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動不得的人
尚書夫人這會兒大概是回過勁來了,也可能是喪子之痛睡不著,半夜的非要提審西門府兇犯。
吉良縣大牢根本關不下這麼多人,除了西門羽和李婉兒這兩個最要緊、最不能出差錯的兇犯關在一起外,其他的全都擠在兩間監室內,這會兒被提上堂過審,還挺方便的。
以「造反謀大逆」之罪入獄的西門羽已不能免跪拜,此刻跟李婉兒並排跪在堂下,面上看來還算平靜。
西門老夫人和李鄭氏跪在兩人身後,都低聲詢問他二人身體如何。
尚書夫人冷冷的目光在西門羽和李婉兒臉上掃來掃去,又越過他二人掃向西門老夫人和李鄭氏,微微點了點頭。
「趙大人,西門羽李婉兒二人陰險狡詐,謀反一事只怕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看他二人這樣,想要從他二人口中拿到口供,只怕難了。可這事吧,總得辦得妥妥帖帖的,尚書大人那邊也已經向聖上遞了摺子,你可得慎重些啊。」
趙大人很想好好巴結尚書府,可這事任誰都看得出來只是普通的傷害致死案,如何才能辦成謀反案,還得做得服服帖帖的,確實有點難的。
更難的是,尚書大人已將此事上達聖聽,這種小地方出了一起謀反案,無論如何得將證據做得實在些才行。
不過趙大人相信,只要將西門府謀反一案做妥當了,自己有生之年真就有了依靠了。
「夫人請放心,下官這些年掌管吉良諸事,倒是小有經驗的。此事一定辦得妥妥噹噹,讓夫人和尚書大人放心。」
有什麼經驗,不過就是屈打成招罷了。
尚書夫人看趙大人還在琢磨獻媚之事,皺了眉頭,「西門羽李婉兒二人老奸巨猾,看他二人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是拿不到口供的。咱們時間緊迫,不能跟他們這麼熬著。這樣吧,那就先從西門老夫人開始吧,她教出這樣的逆子,也該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方才在西門府中就是因為衙役動了西門老夫人他才動的手,這會兒一聽這話,原本跪得好好的立刻站了起來,「趙子明,你敢動我娘一下試試?」
本來趙大人還在考慮如何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地讓西門羽明白,他如果老老實實給出口供,西門府其他人就可以從輕發落了。
或者,讓老夫人將這事先認下來,讓他母子二人爭著認罪以保護對方,西門羽這一聲吼,也不用這麼迂迴了,直接用刑吧。
既然這麼在意他娘親,那就直接動他娘親。
而且還能讓尚書夫人高興高興,真是一舉兩得啊。
「大膽狂徒,竟敢咆哮公堂。來啊,讓他開不了口。」
兩個衙役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破布,另用一塊破布將他嘴掩住,除了鼻子能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再聽不見一句話。
「西門羽,你若是當真孝順你娘,不想你娘一把年紀還受此酷刑,你就老老實實交代是如何起了念頭謀反的。記住,將你勾結邊疆異族之事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尤其是你西門家假借生意實則謀反一事,越詳細越好。」
他這哪裡是取口供,分明是給西門羽一個方向讓他順著這個思路編故事。
「你且聽清楚了,你娘年邁體弱,本官實在是不想動她。可你若是冥頑不靈,本官也只能先讓你娘開口了。當然,本官也不是無情之人,你若是想好了願意招供,只需點個頭,你娘親就可免了皮肉之苦。」
西門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左右又有兩個衙役按住他,想反抗都反抗不了,眼睛瞪得血絲都冒了出來。
李婉兒知道他想說什麼,「趙大人,你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趙大人點點頭,「李婉兒,你莫要以為此事與你無關。自你進了西門府,西門家的生意都由你在打理,你不可能不知道他與邊疆異族勾結謀反之事。當然,本官知道你二人一定統一好口供,從你們這裡是拿不到任何供詞的。所以,這樣吧,那就兩位娘親一起吧。」
「趙大人,這一切與兩位娘親無關,你若是這樣屈打成招,民婦一定會進京告御狀。」
趙大人冷冷一笑,「那就看你有沒有命進京告御狀吧。愣著幹什麼,動手啊。」
四個衙役分別從兩邊上來,凶神惡煞地向人群中的西門老夫人和李鄭氏走來,「讓開讓開,不想死的且讓開。」
西門老夫人身邊那大丫頭名喚瑞芝的,擋在老夫人身前,「我們老夫人是冤枉的,趙大人,我們老夫人身子弱,受不得刑。」
衙役一個耳光打在瑞芝臉上,「叫你多話。」
使勁一推,將瑞芝推出人群,提起老夫人就往前走。
翠燕就跪在李鄭氏身邊,看到兩個衙役來了,上前便踹了其中一人,「有本事你們從我身上踏過去。」
雖然翠燕有時候比較直,可李婉兒從沒見過她這般不顧生死的行為,「翠燕......」
那倆衙役看了趙大人一眼,趙大人一揮手,「趕緊的啊,看我作甚?」
衙役一腳不再客氣,一腳踹向翠燕,「找死!」
翠燕當真是個倔強的丫頭,此時知道若李鄭氏被拎出去必定是要動大刑了,死死抱住衙役的腿,「不許動我家老夫人。」
那衙役被她抱了腿行動不便,一邊低聲呵斥她,「你找死,鬆手!」
一邊一腳一腳喘向她,一點都沒憐惜。
趙大人皺起眉頭,西門府的人怎麼這麼麻煩?
