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英雄譚
1最強vs無敵
拓馬曾懷疑瓦爾哈拉之中有沒有所謂的主題樂園,但事實上是有的。
哎,畢竟瓦爾哈拉彙集了六○○○萬個世界,應該沒有什麼東西是找不到的吧。
說起來,這還是拓馬這輩子第一次好好進入主題樂園遊玩。畢竟之前只要他一到人多的地方,『死線』的能力就會發動,因此他總是刻意避開這種場合。
不過這次沒問題了。
晚上的主題樂園一個人也沒有。
當然,因為沒有人的關係,所以一點也不熱鬧。但此時來到這裡拓馬的心情不錯,覺得氣氛相當好。
遊樂園裡電燈全亮,遊樂設施也都照常運作。儘管周圍看不到任何一名管理者,但整座主題樂園的功能也沒有因此而停止。這個部分就跟他們白天去過的電影院一樣。
遊樂園裡的雲霄飛車、旋轉木馬、咖啡杯等等,各類遊樂設施的裝飾用燈泡閃閃發光,好比繁星墜地一般點亮了整個夜晚,非常美麗。
這副景象讓拓馬和小櫻甚至以為自己飄浮在星空之中。
「我們去搭那個吧。」
她所指的是在多項遊樂設施中裝飾用燈泡布置得五顏六色,最為華麗的一項設施──摩天輪。
這項遊樂設施幾乎可以說是主題樂園的象徵。
「……摩天輪呀。」
這項遊樂設施對於情侶約會來說是再適合不過,讓拓馬心裡悸動不已。現在他身上的DP是八九。
*
小櫻拉著拓馬的手走進了摩天輪的一間包廂。
這一刻,也不知道是什麼機制使然,整座摩天輪隨即緩緩開始運轉。
他們搭乘的包廂慢慢地上升。不一會兒,遊樂園四周的夜景已經一覽無遺。
「哇!好漂亮喔!」
「嗯、嗯!」
「在這裡真的會忘記我們人在異世界呢。」
「真……的……」
拓馬已經連話都說不好了。
因為小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坐在拓馬對面,而是坐在他的『身邊』。
在電影院的放映廳里時,兩個座位之間有扶手隔開,但摩天輪的包廂裡面沒有,讓人感覺距離變得更靠近了。
更正確來說,事實上,包廂內的空間比想像中窄,因此兩人幾乎是緊緊靠在一起。這個包廂大概就是為此而設計的吧。
為了情侶設計的。
這距離近得讓小櫻擺在身體旁邊的手,幾乎要接觸到拓馬的大腿。
「啊、嘎嘎、嘎嘎……」
拓馬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拓馬同學,你怎麼了嗎?你的臉好紅喔。」
「嗚……沒、沒有啦,是燈光的關係哇。你看,外面雲霄飛車的燈是紅色的哇。」
拓馬帶著這般牽強的藉口,將目光挪到了包廂外。
好幾顆黑色球體──『虛無之球』飄浮在遠處的夜空中。
這些『虛無之球』儘管速度不快,其數量和體積仍緩慢增加著。換句話說,這個世界的訊息也正一點一滴被刪除。
察覺到遊樂園外的現實,兩人間直至前一刻為止的戀愛氛圍也多少沉澱了下來,取而代之地飄散著些許嚴肅的氛圍。
「…………再一下子,再一下子就可以達成了。」
小櫻看著飄浮在夜空中的黑球,表情凝重地吐出這聲呢喃。
她的聲音細碎,若非藉助黑色瘴氣提升了聽覺力,拓馬恐怕是完全聽不見的。在拓馬聽來,她這聲呢喃似乎無關於她的意識,而是在使命感的驅使下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這讓拓馬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於是只能假裝沒有聽見。
──再一下子就可以達成。
小櫻指的肯定是拓馬身上的怦通怦通心跳計數值吧。
拓馬現在的DP值剛好攀升到了九○,同時也紮實地轉換成他強大的力量。
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用這種方法真的能夠拯救整個世界嗎?
事實上,拓馬也不是完全沒有思考就配合協助小櫻。他決定選擇最適切的方式,以期創造出一個所有人都能得到救贖的未來。
拓馬想起這天一路下來打倒的幾位七星勇。
普譚金。
蓮珀朗。
亞修。
嘉德麗雅。
將這幾位英雄擊退真的是正確的作法嗎?
