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少日春懷似酒濃
又是一年春好處,春光明媚,百鳥爭喧。
珞琪抱了豹兒來到枕雲閣,沒走一步都不由總想回頭看看。
滿園春色,花兒爭奇鬥豔的妖嬈。
風送清香過鼻,遠處藍天白雲,樓下花叢蜂蝶成陣。
冬雪化去,轉眼嫩綠滿枝,滿眼綠意。
那初春的綠是略帶嫩黃色的,如新生的小生命在躍動。
小七在她懷裡咿咿呀呀似要說話,小手在空舞亂抓。
白駒過隙,流光飛逝,回首前塵不在。
當日攜手花叢,彷彿還在昨日。
花間一壺酒指點江山,寒劍飛舞銀龍萬丈,劍膽琴心,俠骨柔情,如今都隨煙消雲散。
生者笑看風雲,春光不變,只是歲月拋人;
死者長眠地下,空留悵憾令人回味。
那甲午海戰隆隆的炮火,漫天鎖江壓海的硝煙,可曾有幾位英雄的身影在浮現。
無奈愁雲萬里不開,空做掙扎,回天無力
譚三哥,那曾擊劍長歌,慷慨豪氣指點江山,要救國救民的先驅,也如此遠去。
萇弘化碧,望帝啼鵑。
又值一年清明,心無限感慨對誰言?
緩緩的腳步聲,低沉,穩重,一步步移來。
珞琪沒有回頭,她笑看了前方奼紫嫣紅,任春風拂面,兀自道:「昨夜一陣風,卷了窗輕拍,我曾在想,不知道是誰個來託夢了。今日是清明。」
有力的臂從身後環住她,那張英氣勃發的臉貼在她面頰旁,沉默無語。
「我也做了一夜的夢,夢裡許多故人踏花而來,在花雨淡去。鄧管帶、譚三哥、皇上、冰兒、還有,老祖宗、爹爹
「他們可曾說些什麼?」珞琪問,身略向後靠緊丈夫寬闊的胸懷,手樓著小七。
「嗯,他們說,他們是花間那條芳徑。原本沒有路,總是要踏踩的人多了,才會出來路。有些路走不通,但必須是要人去碰壁后才能證明走不通,後來人就不必再去碰壁。你若見個碰得頭破血流的人從一條道上跑回來告訴你,此路不通,你回更加相信他的話,他的真誠。」
「是,這話定然是譚三哥對你講的。」珞琪道。
雲縱微俯了身,柔聲道:「走吧,去山頂望京城方向去拜祭三哥,向黃海方向去拜祭鄧大人。英雄血,總是要灑在該灑的地方。其實歷史細細數來,孰是孰非?」
紅霞盈天,暮風四起,繁紅一脈香沉。雲縱立在乍暖還寒的青天下放眼山水落照,萬千感慨盡湧上心頭。年年春景如此,卻又朝朝歲歲花不同。當年桃杏嫁春風,不知紫陌紅塵地,人面桃花依舊否?
腳踩萬丈紅塵,極目山河,妖嬈春景。楊花三月時節,如柳絮紛飛一般纏綿:不知誰家年少,昔日豪情縱酒,系馬高樓垂柳邊。疏狂當時醉紅顏。縱是詩劍風神,傲骨崢嶸,江湖縱酒也難掩一醉千愁。醉舞行歌,閱盡春色,難消眼底歲月蹉跎。
再沒了風刀霜劍嚴相逼,流連著劉郎前度的風流一曲,春回大地,紅裝妖嬈。指點江山的壯懷疏朗噴薄而出。然而韶華極盛時,雲縱卻驀然聽見心底一聲空落落的長嘆。
黃沙百戰聲名裂。堪奈干戈浩渺,腰間刀,手劍,結埃蠹,竟何成!大好春光下,一片生機盎然,萬物復甦,再不必擔心寒風呼嘯。那麼,是否寶劍霜刀都可束之高閣,再不忍顧了?霜刃殘存熱血,不再精心擦拭,漸漸也變得冰冷了。春日的懷思如鮮妍春花在心底悄然盛開,片片心花,總惹染上歷盡嚴冬的感慨與浩嘆。蕭桑與蒼茫,皆在心上回蕩。恰如在紅塵翻滾沉浮的芸芸眾生,片片往事。
斷,黃昏斷。斜陽漫過珞琪柔嫩的面頰,將她容貌點染得春光媚人。珞琪回眸一笑,百媚頓生。雲縱不禁拉緊珞琪的小手,心念一動,兒女情長與風花雪月的過往便在心縈繞沉浮,滿腹深情再也揮之不去:但得柔情消俠氣,此生常願伴妝台。指點江山,紅顏為伴。在柳浪鶯啼遍閱人間春色做一對逍遙眷侶,哪管它櫻桃正紅,芭蕉猶綠,流光偷換。
雲縱心境大開,浩氣長舒,極目遠舒。終有一日春華極盛,繁華滿目,絢爛乾坤。一切只待浩遠東風來。東風來,雲破日出,便照盡春意闌珊。待那時,願隨長風,拔劍南天。胸萬股豪情迸出千里熱血,染紅這戎裝駿馬的絕色河山。
憶往昔崢嶸歲月,回首萬里,故人長絕……
春花爛漫,繁華滿目,山峰肅立,松柏成陣。
夫妻二人行在山,落英撲面,枝頭一隻杜鵑長鳴而去,吸引了珞琪的視線。
「琪妹,你看!那片雲,春天的雲,綺麗變幻,像不像一個人對了我們在笑?」
珞琪深吸山清新的空氣,抒懷道:「江山如畫,但願年年春來都是如此景色宜人。」
「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是要一番修鍊才能悟到。」雲縱答道。
「山川依舊,景色如初,只要後世人不要有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的感慨,就是前人的心血沒有白付。」
珞琪一句話,夫妻二人執手對視,立在蔥翠的春山。
(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