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回來了
F城,環境清幽的山頂上,佳木蔥鬱中座落著一幢白色別墅,整個山頂僅此一幢,顯得格外矜貴,也顯得更加鶴立雞群,因為山上風光秀麗的景色,山下的人經常在附近觀賞遊覽。
別墅里很少有人走動,偶爾能看到的也只有開進開出的車子。
夕陽西斜,整個天際灰暗沉悶,白色的別墅在暗沉中顯得格外的蒼白幽寂,如幽靈的城堡般,隨著一聲驚恐的呼救,只見從別墅一邊冒出濃濃青煙,直衝天際。
從透明的玻璃窗戶看進去,裡面似乎有火光顯現,火苗四竄,迅速燎原,不過片刻,便將整個別墅吞噬。
從裡面接連傳出幾聲哀求的嘶吼聲,凄厲的叫聲讓人不由地心生恐懼來。
大火迅速蔓延至整個別墅,這時,從別墅的後門滑出一輛特製的輪椅出來,輪椅上坐著一個年紀在二十歲左右,面色冷峻的男人,他修長的手指在輪椅上按著什麼,快速向後山奔走。
「竟然讓他跑了,快追!」
從別墅周圍突然冒出五六個年輕力壯的男人,聽到這話時,幾人快速追了上去。
此時,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似乎被路邊的石頭絆了一下,整個身子前傾,就要栽下去,忽然一隻纖細柔軟的手扶住了他。
「有人在追你!」眼前的女孩,非常肯定的口吻。
輪椅上的男人看著她,似乎怔了片刻,點頭。
「他們抓住你以後會怎麼樣?」女孩似乎想確定著什麼,可是在接觸到他瞬間冰涼的目光,她不由地哆嗦了下,「算了,看那些人也不像好人,你能站起來嗎?我帶你走。」
說著,她扶起了他,明媚的大眼睛轉了兩圈,伸手將輪椅推向山下,「希望能拖個一時半刻。」
男人看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她瘦弱的肩膀撐著他,所幸他不重,而且她發現他的腿也不是完全使不上力,倒是省了她不少力氣。
眼看著就到山下,肩上忽然一重,她抬頭一看,原來他不知什麼時候受了傷,額頭上的血跡已經遮住了半邊臉,身上也不知道哪裡有傷?
他傷成這樣是肯定要送醫院的,正想著,只聽到不遠處傳來聲響,有人來了!
她剛剛把輪椅推下山,只不過是為了迷惑那些人,看來他們發現自己被騙了。
「你走吧!」男人掀了眼皮看她。
女孩抿唇,「斷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你撐住,我帶你走。」
這山上幾乎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往山上走只怕會迎面撞上。
憑她還要撐著一個受傷殘廢的人下山,只怕很快就會被人抓住,她記得剛剛下山的時候半山腰上有一處景觀池,如今天色暗沉,只要他們藏在水裡,撐到那些人離開,相信就可以躲過這一劫。
兩人剛躲進水裡,池岸上便多了幾條人影。
「媽的,他一個殘廢能跑到哪去?難不成還長翅膀飛了!」
「都給我仔細點,要是真讓他跑了,咱們以後還怎麼混!」
水中的兩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動了池岸上的人,可是漸漸地女孩發現,身邊的男人已經有些體力不支,他似乎很難受,想要張口呼吸,整個身子也快速往下沉。
他本就受了傷,需要醫治,她還把他拖進池子里,不過這會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又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沉下去,那一瞬,她想也沒想,伸手抱住他,柔軟的唇貼上了他的唇,將自己的氣渡給他。
男人覺得呼吸暢順了些,嘴唇上傳來軟軟香香的觸感,他試著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張眉眼明媚,清麗白皙的臉,那一刻,他是震驚的,從來沒有人敢離他這麼近,更沒有人敢親他!
可此刻他卻不捨得推開他,不是因為他知道她在救自己,而是他貪戀,是的,是貪戀,那種溫暖柔軟的感覺,他從來未曾碰觸過,直到她的唇離開他的唇,他竟然生出些許不舍和期待!
衝出水面,借著山上微弱的光線,他再次將她的小臉看得清清楚楚,深刻到似乎是用刀刻在他心頭一般。
兩個月前,A市
「大少,剎車好像失靈了……」
「小心,嘭!」
慌亂急喘的一聲大吼,下一秒,只聽得震耳欲聾的碰撞聲,車子像是失控了一般撞上了前面的大貨車。
後座里年輕的男人緊緊地抓住安全帶,卻還是被甩到了另一邊,電光火石之間,他整個人因為巨大的衝力被帶著飛了出去,那一刻,時間像是靜止了!
眼前有人影晃動,他試著睜開眼睛,眼前一片血污,整個世界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聽得周遭的叫嚷聲,接著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等他睜開眼睛,看到的是刺目的天花板,鼻息間溢滿消毒水的味道,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只覺得全身僵硬。
這是一間VIP病房,房間里沒有其他人,非常安靜。
口很乾,他知道門外有人守著,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沒有喊人,掙扎著起身,卻發現怎麼都起不來,不對,是他的腿沒知覺,他努力地想撐開腿,潔白的床被連絲起伏都沒有,他的腿?那場車禍?