還是他其實錯了?
(不對,這麼做應該沒有問題。)
──拓馬試著說服自己。
(到目前為止,一切都照著計劃進行著。)
*
拓馬和小櫻搭乘的包廂即將攀上摩天輪的最高處。
這次小櫻以非常明確的聲音說:
「我一直夢想著這樣的情景呢。」
「什麼樣的情景?」
「像現在這樣搭乘摩天輪的情景。」
「………………」
像現在這樣──是指在這樣的夜裡嗎?
或者多少也包含了跟拓馬在一起的情況?
拓馬開口詢問,也沒想過要將這樣的疑問脫口說出。
如果要說夢想,這一刻對拓馬來說才真的是他的夢想。
這是他所期望的理想鄉。
不過,光是這樣還不夠。
……眼前的這副情景對拓馬而言確實是理想鄉,但還不是『所有人』的理想鄉。而這個『所有人』當然也包含小櫻在內。
他茫茫然望向窗外。
接著,當他再次將目光抽回到小櫻身上后,他嚇了一跳。
──小、小櫻的臉靠太近了!?
小櫻正將頭湊過來凝視著他。
「怎怎、怎麼啦?小櫻!?」
「啊,沒有……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看呆了。」
小櫻回話的同時垂下頭。接著她抬頭露出若有所求的眼神凝望著拓馬。
兩人四目相交,同時陷入沉默。
大概是因為彼此的情緒都顯得相當亢奮,拓馬清楚地感受到了小櫻的呼吸。
拓馬的心臟跳動頻率快得令人害怕。直奔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此時的DP值應該已經遠遠超過一○○,大概有一億那麼高了吧……拓馬帶著逃避現實的意思,望向數位視窗上的怦通怦通心跳計數值。
但DP還在九一。
比起之前看到的數字只多了一點。
(咦……數值上升的幅度沒有原本料想得那麼高啊。為什麼啊?)
就在拓馬覺得不對勁的時候,他們所搭乘的包廂已經攀上了摩天輪的頂點。
就在這時候……
咚的一聲,包廂橫向晃動了一下。
原因來自包廂外側的力道。拓馬驚訝地整個人從椅子上彈了幾公分起來。
他望向玻璃窗外。
只見一個長相美得嚇人的美麗女性,以丑得駭人的大字形姿勢,像只蜘蛛一樣扒在那兒。
「嗚哇!好惡!咦?什麼?是誰!?」
拓馬忍不住揚起一聲驚叫,但仔細一看,卻發現這人他根本認識。
扒在包廂外頭的女性身上穿著一件白色T恤搭配熱褲──是七星勇之一,朱莉安。
她一拳捶破了包廂的玻璃,將手伸進包廂內,從內側打開了門鎖。隨後也一腳踏了進來。
「嗨~好久不見了,拓馬小弟。你還記得我嗎?」
朱莉安以輕佻的語氣打了招呼。
拓馬起身,但沒有回話。
「還挺享受的嘛~這個世界都已經變成這樣了,你們倒是挺有閒情逸緻約會呢。」
此時小櫻仍坐在拓馬身邊的椅子上。
「……你來幹什麼?」
拓馬問道。
「因為我看大家做事情拖拖拉拉的,只好來當正義的英雄,結束這一切啦。」
「憑一個人?」
「嗯,是啊。其實如果能夠跟亞修他們聯手也是不錯,不過因為我實在很想跟你一對一打一場,所以就等到時機差不多了才過來。雖然奧丁是要我們七星勇至少兩人一組來對付你就是了。」
「你也未免太有自信了。你還是現在去找夥伴來幫忙比較好吧?」
「沒必要帶人過來挨打吧?」
「啊啊,這也是。現在的我可沒有自信能夠手下留情呢。」
聽到拓馬這麼說,朱莉安哼笑了一聲。
「嘖嘖嘖,我不是在說你呀,拓馬小弟。」
她邊說邊以右手食指左右搖了兩下,然後伸手指向拓馬。
──這是一個瞬間反應。
