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狹路相逢泯恩仇
走遠后,雲川把事情原委講了一遍,講的自己滿心的委屈和憤懣。
「雲浠,剛要不是你拉著我,我定會讓他們再賠上個幾兩銀子,還一個碎銀子就想打發人?哪有這麼便宜的事?」雲川氣憤地說道。
雲浠搖搖頭嘆口氣:「我的大公主,我可真不想再來一次逃亡之旅了!你忘了兩年前你硬要出頭教訓那個搶奪民女的惡霸,我們最後被人一路追捕,連當地的官府都驚動了,要不然我們回突桑也不至於還被罰了是不是?」
雲川知道躲不過雲浠的數落,連連說是,但心中仍忿忿不平:「你知道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會主動去挑釁的。看這兩人的打扮,肯定就是紈絝子弟,說話咄咄逼人,行事張揚跋扈,我只是給了一點小教訓而已,不會把事情鬧大的。而且啊,我就是做事不夠狠,我當時一走了之多好。哎,以後一定要好好吸取教訓。」
「行行,你最有道理了。有些事不要太過於計較,我們勢單力薄,惹禍上身可不好。快點找個客棧吧,你看你這一身水,趕緊換換免得著涼了!」雲浠無奈地笑道。
雲川做了個鬼臉:「遵命!還是雲浠妹妹最心疼我了。」
兩人雖是來過這裡已是兩年前,但邊城的情況還是很熟悉的。兩人直接來到這地方最大的客棧——「谷岳客棧」尋個落腳點。
「掌柜的,給我們來一間雅間,這兩匹馬也好好喂一下,一定要用上等的草料。」雲川和雲浠徑直走到掌柜面前。掌柜看到生意來了,趕緊迎來上來。先看到走到前面的雲川,身上還沾上了不少泥土,眼中漏出一絲嫌棄,但看到後面緊跟著的雲浠時,衣著乾淨氣質不凡,馬上喜笑顏開地說道:「好嘞,這就給兩位客官安排。不過雅間已經沒有了,我們現在總共就剩下兩間客房,雖然微小了一點,但絕對舒適。而且啊,您再來遲一步,恐怕是一間都沒有了呢。」
「掌柜的,我們好說話的很,不嫌小,趕緊給我們定一間。我到你這裡來就是看上了你的女兒紅。對了,今天怎麼這麼多人?是因為雲石大會嗎?」雲川問道。這個小鎮是中原通往塞外的唯一要道,想來月氏部落這次舉辦的雲石大會,不僅邀請了草原所有族群部落,連中原人士也邀請了不少。
掌柜點頭正要解釋,被店小二「兩位貴客裡面走」的聲音吸引過去。掌柜也不顧一旁站著的雲浠和雲川,連忙迎上去喊道:「貴客今天是打尖還是住店?」
「真是見風使舵以貌取人,我們兩就應該穿一件鑲滿寶石的衣服對不對?你看我們來的時候怎麼沒見掌柜的這麼殷勤?」雲川小聲嘀咕道。她抬頭往前一看,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在水邊與之起衝突的兩位男子。這兩位男子身上又各加了一件披肩,完全遮蓋住被打濕的衣角,還更顯得氣宇軒昂。雲川見狀馬上喊道:「掌柜,我改主意了,那兩間房我們都要了,我和我兄弟一人一間。」
雲浠明白了雲川的意思,要兩間房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也點了點頭。可她再把眼光瞟向那二人時,越看越覺得那麼熟悉。掌柜皺緊了眉頭,擠出滿臉的笑容說道:「我們客棧全滿了,這最後兩間房剛都被這位公子定下了,要不勞駕二位再移步別處?」
青衣男子上前說道:「我們已經問了很多家,都住滿了,且我們明天一早就要趕路,我聽說這是邊城最大的客棧,能否幫忙再安排一下,我們可以出三倍的價格。」聽到「三倍」二字,掌柜頓時眼睛冒光,笑嘻嘻的看著雲川,這個剛說自己「好說話」的男子。
「掌柜的,有錢了不起嗎?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為本,你現在的房價本來就漲了不少,可不再昧著良心坐地起價了。」雲川絲毫不退讓,一點都不想好好說話了。
「這,這,大家都是遠道而來,互相通融一下嘛。」掌柜左右為難,這到手的「肥肉」放飛真可惜了。
「這位小兄弟說的對。如果實在沒有房間,我們再去別處看看。」白衣男子淡淡的說道。
雲川正心裡得意,卻不想雲浠說道:「我們只要一間,剩下一間給他們住吧。勞煩店家帶我們上樓吧。」機靈的小二馬上接過行李衝上前去「客官這邊請!」雲浠也趕緊拉著雲川跟著上樓了。只聽身後傳來「多謝二位兄弟」的聲音。
