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人命了
回到房間,雲川細想起楊清沄對雲石大會的評價,確實有些道理,難道這事背後真的暗潮湧動?父王帶著大半的將領前往月氏部落,連一向很少露面的母后都一同隨行,他們會不會有危險?雲浠心思最為細膩,還是問問她吧,扭頭卻發現雲浠魂不守舍坐在窗口。
「雲浠,你怎麼了?你今天晚上開始還好好的,最後卻發獃好幾次?」雲川拍拍雲浠的肩膀問道。
雲浠回過神看著雲川,眼淚在眼睛里打轉。這下可把雲川給嚇著了,忙問道:「到底怎麼了?這幾天不是都挺開心的嗎?這怎麼要哭了?」
雲浠緩緩說道:「剛剛那兩位男子,白衣男子文瀚就是我堂兄宇文瀚,青衣男子楊清沄就是我常給你提起的楊大哥。」
「啊!天啦!就是你常提起的,最照顧你的、與你感情最深最好的堂兄和大哥嗎?」雲川簡直不敢相信,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自己從小就被叮囑雲浠的身世不能泄漏,可想著長大后的雲浠與小時的長相也不像了,也不需總是活的小心翼翼畏畏縮縮的,而且總共也就帶著她偷跑到中原玩兩次,第一次被追捕,第二次就碰上了故人。不過還好,這次應該不可能是找麻煩的人吧。
「有八成把握!」雲浠點點頭,把今天如何斷定此二人的身份悉數告訴了雲川。
「那趕緊相認呀,這是好事啊。雲浠,這麼多年來你不是很想他們嗎?你看這真是幾世修來的緣分啊。哎呀,雲浠,你還要感謝我呢,要不是我今天白天稍微刁難了一下,他們現在都不知道去哪裡了!你說是嗎?」雲川簡直比雲浠還要高興。
這八年來,只有雲川,知道雲浠過得有多苦,雖然她從來不說,從來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素雅溫順的模樣,可自八年前雲浠偷偷對雲川袒露身世之後,雲川才知道她是多麼絕望和難熬,而這兩位經常被提起的哥哥就是雲浠的牽挂和念想。所以啊,這兩位男子,雲川雖從未蒙面但耳熟能詳:家中的地位、擅長的學問、兒時的故事,與雲浠的情誼,有時想想,都如同陪著自己也長大過一般。
「你說我現在能相認嗎?我父親被奸人污衊篡權奪位,至今生死不明,我與叔叔一路逃亡到突桑,從此我被要求忘掉過往,隱姓埋名,我可是在突桑隱藏了四年才得以正常生活啊。我現在到底該以什麼身份去相認?是雲浠還是宇文希?八年前的事他們知道多少,相認以後我還能不能正大光明的活著?」雲浠講述著心中糾結,淚水已經止不住的掉了下來。
「雲浠,你不要這麼難過,現在我們在暗,他們在明,我們明天試探一下不就行了。再說了,跟你說了多少次,什麼叫能不能正大光明的活著?不管你跟他們相不相認,你現在就是突桑公主阿史那.雲川最好的朋友和妹妹,你這輩子想怎麼活就怎麼活!」雲川堅定地看著雲浠,為她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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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啊,不好了,殺人啦,殺人啦!」突然從窗外傳來了驚叫聲,雲川和雲浠開門聞聲跟著人群跑了過去。待她倆趕到時,出事的房門口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雲川看到宇文瀚和楊清沄在里圍站著,想到他倆和雲浠的關係,比起酒逢知己來還多了一層親切感,便跳起來與他們打招呼,牽著雲浠拚命的往裡擠。好不容易擠到了跟前,著急地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宇文瀚驚異地看到雲浠通紅的眼裡還含著淚水,問道:「你們?」雲浠馬上低頭轉移目光也追問道:「真出人命了嗎?」