拓馬看到朱莉安的動作即刻抱住小櫻往旁邊倒。
兩人在狹小的摩天輪包廂中緊緊貼在牆上。
某種能量在前一瞬間穿過拓馬和小櫻原本坐的椅子,將椅子切出一個圓形缺口。而椅子後方的玻璃更受到強大的力量衝擊而碎裂。
灑下的玻璃碎片落在拓馬的背上。
接著,朱莉安說道:
「你躲開是正確的。不要正面承受我的攻擊比較好。」
「嘖……你說攻擊?」
這樣的說法實在太過籠統。就拓馬所看到的,朱莉安只是伸出她的手指而已。而光是這樣,她便釋放出了某種能量,帶來如此強大的破壞力。
所謂的某種能量──既非火焰也非雷射光束,拓馬認為那最接近某種看不見、『具有衝擊力道』的東西,卻又覺得不是這樣。
「呵呵,看你一副很煩惱的樣子呢。我的攻擊既非打擊也非斬擊,更不是熱能或電擊之類的東西。就只是賦予目標對象『損傷的結果』──所以不論你的體魄多麼健壯,都無法避開損傷。」
「這就是你的能力嗎?」
「賦予目標對象損傷的結果嗎?嗯~這麼說也不能說錯,不過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就是了。我的特殊能力本質其實是更平和的東西。」
朱莉安的說法似乎是刻意要讓拓馬在多餘的思考中產生焦慮,但就拓馬來說,他沒必要乖乖配合。
下一擊由拓馬率先發動了攻擊。由於不清楚對手的能力,因此先仔細觀察──這種戰術只適用於低層次的戰鬥。對手是聚集了一群怪物的七星勇中的頂尖人物,可沒有餘裕讓拓馬悠哉地站在一邊觀察,否則光是眨個眼睛的時間,都有可能吞下敗仗。
先下手為強,這是現在這個情況最好的解答。
拓馬在此使出過去數度一擊打倒對手,戰果輝煌的右直拳。
他對於自己的速度有十足的自信。在摩天輪包廂這般狹窄的地方,對方一定無法閃避如此近距離的攻擊。
然而,朱莉安卻絲毫沒有避開的打算。
她一步也沒動地等著拓馬攻過來。
然後──僅僅只以左手食指擋下了拓馬的右拳。
「什麼……!?」
這情況讓拓馬難以置信。
奧丁也說過,拓馬的身體能力是整個瓦爾哈拉的眾英雄之中最頂級的。理應高過於朱莉安才對……但這一次全力出擊竟被對方以一隻指頭擋下?
而且眼前的對手看不出來有像蓮珀朗一樣使用〈神之創生卡〉。
這情況令人費解。
朱莉安笑了。
「拓馬,你也真是太性急了。」
「你使了什麼詭計?」
「你想知道嗎?」
「你會說嗎?」
「咦~我要說嗎?」
「…………」
拓馬緊咬著牙關。他又在拳頭上施加了渾身的勁道,但對手仍舊不為所動。
朱莉安的一根手指就好比一面巨大的牆壁似的。
「哈哈,你不要露出這麼嚇人的表情嘛。好啦好啦,反正告訴你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就告訴你吧──我的特殊能力是〈無敵〉。就像你聽到的,這個能力的效果是『敵人傷不了我一根汗毛,但我卻能給於敵人確實的損傷』。」
「你說……無敵?」
「對,發動條件是我認定為『敵人』的對象。而現在的我已經將你跟你旁邊那個女人都當成了敵人。你們做好覺悟了嗎?現在的你們已經『敵不過』我了。」
在此之前拓馬已經見識過各種犯規程度的能力。
然而,這次的對手真的讓他想說:「這也未免太犯規了吧?」
「有這種程度的特殊能力會不會太過分?」
「不會啊,很和平不是嗎?畢竟在我這樣的特殊能力之下,所有對決都會一面倒地分出勝負呢。」
「就只是欺負弱小而已嘛。」
