐上總裁大位，副總裁的位置還是穩如泰山。奈何整個競標從第一輪開始便出現了偏差，原以為十拿九穩的項目，被遠景半路攔截。之後雖然靠降價將競標拖入第三輪，但整體局勢已經對英鈦中國極其不利。遠景聯合星海集團和蝙蝠集團的大動作，更讓賴愛德深感無力。作為深諳中國市場，以及和中國政府打過多年交道的專家，賴愛德很清楚，英鈦基本上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了。所謂的「競標局勢膠著，競爭激烈」，更多的是宣傳時需要的一種作秀。
收購智科技是賴愛德最後的招數。賴愛德要拿下智科技，不僅僅是因為智科技躲在遠景背後給英鈦製造麻煩。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智科技的潛力，在媒體上的關注度，那些都意味著在政府層面上獲得了重視。英鈦中國恰好需要智科技這樣的潛力企業，重新塑造自身與杭城政府的良好關係，從而影響競標的走向。雖然他判斷效果不會太大，但隱手環的忽然大熱讓賴愛德找到了死地求生的機會，那幾天里他感覺上帝又重新眷顧了自己。可惜這些都是錯覺，倉促發動的收購，簡單粗暴的加碼，包括他本人低聲下氣地去「求和」，都沒能湊效。那個處處與他作對的沈鄭飛，根本無動於衷。
賴愛德已經預見了自己的未來。沒有東北風的智能小區項目，沒潛力堪比「iPhone」的隱手環，要不了多久，坐穩總裁位置的尹旦一定會想方設法將他「發配」。如同當年，他將尹旦擠去金鷹基金時，所做的一樣。
尾聲
沈鄭飛躲進洗手間里，整個人放鬆了下來。當伴郎真不是人乾的活，何況他這個伴郎還不喝酒。還好老壯的兩個表弟給力，擋酒的活都由他們接下。沈鄭飛飛快地洗了把臉，站在水池邊休息，準備歇完五分鐘回大堂再接再厲。
有人推門進來，是童子。
「鄭飛，你怎麼在這？」童子滿臉通紅，「走走走，我們老同學一桌都沒見到你呢。」
這小子也不撒尿了，拉著沈鄭飛就走。沈鄭飛被他拖進一個包間，原來他們大學里玩得最好的這幫老同學，都在包間里。這裡除了童子，杜易園和游柚也在，葉雲哲一個人坐在那裡喝茶，洋蔥頭和他老婆一起，另外還有個小傢伙，一看模樣就知道是童子的兒子，正在玩手機遊戲。
大家看沈鄭飛來了，招呼他坐，沈鄭飛便在杜易園身旁坐下。
童子說：「現在就差老壯了，我去抓他來。」說完風風火火又出去了。
杜易園笑說：「童子是一點沒變。」
「是啊。」沈鄭飛笑著點頭，「老壯都快喝趴下了，估計童子要背著他來。」
「連老壯都結婚了，我們班現在就剩你和雲哲兩個困難戶了，你們什麼時候解決啊？」杜易園放大了音量問。
游柚伸手掐了杜易園一下，「別人的私事，你管得著嗎？」
「嫂子，他是班長老大，當然什麼都要管。」洋蔥頭說。
杜易園解釋：「我不是要管，我只是問問。鄭飛，今天機會不錯，要不你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
杜易園這話一出，葉雲哲和游柚都朝沈鄭飛看過來。
沈鄭飛老臉一紅，裝糊塗說：「什麼？洋蔥頭，聽老壯說，你們的電競俱樂部明年要正式進入大聯盟了。恭喜啊！」
洋蔥頭笑說：「別岔開話題。不過作為我們俱樂部的幕後大老闆，你應該發獎金了。」
沈鄭飛哪肯接話，站起身說：「我看看老壯去。」
杜易園說：「哈哈，我們等你接人過來。」一句話說得沈鄭飛狼狽而逃。
沈鄭飛逃出包間，還沒回到大堂，卻見費茜茜從裡面出來。
「老沈！」費茜茜今天挽了個髮髻，穿著褲裝，挎著大包，別有一股颯爽風情。
她快步走到沈鄭飛面前，大眼睛瞧著沈鄭飛說：「今天辛苦你了。」費茜茜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香，臉蛋有點紅，顯然喝了不少。
「你這麼早要走了？明天不是周末嗎？」沈鄭飛問。
「沒辦法，明天還要加點小班。」
「明天還加班，是我這個老闆的問題。」
「還不是托你的福，下個月簽約儀式的媒體供稿，和市場宣傳策劃必須這周出草案。」費茜茜沒好氣地說。
「呵呵。」沈鄭飛摸摸後腦勺，「我送送你吧。」
「嗯。」費茜茜沒拒絕。
兩人走出酒店。
此時夜色早降，街道上車流不息。迎面涼風一吹，費茜茜不覺打了個冷顫，她朝沈鄭飛身邊縮了一下。忽然一件西裝披到她的肩頭，費茜茜伸手拉住衣領，讓西裝裹得嚴實些，鼻子里立刻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這味道她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次老沈在酒會上救了自己，第一次開車送她回家，在車上也是用西裝給她暖身。
費茜茜抬頭朝身旁看去，沈鄭飛也撇過頭來看她，兩人的視線相觸，不由地會心一笑。費茜茜沒有猶豫，將身子輕輕地靠在沈鄭飛的身上。沈鄭飛環住她的腰，在夜幕中越走越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