「你為什麼要讓給他們?」雲川還嘟囔著生氣。
「得饒人處且饒人,我看他們神色不像壞人,看著行事謹慎,言語鋒利,但也沒有強奪豪取,也算講道理。大家出門在外,不求互相幫助,但求相安無事便好!」雲浠一邊整理行裝一邊解釋道。
「壞人兩個字難道是寫在臉上嗎?你就是太單純!不過我發現你總是盯著他們二人看。雲浠,你該不是看上他們哪個誰了吧!這二人是長的還不錯,但也不至於一見鍾情吧。」雲川驚道。
「什麼啊,我只是覺得他們有些面善而已。趕緊收拾一下我們下去吃飯吧!我的大公主,趕緊換身衣服,著涼了我可沒法跟可汗交代。」雲浠知道雲川一說起這個就沒羞沒臊,趕緊轉化話題。
「那你為什麼臉紅?喜歡就喜歡,這有什麼呀?不過這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了,我哥哥可要傷心咯。哈哈哈哈」果然攔不住雲川的嬉鬧。
對付此時的雲川,雲浠知道只有不爭辯不理睬才是最好的辦法。「不跟你鬧了,我先下去點菜!你趕緊下來。」雲浠說完走出去關上門。「別忘了,我要一壺女兒紅,還有大盤紅燒醬牛肉!」雲川急忙喊道。
雲浠站在樓梯上四處打量,樓下飯桌已滿,人聲鼎沸。在樓梯邊的一個角落的桌子邊坐了兩人,正是剛遇到了那兩位公子。白衣公子正抬頭遇上雲浠的目光,察覺她正尋位置吃飯,便示意她可以過去與他們同坐。
雲浠有些猶豫,但想著這二人的面相,難道真是「他們」來到這裡?想到「他們」,雲浠不禁心神有些激動,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裡。
雲浠走過去作了一個揖,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下心情,裝作無事地說道:「今天人實在太多,竟然吃飯的位置都沒有。也不打攪二位用餐了,我點個菜送到房間里就行。」
白衣男子回禮道:「不算打擾,出來行走本就應該互相幫襯,今日的誤會還請你和你兄弟見諒。剛剛也有幸你們讓了一間客房給我們,要不然我們兄弟二人不知還要在街上遊走到何時?這頓飯就算我們賠禮和感謝,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
雲浠正欲推遲,就聽身後樓梯上傳來雲川的聲音:「這賠禮和感謝明明就是兩回事,一頓飯怎麼能行?今天就吃賠禮這一頓。小二,你們店最貴的十個菜都拿上來,還有十年的女兒紅給我溫兩壺,上好的毛尖泡一壺。」雲川點完酒菜,挑釁的看著兩位男子,大搖大擺地在桌邊坐下,看著雲浠說道:「弟弟,房間小得很,怎麼吃飯?再說這道歉是對我的,感謝是對你的,這就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我先吃了這一頓,下一頓你來點。」隨後看著對面二位說道:「不知我點的算不算,你們不會要反悔吧?」
白衣男子點頭說道:「沒有問題,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雲川小聲在雲浠耳畔嘀咕安撫道:「吃頓霸王餐,明天就各走各路了~」
菜和酒陸續端上來,青衣男子給雲川和白衣男子滿上酒,給雲浠斟上茶。雲川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弟弟不喝酒?」
雲川驚訝地看著此人,青衣男子卻只顧斟酒不回答。雲浠笑道:「因為看你就不是喝茶的樣子。」
雲川倒不介意,「哈哈」爽朗地笑了起來:「有你這樣當著外人的面說自己兄長的嗎?我不是不喝茶,只是這家店裡的女兒紅太醉人了。你們別看這裡是邊城,但釀酒的技術卻是一流的,味醇氣香,入口甘甜,入肚蕩氣迴腸。我跟你們講,這家店十幾年前就是一個小小的路邊攤,就是靠這酒才成為這鎮上最大的客棧。這裡大多數人都是慕酒而來,就連很多大漠的人連走三天三夜只為喝上一口這裡的女兒紅啊。」對面兩位男子聽著「傳奇」的故事,抿了一口酒,俊俏的眉頭挑起,眼光溢彩,連連點頭稱讚:「果然如此。」
「入口甘甜,進喉微澀,至胸如火。開始以為是飲了一口甘泉,在喉間化作一股酒香,在胸口方才釋放出酒的凜冽。果然是一品的好酒,看似溫潤香甜,卻是一股滾烈熱血。真是奇妙奇妙!」白衣男子又抿了一口,讚歎的說道。