如果朱莉安說的是真的,那情況可就非常不妙了。拓馬的直覺也全面警告他眼前這個情況是何等危險。
「喔?你現在的表情不錯喔~其實我也覺得能跟你打一場很開心呢。好了,面對這個致命的危機,你可要想辦法突破給我看看呀,最強的反派小弟~」
「嘖……你不過就是個欺負別人的小鬼,少在那裡自以為是正義的英雄。」
直到這一刻,拓馬拳頭仍舊推不動朱莉安的手指。
朱莉安細長的身子就好比某種兇惡的軍事武器。
拓馬暫時放棄而收手,抱起了小櫻從朱莉安擊破的玻璃窗跳了出去。他們離開摩天輪的包廂,掠過空中從天而降。
落地后,拓馬將小櫻引導到適合躲藏的陰影處。
「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把那個正義的夥伴打倒就回來。」
小櫻坦率地點點頭。
此時朱莉安仍待在摩天輪的包廂中,從窗內探頭出來俯視著拓馬和小櫻。
「啊,你是為了保護那個女生呀?真帥~欸,這樣也好啦。反正我也只是想跟你一對一好好打一場而已。」
「那就跟我來吧。」
拓馬高喊了一聲,隨即以奮力高高躍起,一跳跳上了雲霄飛車的軌道上。
這是巨大環形軌道的至高點。
若是在這個遊樂設施上與朱莉安交戰,應該就不會波及到小櫻了。
接著,朱莉安以她輕盈的身段,踩過幾座遊樂設施騰空跳到了雲霄飛車的軌道上。
同時處在雲霄飛車環形軌道上的拓馬和朱莉安彼此之間相距不到十公尺。
就在朱莉安在軌道上著地的同時,拓馬也使出了渾身的力道朝著朱莉安揮拳。
「所以就跟你說過沒有用了。」
每當拓馬揮著夾帶著渾身力氣的雙拳攻擊,朱莉安始終是從容地張開雙手──啪、啪、啪……地將拓馬的攻擊擋掉。
這副情景儼然就是一個大姊姊把一個小學生哄著玩的模樣。
「你的拳頭很輕耶~」
朱莉安邊說邊將重心挪向左腳,拉起熱褲底下延伸出去的白皙右腳,狠狠踹向拓馬的心窩。
這動作有如行雲流水般自然,甚至讓拓馬直到被對方踢中之後才發現對手施展了攻擊。這一招全然沒有敵意或殺氣,就好比純粹只是一次呼吸一般。
然而,其威力卻相當兇猛。簡直像是飛彈擊中,在胸口爆炸。
真的不是開玩笑的。
拓馬的腹部如今開了一個和朱莉安腳尖尺寸一樣大的洞。血流如注。
──說是帶給對手損傷,威力也太驚人了吧。
儘管拓馬死命地用腳撐住,但卻仍被這一擊帶來的衝力踢下了上層軌道,掉到下方的軌道上。隨著「鏘」的一聲,他撞彎了軌道。
同時,朱莉安的追擊已經來到眼前。
拓馬用手按著腹部的傷口,帶著扭曲的表情說:
「……喔?真不愧是瓦爾哈拉最頂尖的英雄。你無疑是我遇過最強的敵人了。」
「我想也是。說起來,我也從沒有見過比我強的人呢。」
朱莉安帶著從容的神情毫不客氣地說。
拓馬露出苦笑。
「嗯,所以想必你一直都是孤獨的吧。」
「…………啥?你在說什麼?」
朱莉安詫異地歪起了頭。
拓馬笑了。
「沒有啦,我只是忽然想到而已。因為我也從沒有遇過比我更強的人,所以我可以體會你的感受。」
拓馬曾經有一段時間被人稱為怪物。
而當時拯救他孤獨的心靈的人,就是小櫻。但有人能拯救朱莉安嗎?
不,應該不可能。
拓馬在聽聞朱莉安敘述她的特殊能力時就已經理解到這點。
朱莉安聳聳肩說:
「哈哈,你沒事自己產生什麼親切感呀?很遺憾,如果你想利用同情的手段動搖我的意志,這是沒有用的喔。」
對此,拓馬回道:
