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主管光明

濃稠的夜幕罩在城市上空，下弦月是黯淡的，形如彎彎的娥眉躺在雲層中，點點星盞賒借了幾寸月光，在天邊作威作福。暗夜寧靜，燈火包圍的不夜城卻才剛剛開始狂歡。

客廳的燈光是暗黃的，少女的睡衣薄如蟬翼，若隱若現的香肩在夜色中勾人。

宋南薇半闔著眼皮，手臂上的鏈子泛著微光，閃在少女淡棕色的眸子里。即使未施粉黛，她的皮膚依舊像泡在了白膩的牛奶里，眼波流轉，銷魂蝕骨讓人忍不住俯首做不二臣。

她的手腕極為纖細漂亮，但平時極少戴飾品，除去為程錦瑜的淘寶店拍照片，她的手腕從來都是乾乾淨淨的。

她凝著眸，目不轉睛地注視雪腕上精緻典雅的手鏈，直到手機上綠色的呼吸燈閃爍，在昏暗的客廳里一明一暗。

點開，驟然亮起的屏幕刺得她眼睛一陣生疼，她垂眸看去，是程錦瑜發來的簡訊。

「『1984』，要來嗎？」

此時已是夜間，天色完全暗下來，但時候並不晚，才堪堪過了八點鐘。剛吃完晚飯的老人還在散步。

她回了個好，放下手機之後起身到卧室里。

卧室里不同於客廳，燈盞明亮，像是一個世界上有光明和黑暗的對立，一個人身上也有陽光與陰暗的兩面。

捨棄了一排白襯衫牛仔褲和溫婉端莊的裙子后，宋南薇選擇了一件絳紅/色/的/吊/帶連衣裙。

暗夜為她添了一份魅惑，蟄伏在深處的躁動因子呼之欲出。輕描朱唇，色彩與紅裙相呼應。輕描遠黛，起伏在卷翹的長睫之上。輕施粉脂，臉頰上透出嫣紅。

落地鏡里的女子落落大方，卻好似出沒在夜間嗜血的妖精。

卧室的門把被輕輕拉上，暗黃的吊燈無端添了幾分曖昧。宋南薇在玄關換鞋，手指觸到牆邊的開關，啪的一聲，無際的黑暗吞沒了最後一盞明燈，現出了夜間原有的本色。

『1984』是淮西河畔的一家酒吧，程錦瑜一度懷疑酒吧老闆是1984年出生的，所以才取了個如此脫俗的名字。

浪潮無聲，淮西河的對岸是整個清源市傲視群雄的CBD地帶，燈火通明，是真正的不眠不休。

酒吧里歡歌起舞，杯盞交錯。程錦瑜是『1984』的常客，於是調酒小哥也都認識她，宋南薇打了個招呼，目光在酒吧內搜尋。

程錦瑜估計在和陳靖廷調情，看見她，從散台上起身向她走來。

「嘿小妖精，很久沒見你這樣了。」

「學生妹play玩膩了？」

宋南薇扒開她的手，把她推向陳靖廷身側，說道：「別動手動腳啊，我可是有主的人。」

陳靖廷輕笑出聲，嘴上一邊說著我的錯，一邊拉過程錦瑜。片刻之後又疑惑道：「你什麼時候有主了，不是堅決不搞關係嗎？」

程錦瑜壞笑接上，「宋宋的男神小哥哥啊，可惜還沒追到手哈哈哈哈哈。」

宋南薇用眼刀剜了她一眼，輕飄飄地坐下，慢條斯理道：「現在沒有，也許不久之後就會有了。」

她的聲音勢在必得，像是探取囊中之物那樣簡單。

程錦瑜的笑更加意味深長，輕勾的嘴角藏著狐狸般的狡黠，酒吧的燈光五色交紛，映在她的眼底，她一口飲盡杯中最後一口清酒，在陳靖廷耳邊低語著什麼，很快拉過宋南薇，走到酒吧的外廊。