「這不是剛剛那位王惡霸的人嗎?一個隨從一個打手!」倒在血泊中的兩位正是王成愈帶的人,打手倒在了門檻上,隨從倒在了屋裡,一大片血泊陣陣腥味。屋裡還有那位僧人正一手捻著佛珠,低頭念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讓開讓開!」幾個人邊喊邊推開圍住的人群,雲川也被人狠狠一推,雙腳沒站穩眼看就要摔倒在地,自己的手被一隻布滿厚繭的手拉住了往回一帶,雲川感覺狠狠撞到了某一寬厚的胸膛上,一隻大手又環住雲川的纖腰,這才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雲川覺得腰身一緊,猛一回頭,與這個拉住他的人臉相隔毫釐,差點就要面貼面了。雲川心裡被貓抓了一樣刺癢煩躁,心想「竟敢占我便宜」,使勁掙脫這雙手,舉起巴掌朝著對方打下去,對方也反應迅速,握住雲川手腕,說道:「你想幹什麼?」
雲川這才看清此人是楊清沄,而他也是為了扶住險些摔倒的自己,而自己本就是一身男裝,這也不算冒犯。可想起自己剛剛被環住的腰身和貼著的胸膛,雲川頓時羞的雙臉通紅,卻只能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我還以為是你撞的我!」
楊清沄鬆開她高舉的手,掃了她一眼便冷眼向屋裡看去。剛差點撞倒人群雲的小霸王王成愈正沖著戒持大師喊道:「誰幹的!誰幹的!」戒持大師卻跟沒聽見一樣沒有絲毫反應,捻著佛珠默念「罪過罪過」。
「罪過什麼?我問誰殺的他們?!!!」王成愈怒吼道。
「施主,貪如深海,求不得放不下,乃苦難之根,還望施主放貧僧回去,不要妄圖探究寶藏之謎,恐將引來殺身之禍啊!」戒持大師聲音低沉著說道。
王成愈聽此言更加氣惱,仍是一陣怒吼:「我父親在這裡有10萬精兵,而且突桑首領威頓可汗親自邀請當今皇上參加雲石大會,我父親領命代其督辦此事,誰要與我為敵就是與當今聖上為敵,擋我去路就是與最大的草原族群突桑為敵!我今天就看看,誰有這個膽子?」
宇文瀚聽到此事,眉頭緊鎖,心想:原來王成愈是鎮守邊關13城的大將軍王羽之子,沒想到一向以忠孝鐵漢聞名的大將軍,兒子卻如此飛揚跋扈、目無王法。
此刻的王成愈已經氣急敗壞,不斷地搖著戒持大師的臂膀,讓他說出事情原委。可戒持大師自那一句話后,再不吐一字了。
這時,王成愈的另一個打手匆匆忙忙趕了回來,擠過人群,氣喘吁吁的說道:「追了半天,沒了蹤影。但我跳下窗戶追人時,看到這個。」說完遞出一塊令牌。王成愈看到令牌,臉色驟變,忙收起塞進衣兜里。
打手慌忙說道:「爺,這事看來形勢不妙啊,我們趕緊報官吧。」
王成愈瞪眼道:「報什麼官?在這裡我就是最大的官!」
「是是是,那,我們明天還要不要去大漠?」打手神情緊張地問道。
「為什麼不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王成愈用手按住懷中的令牌,深呼一口氣說道,「這可是我第一次為當今聖上辦差事,可不能壞了我的好事!」
「那我派人將這事向將軍通報一下?也好再給我們派點人手?」打手在一邊哈著腰說道。
「恩,讓我爹再加派精兵給我們。如果這事真有牽連,那我可是立了大功。。。」王成愈本來緊張的表情突然有些得意,看到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后,又突然怒吼道,「你還不趕緊把這些人都轟走!還有這屋子裡的屍體,還不趕緊處理掉。」
打手馬上轟人,可看熱鬧不嫌事大,越轟人越多后,只好把死在門檻上的屍體也拖回屋裡,把門關上栓死。只聽裡面王成愈又罵道:「你關門幹嘛?這整兩死人,這這,我怎麼呆!」
門外圍觀的人開始議論著:「這分明就是想搶走戒持大師獨吞寶藏,最後人沒劫走還鬧出人命了。」
「確實有道理,所以這寶藏就不是傳言!之前還到處散布寶藏是無稽之談,這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對了,你們看清楚那個打手拿回來什麼東西?王成愈的臉色變的那麼難看!」有人問道。
「沒看清,黑乎乎的一塊,看他們那麼緊張,應該來頭不小啰!」
熱鬧看完,閑話聽完,人群漸漸散去,只有雲川四人慢步踱到門廊邊各懷心事各自發愁。
這塊大家議論來頭不小的令牌,黑石打造,雕刻狼印圖騰,雲川瞥了一眼就認了出來,此令牌是突桑族的精騎兵令牌。突桑的精騎兵,是草原上聲名赫赫的雄鷹,所向披靡戰無不勝,由威頓可汗直接號令,雲川叔父赫連棄及擔任其大將軍。
雲川有些忐忑不安地看著雲浠,她們倆心裡都十分不解,這個700年寶藏傳聞當代已很少有人提及了,當時聽聞要辦雲石大會,只是說當作奇石景觀邀天下共賞罷了,都說寶藏只是八卦談資,一句略過,那為何連精騎兵都來了?難道真想綁架戒持大師去研究什麼寶藏?