「我想也是。若是面對自己認定為『敵人』的對象才能產生無敵的效果,那麼你就非得將整個世界都當成敵人才能保護自己了。這是多麼哀傷的能力──」
然而,拓馬話沒說完,朱莉安便先一步開口打斷:
「啊~吵死了!夠了吧?我已經知道你想幹什麼了。因為我的能力發動條件是把你認定為『敵人』,所以你想讓我把你當成『自己人』對吧?很遺憾,這種膚淺的戰術我已經遇上過好幾百次;被人背叛的經驗也不在少數,早就已經習慣了啦!」
這位英雄回話的同時,臉上短暫顯露出哀傷的神情。
然而,她也隨後馬上恢復成原本弔兒郎當的表情繼續說:
「──不過到頭來所有的戰鬥都是我贏。所以這種手法對我來說是沒有用的。你既突破不了我的能力,也贏不了我。」
對此,拓馬哼笑了一聲:
「哈,你少自以為是。誰說要把你當成自己人了?我從頭到尾都沒有這種念頭。再說──你說我贏不了你?我認同你的實力,不過你要是太有自信,接下來可是會陰溝裡翻船的。」
「你說什麼?你要怎麼……」
朱莉安眯細了眼睛,這才察覺到身後傳來一陣不祥的金屬運作聲──轟隆轟隆地朝她靠了過來。
拓馬伸手指向朱莉安的背後笑著說:
「你看,怪物已經來到你的身後啰──那是我也沒辦法控制的,『死線』啦。」
2英雄的救贖
最強的七星勇,朱莉安卡薩爾。
她是來自『戰爭世界』的英雄。
在舊世界中,她領兵出征的戰績是二四七戰二四七勝;個人戰中搶下的勝利已經多得難以計數。
她在瓦爾哈拉的戰績為三戰全勝(與使徒的對戰成績不計)。
僅僅靠著三場比試便拿下九○○○○○BP,如此創舉也讓她成了活傳說。
這三戰的總歷時只耗費了一○秒。
也由於比賽內容太過駭人,三戰之後也沒人再向她提出挑戰。
朱莉安處事的原則是不管做什麼事情『只要有趣就好』。
於是基於留在瓦爾哈拉比起回到舊世界有趣,因此她在這兩年半下來,始終刻意讓自己的BP維持在這個狀態,穩坐著七星勇首席的寶座。
也因為她刻意維持現狀,致使其他英雄也沒人膽敢繼續以一○○○○○○BP為目標前進。對於眾英雄來說,與其惹她生氣,不如設法讓其他人也無法繼續賺取更多的BP。
她在瓦爾哈拉中央書房出版了一本赤裸裸記載了她波瀾壯闊的前半生隨筆雜記《嘉利亞戰記》。這本書以隨筆雜記的形式賣破三百萬本,從這點就可以知道她的人生簡直就是有如意圖稱霸天下的一方諸侯那般充滿了震撼力。
無謀──她弔兒郎當,彷佛什麼都沒想而表現出來的行動,實在可謂離經叛道。
無敗──她從不拘泥於既有形式,但只要上了戰場卻無戰不勝。因此沒有人膽敢向她挑戰。
無敵──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領袖魅力吸引了所有人,甚至連敵人也醉心於她,成了她的夥伴。她就像是為了詮釋『英雄』二字而生的英雄。
然而──
也因為作為英雄的身分,並且不斷渴求勝利,讓她始終孓然一身。
一如拓馬所說,朱莉安的特殊能力根本是犯規,不可能有人敵得過她。但這麼說並非沒有漏洞。
原因很簡單。其效用只發生在她認定為『敵人』的人身上。
換句話說,只要被夥伴背叛,這情況下的她是極其脆弱的。
所以她從不信任任何人、無論是雙親、兄弟、朋友……她必須將所有人都當成『敵人』,如此才能確保『無敵』的地位。
她的身邊所有人都是敵人,所以她從沒有將自己的願望告訴過任何人。即使是同軍團的英雄,或是帶領其所屬軍團的女武神。
她到底是為了實現什麼樣願望而來到瓦爾哈拉的呢?
