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鏡頭徹底黑暗了,這是個連個字幕都沒有的影片結尾。
木南看著這二十分鐘的鏡頭記錄,像是度過了漫長的二十個世紀,裡面有歡笑,有過瘋狂,有過擁抱,有過哭泣,有過喜極而泣和悲從中來,有過苦苦冥思,有過長步漫雨,有過夏日的酷耐,有過冬日的清風凜冽,有過戀人之間的激情相擁,有過仇人間的血肉之恨,有過親人的生死離別,同樣也有生命初生的尖尖荷芽。
這就是自己的青春,木南還是沒有忍住眼淚,看著自己還能看哭,這也是夠聳人聽聞的了。
木南又笑了。
人這一生似乎有著看不完的風景,但其實那僅僅是因為你的腳步太過匆忙;天邊怎麼看都看不到盡頭,是因為目光還是太過局限。當木南放下心中所有過往有過之的喜怒哀樂,再回看過去時,才發現自己其實很幸福,比誰都要幸福。所謂的那些惋惜,那些酸楚,也不過是太平洋中的一個籃球,注意力都在浩瀚無垠之上了,誰會真正為一個籃球的突兀出現而感到遺憾呢?
木南到此刻才算開竅了,或者說是頓悟,他覺得自己這不僅是體驗了回穿越,還真正達到了重生的境界才是他最大的收穫。
這應該也是父親的初衷吧。
錄像帶看完了,該是打開第二封信的時候了,可當他正準備伸手時,電視里畫面又從黑轉亮了。
搖晃中從鏡頭后出現了一個人,當木南看到這個人時,立刻覺得渾身發冷,天靈蓋被冰水澆灌,真正的魂飛天外。
他一直認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人生,一直認為自己已經百毒不侵,一直認為剛才的錄像帶是真正的彩蛋,一直認為拍攝者是父親,可當鏡頭靜止住,背後閃出的那個人露面時的那一刻時,他又開始懷疑人生了。
這個握著攝像機從頭拍攝到尾,記錄木南所有人生階段的人正是他自己。鏡頭上的木南年紀稍微比四十歲以後的自己大了一些,留著一些鬍子,頭髮也白了一點,但無疑就是自己,打一萬個包票。
木南無比徹底的傻了,這次是真正的傻了,他從剛剛坐上的輪椅上又摔了下來,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鏡頭下的木南用著滿是蹉跎的成熟語調說,「你好,年輕時的我,你可能會覺得很吃驚,更可能是害怕,你以為是父親在拍攝呢對吧?我下面要說的事情恐怕你要更加驚愕,先給你提個醒,坐好輪椅,我要開始了。」
「這是個不可思議的故事,但它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你腦袋裡所有這些解釋不了的畫面和問號,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是這個故事的總導演兼主演,即使沒有一分錢的酬勞。」
「你其實是個孤兒,等下,看看,是不是我弟一句話你就又快摔下來了,還是打死不敢相信是嗎?我這裡有張照片,足以證明這是個事實你看仔細。」
鏡頭特意放大了五倍,大到可以看清楚尚敏啊的每個字和清晰的筆跡。
那是母親抱著剛剛出生的自己拍攝的人生第一張黑白照片,照片右下角有行楷書小字,上寫:拍攝於一九七八年二月於市福利院。
木南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他強行死死按住扶手,堅持看下去。
所謂證明是一份相當於身份的自我說明情況,紙張發黃,有些地方已經皺裂著,這就證明了年代的久遠性幾乎可以斷定。上面寫著某年某月某日在某處的一處爛樹枝內發現找到了這個棄童,收養於本市福利院,並在何時被一個名叫羅燕的女子抱養。
羅燕木南也是熟的不行,那就是母親。
假的!一定是假的!
木南在屋內歇斯底里的喊叫,自己明明有個溫馨的家庭,賢良淑德的母親,為自己付出了一生的母親,至死都記掛著自己的母親,在自己生病時不住垂淚的母親,在自己被局子抓進去后,籌錢交罰款還一邊數落自己的母親,那個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懷抱著自己用最後一口氣說著最終要自己幸福的話的母親……。竟然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我是誰的孩子?
誰又是我的家人?
那父親呢?對了,父親總該是吧?
鏡頭裡的木南說話,「別在思索懷疑了,你以為的父親其實就是我。」
「這個可能比剛才那個還要嚇人,不過非常遺憾的是,它也是真的。你印象里所有的關於父親的印象或形象都是我扮演的,對了,就是用你熟悉的時空隧道。這麼做的原因很複雜,也很簡單。用一句話來總結,就是不給自己的年輕時代留下任何遺憾。」
「我通過時空隧道回到過去,和母親,噢,就是咱們的母親商量著一起照顧這個嬰兒,出於倫理,當然這僅限於真正的生活上的。於是你所看到的錄像和從小的一家三口照片其實都是你自己所扮演的父親,從科學角度來說這不可能,但跳入馬桶就能穿越回過去為什麼可能,這個就不可能呢?如果你這麼想了,你就過了第一道坎。」
「你一定會在罵人,因為還存在著很多疑問,比如那你成年後看到的父親為什麼和你現在不一樣呢?說到這裡,我就要說你很幼稚了。古語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我們常犯的一個錯誤就是不能置身於事外來看問題,比如當你把臉貼在書本上,你連一個字也看不清楚,當你放下了它那一刻時,你才能真正的一覽真容,就是這個道理。人的思維里總有個固定模式,當你被這個模式所影響之後,你就會失去正常的觀察力和洞察力。在這裡,父親和兒子長得像,大家都會說是因為血統基因,於是你也就深信不疑了,覺得合理正常了。不想為什麼成年後的你卻反而認不出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