尚書夫人冷冷地說,「趙大人,你看到了嗎?老身可是說過,年輕這一輩的都是不怕死,你可別想從他們嘴裡問出什麼的。這般護著的,肯定是關鍵知情人了,重要口供只怕就在這裡了。既然她想死,那就成全她吧,也讓其他人瞧著。不過是個賤婢,怎麼還一副忠烈的模樣?」
趙大人一揮手,「動手啊。」
得了這句話,那兩衙役一人一腳使勁踹向翠燕,翠燕埋了頭死死抱住衙役的腿,任憑他們如何踹。
翠燕雖然是丫頭,可跟李婉兒情同姐妹,李婉兒轉身想攔住衙役,「你們......」
哪裡是身強力壯的衙役對手,輕輕一推便將她推倒在地。
剛開始還能聽到翠燕細哼兩聲,再後來,只聽到「嘭嘭嘭」的腳踹聲。
過了一會兒,滿頭大汗的衙役摸了摸依然死死抱著大腿的翠燕,輕聲說,「都落氣了還這麼倔。」
李婉兒聽到這句話,又怒又急,「哇」地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尚書夫人冷笑著點點頭,「這就吐血了,很好,讓你生不如死的還在後面呢。將那賤婢拖下來,這次輪到李鄭氏了。當然了,你們還有誰要護主的,跟這賤婢一個下場。只要你們不怕死,老身就成全你們。」
雖然打死一兩個人是極具警示作用的,可趙大人更想儘快拿到口供,若是人都打死了,自己如何證明他們謀反呢?
西門府上上下下一百二十一人,一個一個踹死得踹到什麼時候去啊?
尚書夫人若想解氣,先拿了口供坐實謀反一事再解氣啊,到時候什麼畏罪自殺啊、身子弱得了急症啊,隨便什麼理由都能解釋了。
包括西門羽和李婉兒,只要拿了他們的口供,絕對有辦法讓他們死得很慘很慘。
「那個,老夫人,不然咱們先儘快拿下口供?至於其他的,只要有了口供,咱們有的是時間。李婉兒,方才那丫頭是你陪嫁過來的吧?據說與你情同姐妹。你可想清楚了啊,先是這丫頭,接下來可就是你娘了啊。你娘身子弱,可受不得兩下哦。」
衙役已將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李鄭氏拎到了前面,她哆嗦著看向李婉兒,「婉兒,這是怎麼回事啊?」
趙大人一拍驚堂木,「李婉兒,你還要頑抗到底嗎?」
李婉兒知道趙大人和尚書夫人打的主意,可她無法看到母親在自己面前受苦,「趙大人,民婦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若要民婦的口供,且將我娘親放了。」
趙大人搖搖頭,「李婉兒啊李婉兒,虧你聰明一世呢,你覺得本官會跟你講條件嗎?來呀,上夾棍。李婉兒,夾棍呢,你在清河是試過了的。死是死不了的,有的是時間讓你慢慢在一邊寫口供。你自己寫,免得說本官屈打成招。當然了,你也可以不寫的,或者你也可以再考慮考慮的,反正是你娘受刑,也不是你。」
李婉兒看了看劇烈掙扎的西門羽,「趙大人且慢,民婦都招了,不要連累無辜者。大人若是對我娘親動刑,民婦怕驚恐之下遺忘細節,只怕這份口供沒那麼真實了。」
尚書夫人盯著李婉兒看了又看,「李婉兒,你很聰明,不過......沒用的。」
「那邊,愣著幹什麼啊,西門羽還沒點頭招供呢,停了做什麼?非得要趙大人開口你們才知道做事嗎?」
趙大人一抬手著人上了紙筆,「李婉兒,趕緊寫供詞。西門羽,本官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若再執迷不悟,你娘親恐怕要替你受過了。你上次清河受刑,你娘親差點殞命,你當真要她死在你眼前嗎?」
西門羽還是掙扎得厲害,李婉兒已經跪在地上開始編供詞了。