「說得真好!描述得太確切了!」雲川拍手稱讚,捂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我就喜歡它最後到我這的感受,就如千軍萬馬,在草原上奔騰而過,蕩氣迴腸,風起雲湧。確實就如你所說,猶如一腔熱血、一股烈火。」
青衣男子一飲而盡,閉眼回味,長吁一口氣,說道:「這酒,與你釀造的『希瓊』,味覺正好相反。」
「我說你怎麼對酒如此有研究,張嘴就說到點上,原來你會釀酒啊!」雲川好奇地問道。
白衣男子看著面前這位眼神里泛著星光的小兄弟,微微笑著,擺擺手說道:「閑來無事時打發時間而已。酒乃是興緻所至,隨性而行,所以我在釀酒時,往往會設計不同層次的味覺,不同的心情能品出不同的味道。」
「不同的心情能品出不同的味道,這個說的正合我意。」雲川看了眼前這兩人,似乎也沒有那麼討厭,提到酒,竟還有種海內逢知己的感覺,「我跟你們講,我兩年前喝這女兒紅的時候,每每喝完入肚,都在回味這入口的甘甜,一杯接一杯,哪怕胸口已似火燎,但都想著如何把這甘甜留住,可這甘甜入口即化,想留也留不住,越留不住就越想喝。」
雲川喝了一口女兒紅,接著說道:「但現在啊,我也想通了,其實這酒啊就猶如時光,拚命想抓住的,反而越容易溜走。還不如到哪一層就品哪一層,這每一層都有每一層的妙處對不對?而且我現在覺得啊,這最後的凜冽雖似火,但卻有一股暖意,就好比一種帶刺的暖意,比一般來得更深刻。你們說奇不奇怪,因甜而上癮,卻愛上了最後這股火。」
「不奇怪,這就是釀酒之人心思奇妙之處。先甜后烈,不喜酒的人很容易上口,喜酒的人正要這一口熱烈,愛酒的人也能品味出不同的妙處,就如有人留念曾經美好,有人追求轟轟烈烈。不過,你這句『帶刺的暖意』真是畫龍點睛,有多少人品的出味道但說不出意境。如果這釀酒之人聽到,定會視你如知己。我雖不是此酒的釀酒之人,但我也算懂得一點釀酒之心,我敬你一杯。」白衣男子看著面前這位「豪爽」的男子,年紀不大,但卻能品出酒的深意和韻味,想著之前的有意刁難,不但不討厭,還有些難得的真性情。
雲川碰杯而飲,心想如果沒有前面的梁子,單從品酒結知己來說,她都想與面前此人拜把子了。
「你呀,只要喝上這女兒紅一口,就能感慨出人生一大堆的道理。」一旁的雲浠抿了一口茶,滿懷深意地看著二位,問道:「對了,你們剛提到的希瓊是什麼酒?這兩個字怎麼寫?」
「希望的希,瓊漿的瓊。入口犯苦,進喉似火,吞下后,才有一股清香甘甜回於口中。」一旁靜默半天的青衣男子淡淡地說道。
「希望的希?」雲浠輕輕地問了一句,一雙明眸輕輕掃過面前這兩位萍水相逢的男子,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淌過,雙頰微微泛紅。
雲川沒注意到雲浠的小變化,在一旁拍手稱絕:「聽著就覺得妙不可言,與這女兒紅正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啊,你這酒欣賞的人應該不多吧,我估計大多人,還沒等吞下就會吐了出來!」
「呵呵,確實如你所言。」白衣男子眼角微微彎了彎,嘴角上揚,面容就如白玉蘭花一般輕輕綻放。他看了看身邊的青衣男子,說道,「願意喝的也就兩三人吧。」
「那為何要以苦味入喉,用酒醇入味不是更好嗎?這樣就會有更多人能體會到這最後甘甜奇妙之處了。」雲川詫異地問道。
白衣男子夾了一口菜入口中,眉眼似月牙一般皎潔,朗聲說著:「其實我釀酒大多都是自己喝,苦酒也罷,甘泉也好,都是自己心情所致。再說真正的甘甜不是喝出來的,是品出來的。最後的甘甜只是一絲茉莉清香,並沒有加任何甜味調劑。如沒有前面的苦味,那這甘甜之味也無法引出來了。」
「哦,原來如此,這心思真是奇妙,說得我真想嘗一嘗!我這人沒別的愛好,交三兩好友,騎幾里好馬,喝幾兩好酒。人生如此,真是美哉!」雲川舉起酒杯,雙頰已泛微紅,更顯得神采飛揚,「雖然之前與二位有些小摩擦,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剛剛的誤會一筆勾銷,這杯我先干為盡。」白衣男子和青衣男子會心點頭,四人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