喧囂的勁歌熱舞聲頓時消逝不少，清凈許多，有晚間的海風從淮西河上吹到她的面上，夜靄沉沉。

「出來做什麼？」她問，聲音也摻著風，腿間的紅裙擺隨著風的方向飄動。

「在這等我，給你個驚喜。」程錦瑜拍拍她的肩膀，她還來不及多問，少女已經和夜市裡的人潮混在一起。

無奈，她摩挲著雙臂，手撐在欄杆上，瞳孔映著淮西河對岸的燈火出神。

程錦瑜的驚喜她沒等到，倒等來了屬於她的另一個驚喜。

酒吧的外廊只有點點燈火在照明，顯得有些陰暗。不遠處的少年倚牆而立，長腿微屈，被黑色長褲包裹，左手自然下垂握著手機，紅色的棒球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黑髮有些許凌亂，幾縷碎發搭在額前。

他眉眼低俯，嘴裡叼著一支即將燃盡的香煙，許許煙灰抖落，他的嘴裡輕吐幾口，淡得不真切的青白煙氣繚繞在他周圍。

騷的可以。

黑夜裡看誰都美麗，更何況他與夜色融為一體，英朗的五官更為出塵，驚才絕艷少年郎。宋南薇看不真切，但仍然知道此刻的他——

好看到窒息。

許是她注視的目光太過熱切，又或者是因為香煙已燃盡，總之，時銘顯然也看到了她。

世間兩種罪惡，他看她時是一種。

不看她時，也是一種。

他抬眸的那一刻，她本該直視過去，或者撩撩耳邊下垂的幾縷髮絲，露出一個得體又勾人的笑容。這本是她最擅長的。

可他是時銘。

是一個她一想到都會充滿動力的少年。

宋南薇突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歌舞、酒吧、紅裙、濃妝。一切都不是時銘該看見的樣子，她更像一個趁著夜間放蕩的女郎。

所以她下意識地轉過身，躲避他的視線，假裝瞬間的對視從未發生。

但一切都是她的自欺欺人。時銘雙指夾住燃盡的煙身，手持微光，下一秒便把它掐滅，丟棄。暗處的少年走過來，燈光照亮了他半邊臉。

宋南薇煎熬的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但其實沒過幾秒，時銘站在了她的身側。

一切像被判了死刑，她不敢動，無數個絕望的念頭一一閃現，直到少年的聲音響起。

「怎麼站在這，不進去？」

許是因為剛抽完煙，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但不改清冷，像在黑夜中響起的魔笛，蠱惑人心。

宋南薇苦皺著一張小臉，慢吞吞挪過身子，「呃…我……」

實際上，因為籃球賽的烏龍事件，她已經好幾天不知道如何面對時銘了，再加上此情此景，她更是難以言語。

少女兩眉輕蹙，泛皺的眼波里水光粼粼，委屈地撇嘴。她一身紅裙掩映，上身修身的設計勾勒出少女的山巒起伏，窄小的肩帶勾在雪肩處，鎖骨延綿起伏，修長的脖頸天生適合佩戴珠寶。裙尾長及小腿，少女白皙的膚色更是錦上添花，像是在一團潔白的初雪上染了一片殷紅的血漬。

時銘移開目光，黑夜掩飾了他微紅的臉頰，唯有耳根尖紅得發燙。他輕咳一聲，「進去吧，女孩子一個人待在這裡不安全，我帶你。」

他拉過少女細小的手腕，想帶她一同進去找陳靖廷他們，指尖卻觸到了宋南薇凸起的腕骨和一抹冰冷。

時銘下意識看過去，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冷氣。

少女五指蔥白，圓潤的指甲上塗了一層透明的護手油，粉嫩嫩的，細腕處系了一條純銀的晶瑩手鏈，在夜幕下熠熠發光，閃在他眼裡。

時銘倏地放開她的手，好似摸到了一個燙手山芋，眼睛也不再看她，直視前方。

「你還是…跟在我後面吧。」

宋南薇莫名其妙，也顧不上觀察他的異樣，低低哦了一聲，垂眸跟在他身後。

少年特意放慢了腳步，還時時回頭注意她。是有甘甜清涼的山泉流過她的心尖，帶來絲絲縷縷扣入心弦的甜意。少女嘴角翹成一座彎彎的石橋，眼角眉梢都透著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