趙大人嘆了口氣,「女子還是要心疼娘親些啊,兒子終究是不懂娘親的苦心啊......老夫人,委屈你了。」
兩個衙役提了夾棍上來,西門老夫人面不改色,「趙子明,你不要以為用我的性命就可以威脅我兒,他沒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過......」
趙大人趕緊叮囑衙役,「看好了她,可不能讓她自盡了。」
那兩衙役上來不由分說往西門老夫人嘴裡塞了塊布,「可不能讓她咬舌自盡了。」
順便將夾棍給上好,就等趙大人一聲令下。
「西門羽,最後一次機會。你看看李婉兒,她就識時務得多。」
西門羽母子倆劇烈地掙紮起來,李婉兒握著筆愣住了,尚書夫人很不高興,「怎麼,想你娘嘗嘗夾棍的滋味?」
趙大人一抬手,西門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叫出聲來。
這時門外有人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因公堂之上跪的人太多了,那人倚在門邊進不來,趙大人遠遠一看,不認識。
一拍驚堂木,「什麼人?本官辦案,閑雜人等速速離開,否則,以擾亂公堂論。」
李婉兒注意到西門羽停止了掙扎,轉頭一看,是個身材頎長面容端正的男子。
不是吉良人。
男子拍了拍手,手上舉起一塊令牌,「趙子明,你為官近三十年,想必這令牌你是認識的。」
趙大人先看了看尚書夫人,尚書夫人皺起眉頭,「看什麼看,吉良的地界上,你趙大人辦案還聽別人的?」
趙大人一抬手,「用刑。」
那男子手中令牌一飛,打在其中一個衙役手上,「好好看著!趙子明,為官近三十年,難道沒人告訴過你,有些人你是惹不得的嗎?」
那衙役愣了一下,已忘了收緊夾棍,彎腰將令牌撿了起來,遞上來也不是,拿著也不是。
那男子的話說得太滿了,趙大人不知他何等來歷,「呈上來。」
尚書夫人不樂意了,「原來你趙大人辦案,隨便誰都可以打斷的啊?」
趙大人裝作沒聽見,接過衙役手中的令牌,仔細端詳起來。
這令牌看起來平平無奇還有些年頭了,材質也是普通的楠木,上面刻了一團雲,角落裡有個小小的「安」字。
這是什麼意思?
尚書夫人怒了,「趙子明,當真是吉良的地界上,老身都得看你的臉色了?」
倚在門邊的男子幽幽地說,「老夫人,您出自京中,以您的年紀和見識,當是知道這令牌的來歷,不然您給趙大人指點一二?也讓趙大人知道一下,這人他到底能不能動?以及,你們尚書府能不能動。」
趙大人聽了這話,顧不得自己乃一縣父母官,雙手託了令牌畢恭畢敬地舉到尚書夫人面前,還特意將那團雲和那個「安」字指給尚書夫人看。
尚書夫人臉色一變,身上微微一顫,卻很快穩住了,「不認識,趙大人,隨便什麼人拿個什麼破玩意兒你都能被嚇著的嗎?想來你這一縣父母官,當得也太窩囊了。」
趙大人是個人精,他從尚書夫人臉上的變化已經知道這令牌的主人必定是大有來頭,再加上方才那男子言語間對尚書府並無恭敬之意,想來西門府的人自己還真的不要隨便動了。
至於他為什麼要來救西門府的人,趙大人不知道,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兩邊都不得罪這是必須的。
「那個......你是何人?西門府所犯罪案,你可是有話要說?」
男子拍了拍身上看不見的塵土,「行吧,尚書夫人不肯說,那隻好我自己說了。趙大人,靖安王爺的名,不知你聽沒聽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