長久以來,這種事就連她自己都不記得了。
由於這個願望不是物質性的,是以解救她的心靈為目的,因此她從不覺得〈全知之眼〉可以為她實現,早就放棄了。
──一切都無所謂了,只要我開心就好。
她如此逃避著。
然而,其實她真正的心情是……
(……我實在無法徹底放棄啊。)
她回想起這一路以來的經歷,不由得產生了這樣的感想。
自從她來抵瓦爾哈拉之後,她一直打從心底渴望遇見一個能為她實現『她心裡絕不可能實現的願望』的對手。
而她之所以隔了這麼久才又踏上與英雄交鋒的戰場,也是因為──她認為這個少年,或許可以為她實現她的願望。
*
『死線』──少年如此說道。
隨後,原本理應停止運作的雲霄飛車,隨即以飛快的速度從朱莉安身後朝她狠狠撞了過來。
朱莉安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此時眼前的少年正以一雙宛如暗夜一般深邃的黑眸凝視著她。
「我的體質是『捲入』死線。而你雖然將我定位為你的『敵人』,但我想你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把整個遊樂園都當成你的敵人吧?」
「…………」
「所以,雲霄飛車一定會朝我衝過來。而我就預先把你引導到它預定經過的路線上。」
〈死線的怪物〉,其特殊能力為何,朱莉安曾經聽聞過,但這倒是她第一次親身體驗到死線的效果。
她單腳跪在雲霄飛車的軌道上。
這是她頭一次被敵人逼得得在戰場上以膝蓋撐著身體。
即使沒有〈無敵〉這種能力,朱莉安也將自己的身體能力鍛煉得超乎一般英雄能夠觸及的水平。但面對質量超出一頓,時速大約二○○公里的列車從背後撞上來,怎麼樣也不可能站穩腳步。
雲霄飛車的車頭也因為強大的衝擊而大幅扭曲變形。
「……哈哈,原來如此。的確,我的特殊能力只能對『敵意』有反應,而無法防禦『意外事故』。這可真是被狠狠將了一軍呀……話雖如此,這世上能讓我膝蓋觸及地面的意外事故可不太多,所以我才會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真正去防範這個問題。」
而朱莉安之所以會遭遇現在這個狀況,終究是拓馬所擁有的『死線』能力,湊齊了就各方面條件而言──例如衝撞的時機、角度等等──完全戳中朱莉安痛處的要素,對她來說可以稱得上『最糟糕的災禍』。
朱莉安低下頭,仔細地審視了自己的腳尖。
──原來如此,戰敗者的視野是這樣的景象呀。
面對如此新鮮的情景,朱莉安頗為開心地笑了。
「能夠為我帶來救贖的果然是你。我總算遇見你了,我很開心喔。」
「嗯?你胡說什麼?」
「呵呵,沒有,沒事。好了,我們繼續來分個高下吧。」
朱莉安說歸說,但在她說完這句話結束時,兩人腳下的鐵軌隨即開始崩塌。這應該是拓馬的死線能力致使未怎麼腐朽的鐵軌支柱在不幸的機率中折斷。
朱莉安不慌不忙地跳向地面。
然而,拓馬也落在她附近,也因此死線的能力又再次啟動。
一架大型鞦韆類的遊樂設施纜線忽然斷裂,化成一把巨大的煉錘甩下。當然,這個意外事故也無法讓朱莉安的〈無敵〉特殊能力啟動。
朱莉安只能以她原本的身體能力因應。她朝著落下的煉錘一拳轟了出去──儘管拳擊的爆發力不如拓,但終究也是瓦爾哈拉頂尖的英雄,其威力非比尋常。
然而,接著又是遊樂設施的電纜倒楣地斷裂,瘋狂擺動,帶著足以瞬間將一個人的肉體燒成焦炭的高壓電襲向朱莉安。
「嗚……!」朱莉安的臉上不禁顯露出苦悶的表情。
還沒完──
『死線』的作用仍在持續,致使整片大地裂開。
朱莉安為了不被捲入這場災難,單手拉住了裂縫的一側斷壁。但原本立在地上的雲霄飛車和軌道卻在此時整個被吞入了地底下。朱莉安看見了這一幕忍不住生咽了一口氣。
──地函。
地殼空隙中噴出滾燙的岩漿。
「哈哈,這也太超過了吧……這幾乎已經是世界末日的程度了耶!」
其後,來自地底溫度超過一二○○℃的黏濁物沾上了朱莉安的腳,讓她忍不住發出哀聲。
她身上的T恤跟熱褲起火燃燒,殘破得幾乎一絲不掛。這時候她才發現,拓馬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逃到了安全的區域。
這名英雄光論身體能力也是瓦爾哈拉一等一的水準。而且,他已經很習慣面對死線帶來的災禍。
相對的,朱莉安對於他的死線能力則是一無所知,無法預測。更不可能將死線帶來的災害定義成敵人。