這令牌宇文瀚二人沒有察覺來歷,只是奇怪的說道:「這邊城客棧死了人,大家竟然都跟沒見到一般,不報官不報喪,客棧的掌柜都不現身,難道此處沒有王法嗎?」
雲川輕蔑地回道:「我雖然來這不多,但對這裡情況還是了解的。這裡啊魚龍混雜,天高皇帝遠,每天都有打架鬧事,大家都見怪不怪了。至於說王法嘛,也要看這裡誰說了算對不對?」
宇文瀚也聽說邊關形勢複雜,經常遭受接壤的夏夷族群的突襲搶奪,但朝廷得到的消息都是王羽將軍鎮守得力,威震四方,百姓安居樂業,一片繁榮景象。今日與楊清沄到達邊城,雖看不到車水馬龍,但集市上也是一副祥和。宇文瀚不解地問道:「我朝從不徇私舞弊,法制甚嚴。而邊城之地,勢力盤雜,本來就不太平,但如果我們自己放棄被保護的權利,又如何能受王法的保護呢?」
「哎,你該不會認為這勢力盤雜,都是我們大漠族群到這裡來欺負你們淍朝的百姓,豪取強奪財物吧?」雲川搖搖頭,無奈地說道:「我不否認在大漠,確實有一些遊手好閒雞鳴狗盜之人,我們也很鄙視的。但你看看,我都能大搖大擺的來邊城遊玩,就說明這裡是不害怕我們的,也是歡迎我們的。這裡有一首歌謠,你肯定沒聽說過,叫做『日出心戚戚,日落恐無歸,寧嫁漠北漢,莫沾官營邊』。」
宇文瀚一時無語,雖說自己生在高牆之內,但對世間形勢還是瞭然於心的。今日所見所聞,確實超乎想象。楊清沄身為護衛總管,自然知道的更為真實,但此刻他無心於他,只站在宇文瀚的身後不發一語。
此時,掌柜終於出現了,帶了幾個人慢慢悠悠的上來,抬著兩副擔架,看來是處理屍體的。宇文瀚心有不甘,正想發問,雲川已搶先攔住掌柜的去處,嘲諷地問道:「掌柜,你可算出現了,你店裡鬧出人命,這要我們怎麼住?」
掌柜仍然一副好人臉的面容,笑嘻嘻地說道:「我們這邊城,哪家店裡沒出過人命?我看客官你應該是大漠人,你們信奉長生天,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不礙事不礙事的。」
雲川聳聳肩,瞥眼看著宇文瀚,用眼神告訴他這就是現實中的邊城。宇文瀚追問:「那你為何不報官,誰家沒有父母兄妹,你如何給死者家人交待?」
「這位客官,真是說笑了,報官?你難道還不知道他們的主子是誰?哪個官能管得了他?」掌柜已經有些不耐煩,臉上仍然擠出一絲職業諂笑:「你們行行好,趕緊讓我過去吧,我這進去還得挨罵呢!各位也早點休息,出門遊玩別掃了興緻,何必為了這等小事勞心煩神?」
掌柜帶著人準備繞道而走,楊清沄順勢擋在了前面,掌柜抬頭一看,一股殺氣攝入眼帘,楊清沄冷冰冰地說道:「你不說這裡殺人放火都是平常事,那我今日如果殺人也不用受王法了?」掌柜頓時一驚,這些愣頭青怎麼還杠上了,只好拱手求情。雲川和雲浠愛莫能助,宇文瀚嘆口氣說道:「讓他過去吧。」楊清沄這才往後退了一步,掌柜如釋重負一般,趕緊跑了。
宇文瀚與楊清沄正欲告辭,雲川看著一旁滿眼不舍的雲浠,趕緊說道:「被他們這一鬧,把我的覺都鬧沒了!雲浠,你困不困?要不我們去看日出吧。」
雲浠會意地說道:「已經是二更天了,不知二位兄台困不困?我們知道附近有一座小山,現在氣溫正暖,可以看很壯觀的日出,天亮還能看到滿山盛開的山茶花,而且從那裡可以看到下一個草原驛站的路線,一起同行嗎?」
楊清沄看著宇文瀚,宇文瀚點了點頭說道:「願意奉陪!」
雲川看雲浠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上前打趣道:「我們可不是小氣之人,這路線明日我們也是打算告訴你們的!關鍵是從那裡看到的日出景色,保准你們看完豁然開朗,一切煩惱都如過眼雲隙,一馬平川,拋之腦後!」
宇文瀚不禁微微一笑,面前這位小兄弟不知有何魔力,總能三句話就撥走心頭的烏雲,讓自己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備。而這音容笑顏,就如八年前那個至親之人一般溫暖熟悉。「好!」宇文瀚朗聲回道。
雲川嘻嘻一笑,瞥了一眼楊清沄,他的嘴角也輕輕彎起,像一個兩個小彎鉤,這個表情當然不可能是笑,可能只是放鬆了下一直緊繃的面容而已。但那鐵石一樣的臉,卻因這點小波動變得柔和許多,雲川心想這人如果真笑起來,肯定就如玉面桃花一般,不自覺的又想起剛剛那一抱,臉立馬紅了起來。
雲浠看著雲川的紅臉,關切地問道:「你臉怎麼紅了?是不是剛剛酒喝得有點多?要不要緊?還能去山頂看日出嗎?」
雲川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大手一揮「可能是喝酒的緣故吧,但我什麼時候醉過?我們走吧,到山頂上還得一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