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話 感動和愧疚
唐曉是不幸的,使她身邊的人也十分不幸。如果真有靈魂,那麼她應該預先保證不要干擾到其他人的生活。可是不然,她病床前的任何人都快丟魂了。
她的母親,男友,朋友,繼父都圍著她團團轉。母親已經哭昏了好幾次,安古屺表現出從沒有過的理智。他一邊穩定唐母的情緒,一面從各方面找關係給唐曉找更好的治療醫院。沫沫不斷的咒罵,孟賢國實在忍不住了罵她不要在火上澆油……這一幕像個輕喜劇,很熱鬧,但不見得讓人開心。
這個有些脫離軀體的靈魂正觀察著身邊人如何在痛苦和恐懼中掙扎。「它」很想遠離自己的軀殼去另一個地方,可看見了那樣的情景——就像任何事物都有兩面一樣,她被牽扯住了,落淚了。
唐曉合了幾下眼,淚珠滾落下來。她聽見耳邊熟悉的聲音在驚喜的尖叫,然後就被人搖醒。她吃力支起雙眼,終於看清了一切。
「要不是安古屺告訴我,你正去什麼地方找莫伶。要不是我覺著不對,去找你……真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更可怕的狀況!」沫沫使勁揉著疼的要炸開的腦袋。
「大屺……」唐曉張了張嘴卻無法講出一句話。口腔太乾燥了,像要裂開一樣,「水……」
「哦,水…古屺在她身邊緊張的立著,更像是因為她的突然醒來而不知所措。他忙乎了半天才看見桌子上早就擺著的糖水。他小心的遞過一湯匙,看見唐曉咽下去后才放心的笑了。就這樣,唐曉又回到人間,也終於明白了自己已經成為了一個非凡女子開始她非凡愛情人生的紀念物。
夢境不限的藍,無限的夢閃爍著無限的舒緩。流淌在身體中的血液更像是在提醒自己還活著,於是你必須重新面對自己的樣子,重拾起那個自己早已忘記的影子。當自己變得平靜的時候,莫伶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她沒和自己說話,可眼睛里總是有無法理解的不相信,然後轉為怨……恨……仇視……
「是你讓小婁失敗到這個地步……你憑什麼覺得自己悲哀……你就該死……」莫伶伸出她細長的、僵硬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噩夢襲來,唐曉在半夜突然驚醒。她張了張嘴,可喉嚨還是燥得講不出一句話。
唐曉的母親在她脫離危險后被其他人強勸著回去休息,她身邊只有安古屺。也許因為太累了,他竟貼著病床睡著了……唐曉的手輕輕撫摸著他有些過分油光的頭髮。他的身子一顫,馬上清醒了:「小曉——」他抬頭仔細的看她,「不舒服?」
「不,」唐曉用了很大勁去微笑,「我很好。」
「渴嗎?」安古屺趕緊端起桌子上的糖水杯遞上一勺。唐曉喝水的分量一次比一次多了,安古屺看著很高興。
「你回去睡吧。」
安古屺沒回答,只是站起身伸了個懶腰。他臉上的鬍子只有三天沒刮就起了毛茶,看著挺落魄。舒展了腰身,他轉身看唐曉,笑容比以前更多了點。
他走過來,輕輕扶起唐曉,讓她靠著枕頭坐起來。
看到安古屺紅腫的眼睛,唐曉眼中少了以前的安然,「你回去吧,我沒事。」
安古屺還是沒說話,唐曉不知道他從哪學來的這本事。他又往杯子里倒了點熱水,自己又喝了點試試水溫,接著又遞過一湯匙糖水碰著她的嘴唇——神情細緻得竟然唐曉第一次感到深刻的感動和愧疚。
她忍住難過,把含在嘴裡的糖水咽下去……扭過頭,背著臉哭了。
「怎麼了?」安古屺放下杯子,很為唐曉的情緒著急。
「我、我發生這件事是有原因的。」
「我都知道。」安古屺無奈的松下雙肩,「他來過。」
「誰……」唐曉是在明知故問。
「廖小婁。」安古屺是在明知故答。
「不,你並不全了解……」
「不……關鍵是你選擇了我。在你最孤獨的時候,免疫力最差的時候,你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這一切讓我——我話可說。」
他的語言對她的融動遠比了解自己的病痛更側人心肺。唐曉反映出的平靜很不正常,但她仍認為這時對感情的應有態度。這件事對一個女人,一個別人的親人來說都是無法迴避的,她並不十分在乎自己的病體而且她相信愛的力量——即使昨天已被迫害得太多了。
安古屺的目光像一束陽光打在她的身上,陰影在她回頭時拖得很長。
「我們的日子還很長。」他輕輕的握住她的手,「我們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美滿的生活……」
唐曉聽了他的話,疲憊的合上雙眼,「我沒想給任何人帶來負擔。」
「負擔?」
「男人才抱怨和女人在一起辛苦。」唐曉苦笑,「像做牛做馬。」其實愛情生活對女人的改變才是最大的。追到手之前,男人做牛做馬大不了幾年。可女人一旦答應了男人的定位,那顆沸騰的心在那一刻落在地面——唐曉總是很尊重這種感覺。
她看著他,又再次注意到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現在變得比較柔和,但又好像參雜了一些悲傷回憶。
「唐曉,別嚇我了。我從沒有這樣害怕過,真的……」安古屺趴在她床上嗚嗚的哭起來。
唐曉揉著他的頭髮,也落淚了——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後就很容易受到多方情緒的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