若是不能將迎來的威脅定義成敵人,她便顯得極為脆弱。
朱莉安好不容易從地塹中爬出來,卻已經遍體鱗傷──就算她再怎麼強,碰上岩漿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儘管她此時仍保有意識,卻也很清楚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吋骨肉都在哀號。
然而,她的心靈卻顯得相當豁達。
她仰躺著倒地,帶著一副釋然的表情喃喃開口:
「呼……看來是我輸了呀。拓馬,我要感謝你呢。」
「感謝我?」
「嗯,多虧你來到這個世界。嗯,這就好像英雄總是在最後一刻才登場的那種經典形式,你也來得真的是有夠晚的了。」
「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呵呵……」
此時的朱莉安心裡沒有任何懊悔,沒有任何遺憾。
她始終都在等待這一刻來臨。
等著有人能夠從勝利者的孤獨之中將她拯救出來。
換句話說,她所等待的是英雄眼中的英雄。
遊樂園內的幾項遊樂設施崩毀的聲音傳來。在這般嘈雜的噪音中,朱莉安的聲音再也傳不進拓馬的耳里。
然而,她仍舊無法忍住一直藏在心裡的這份思緒。
因此她閉上眼睛,面帶微笑地繼續說:
「──這下子我終於可以休息了。謝謝你……我的英雄。」
這座主題樂園的一角已然面目全非。就好比被暴風雨侵襲過一般。
而當這場暴風雨──死線告一段落之後,拓馬才走向仰躺在地上的朱莉安。
拓馬看著她深沉的睡臉苦笑著說:
「喂喂,你們這些七星勇也真的全都是一群變態。為什麼明明輸了臉上還帶著微笑啊。」
朱莉安那恐怕是有生第一次沾染到泥土的臉龐,顯得美麗而安詳。
*
當拓馬打倒朱莉安之後,折回到小櫻身邊后,小櫻對他說道:
「拓馬同學,你打倒了六○○○萬世界的英雄之中最強的朱莉安,這樣一來,拓馬同學你現在就是整個世界最強的人了呢。」
「嗯?喔……好像是喔。」
「你的身體狀況怎麼樣呢?」
「好得讓我害怕。」
胸口那道被朱莉安踹出的洞此時已經完全癒合。這情況即使發生在拓馬身上,也是極為驚人的恢復速度。
傷口冒出冉冉的黑色瘴氣,微微攀附著他的全身。
然而,過去那種整個人被憤怒支配的情況已經完全消失。他甚至還能壓抑內心的情緒,顯得非常冷靜。
拓馬感覺到現在的他彷佛遇上什麼事態都能冷靜沉著地應處。
他曾聽說,情緒的亢奮能夠轉換成力量,但同時也反過來也能進一步成為控制情緒的要素,所以倒也不覺得混亂。
不過,他微微感覺到現在的自己就像某種系統──彷佛即將化身為不帶任何情感的機械。這點讓他覺得有些恐怖。
此時小櫻意味深長地笑了。
「這樣就好。因為拓馬同學必須打倒『最兇惡的敵人』才行。」
「…………」
夜色完全暗了下來,一抹濃濃的靛青色紗布籠罩著整片天空。天空中的繁星點點,此起彼落地閃爍著光芒。
在遊樂園有如地上星光一般閃亮的裝飾映襯之下,讓人有種彷佛置身宇宙之中的奇妙飄浮感。
「那我們就得繼續約會了吧。接下來要去哪──」
拓馬還沒問完,小櫻已經先一步開口蓋過他的話。
「不用了,已經可以了。」
「咦?」
「因為剛剛那一戰,我們的目標已經達成了。」
聽到小櫻這麼說,拓馬反射性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怦通怦通心跳計。
一○○DP。
同時,脖子上的四葉幸運草所有的葉子也都染成了黑色。
換句話說,一切都結束了。
小櫻這時候顯露出如夢似幻般的美麗笑靨說:
「──真正的英雄,完成了。」
同時,黑色瘴氣忽然如同兇猛的火勢一般,從拓馬的體內冒出。
3局外的風景
如此這般,就在拓馬和小櫻身處於整起事件的核心,引起諸多事故時,一名英雄來到一個遙遠的地方──瓦爾哈拉一處不知名的偏鄉之中。
他就是背叛的英雄──猶大。
「嘿嘿……」
他正打算前往一處位在地下室里的隱密酒吧。
此時的他披著連帽黑袍,不讓別人認出他來地遮住大半張臉。
「──哎,像我這樣的英雄,應該不至於到這種偏鄉僻壤都有人認得才對。不過就是保險起見……」
猶大在有如戲劇般的獨白中,顯露出自嘲的笑容。
他推開了門。
鏗啷一聲,門上掛的黃銅鈴鐺發出聊勝於無的細碎聲響。
門內燈光昏暗,壁紙選用了暗沉的紅色;香菸的煙霧瀰漫著整間屋內,卻沒有聽見嘈雜的談笑聲。這裡與其說是酒吧,反而更像是用以交易各種可疑物品的地方。