他眼前驟然顯現出撞向大貨車的那一幕,那一刻來得太快,根本來不及思考,只有那強烈的撞擊感越發清晰。
他平躺著,空洞的眼神盯著白色的天花板,黑曜石般深不見底的眼底諱莫如深,是複雜,是悲慟,是憤怒,那是怎樣心緒無措,才能讓一個原本該意氣風發,沉穩內斂的男人有如此的傷痛,讓人看了心疼!
他恨,從沒有此刻這般的憤怒,而傷痛的背後更多的卻是無力和失望。
六歲時,他的媽媽拋棄了他,不管他如何的哭泣、哀求,她還是那般平靜地從他身邊走過。
霍家大宅,他追著那輛帶走媽媽的轎車,他知道,這一走,媽媽再也不會回來,她不要他了!
那天下著雨,大雨打在他臉上,一個六歲的孩子追著飛馳的車子,哭著喊著,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臉上早己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讓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他很害怕,根本不敢眨眼睛,生怕一個眨眼就連那輛車的後車燈都再看不見。
手掌破了,膝蓋破了,很痛,他得忍著,他就是不死心地想追上去,想問問為什麼不要他?
那輛車卻一直沒停下來過,連最後一眼都不讓他看,那樣無情決絕!
他累極了,就那樣跪坐在地上,那一刻,他終於明白過來,他被拋棄了,媽媽再不會回來,再不會溫柔地抱著他!
想到這些他反而不那麼害怕了,有的只是怨恨,兩隻眼睛瞪得快凸出來,嘴唇都被他咬出血來,卻不再流淚,甚至將已經奪眶的淚水也都逼了回去。
大宅里焦急趕來的傭人,想要蹲下將他抱起來,卻被他那樣充滿憤恨冰冷的眼神嚇得不敢上前。
從白天到黑夜,他就那麼一動不動地跪在那裡,傭人盡職地撐著傘卻不敢再去抱他,他的爸爸氣急敗壞地走過來,「不想回老宅就跟你賤人媽一樣,滾得越遠越好!」
最後是爺爺將他抱了起來,他也不再掙扎,似乎是累極了,爺孫倆步履蹣跚地回了老宅。
當晚,他因為淋了雨發高燒,燒到神智不清,嘴裡一直喊著什麼,醒來后,他異常鎮定,吃飯睡覺,不哭不鬧,只是很少說話,也很少笑。
直到那一天,他的爸爸再婚,那個女人進門的第一天,將他堵在了廚房,當著他的面將一碗熱水倒了自己身上,她尖叫著將爺爺、爸爸、傭人全都引了過來,泫然欲泣地說道:「別怪孩子,他還小,不懂事!」
爸爸非常生氣,沒等任何人反應過來,當即給了他一巴掌,那一巴掌將他整個人打倒在地,腦子嗡嗡作響,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站起來的第一件事,他端起灶台上正煮著的熱湯潑向那個女人和那個男人!
他可以沒有媽媽,同樣也可以沒有爸爸,沒什麼大不了!
門把手傳來聲響,陡然打斷他的記憶。
他沒有抬頭去看,只聽得木製的拐杖敲擊地面傳出有力沉穩的聲音,他知道是爺爺,而後是高跟鞋有節奏地跟著走進來。
「哎喲,才一天不見,你怎麼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我和你爸爸一聽到你出事,立馬就從外地趕了回來,怎麼樣?還有哪裡痛啊?要不要吃點東西?劉媽呢?劉媽,怎麼也沒有個人來照顧?都死哪去了?」
「住嘴!這裡是醫院,大吵大叫的像什麼樣子?」老人坐在床邊,手裡的拐杖敲了兩下地面。
「爸,你這是在怪我嗎?我這不也是關心他嗎!我這個做媽媽的容易嗎?」女人裝模作樣地低著頭落淚。
「好了,少說兩句。」隨後趕來的中年男人帶著藏不住的喜悅看了一眼女人。
說完,他走到病床邊,別有深意地打量了一番,笑著點頭,「還好不是什麼大事,就養著吧!」
「混賬東西,這是你兒子,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算了,出去,你們都出去!」老人甚是失落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夫妻倆挑眉無所謂地離開,終於病房裡清靜了。
「爺爺,何叔怎麼樣了?」床上的男人終於開口,何叔正是他的司機。
老人嘆了口氣,「他死了!」
私人飛機上,年輕的助理看著閉目養神的男人猛地坐了起來,有些擔心地上前,「大少,您又做噩夢了!」
男人擰著眉,有些疲憊地撐著額頭,「還有多久到達A市?」
「還有半個小時飛機就會落地。」
男人慢慢坐了起來,從窗戶看出去,八年了,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