仔細一看,幾名看似常客的人正坐在吧台的位子喝酒,與擦拭著玻璃酒杯的店老闆交談著。
他們看到猶大走進店裡,短暫將目光聚集過來之後又馬上移開。看來他們正把牆上掛著的電視中播的新聞當成了下酒的配菜。
舊式的映像管型電視中,正實況播著瓦爾哈拉第一大都會中最為繁榮的街道──葛拉茲大街的畫面。
其中有一群熱血抗爭的百姓正舉著手持式看板列隊走在這條大街上。
其餘的居民幾乎帶著不安的眼神從道路兩側窺探著遊行的隊伍。
『──在瓦爾哈拉正接連遭受謎一般的球體釀成的災害時,據傳七星勇之中最強的朱莉安卡薩爾也遭到來歷不明的敵人擊敗,大批民眾正以遊街抗議的方式,要求主神奧丁針對現況進行說明,並提出今後的因應方針──』
猶大看到這樣的畫面臉上揚起了微笑。
「喔~喔~這可真是大騷動啊。看來瓦爾哈拉終於沒有下一步棋可以走了啊。結果亞修也被打敗了……這真是讓人痛哭流涕啊。」
「你要喝什麼?」聽到酒吧老闆這麼問,猶大回道:「我要基爾酒。」
這是以四比一的比例混合白酒和黑醋栗水果酒,再加上兩滴阿拉伯樹膠糖調製而成的雞尾酒。
猶大沾了一口帶有甘甜氣息的基爾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啊,說到棋子……還有一個人可以用吧。就是據說從沒有人見過的最後一名七星勇。哎,不過是不是真有這個人都是個問題啦。」
猶大以自言自語的口氣接著說道:「欸,反正跟我沒關係就是了。嘻哈哈……」
如此這般,他帶著愉悅的心情沉浸在酒精中,緩緩退出了整起事件的大舞台。
接下來的夜晚,將是屬於故事男女主角的時間。
4櫻的回想:興趣/好感/愛戀
時間拉回到前一刻,摩天輪的包廂中──
『我一直夢想著這樣的情景呢。』
『什麼樣的情景?』
『像現在這樣搭乘摩天輪的情景。』
──櫻說邊思考著。
英雄大戰、前諸神黃昏、世界初始化(諸神黃昏)。她想要摧毀這個毫無意義的系統,為此必須尋找一名擁有壓倒性實力,能夠摧毀整個系統的英雄。
在世界初始化之後,櫻成為了〈全知之眼〉──也就是整個世界的系統。
這個系統是足以控制整個世界的存在。而她也是唯一理解整個世界架構的存在。
然而,她終究還是無法得知,在整個世界初始化之前,『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樣的願望而參加英雄大戰的』。即使是〈全知之眼〉,也不會記錄到世界初始化之前的個人情感。
因此,櫻在成為系統櫻之後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完美重現前一個世界中,自己曾經所處的世界。這麼一來,她就可以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基於什麼樣的願望而受召喚來到神界瓦爾哈拉』的。
於是,她創造了英雄世界瓦爾哈拉,以及使徒世界恩德。並且在瓦爾哈拉與恩德各自配置了主神加以管理。
接著,她更以這兩個世界為基礎,創造了六○○○萬個分歧世界。
在這六○○○萬個異世界中,當然也有『被捲入的世界』。
那個世界中也存在著英雄櫻。
而這個作為英雄的櫻即是櫻在成為系統櫻之前,和她置換身分的角色──原本的〈全知之眼〉。
只是,在這個由她所重現的世界中的櫻,並沒有擁有自我意識,僅只是循著既定命運行動的傀儡。
作為系統櫻的她,在另一個次元,觀察著作為英雄櫻的女孩,藉此重新體驗前一個世代的她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曾經步履的人生──這種感覺就好像透過影像記錄,觀看一段自己已然遺忘的幼年時光。
系統櫻一邊眺望著,一邊想得知自己過去到底有著什麼願望。
在這個過程中,系統櫻認識了某個與她心靈產生深刻牽連的『某個人物』──花形拓馬。
英雄櫻與花形拓馬兩人必然會相遇,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是既定的命運。因為這個人扮演著英雄櫻宿命中的『敵人』。
不過這個敵人並非帶著惡意意圖殺害英雄櫻,而是基於體質上的問題,在無關乎其意志的情況下將周遭的人全部『捲入』他所帶來的災厄之中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