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勇者的使命

梅提斯聖法神國的聖都「瑪哈魯塔特」。

這是在古時創生神教繁盛時，由大量的信眾們築起的都市。

邪神戰爭期中有許多擁有古老歷史的城鎮毀滅了，但這裡是少數沒有受到什麼損傷，殘存下來的城鎮之一。

建築物全統一為白色，優美的景色給許多人神聖、清凈的印象。

然而這只是表面，實際上這裡的貧富差距非常嚴重，神官們的權勢異常的強大。

四神教廣受人民信仰后，沉溺於權力中的神官人數也增加了，逐漸成了以布施為名，惡意榨取稅金的政治體。

當然也有許多認真的神官，但有一部分的神官把富裕的生活視為理所當然，衝上了和自己推廣的教義完全相反的道路。「貪婪」、「怠惰」、「色慾」、「暴食」、「嫉妒」、「傲慢」。可說是在七大罪中，當政者就稱霸了六項的國家。

而「憤怒」也在居住於這裡的民眾之間擴展開來。這之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來自於沉重的課稅以及「擁護妖精」。

大半的收入都以徵稅的名義被奪走，因為妖精造成的損害讓工作無法順利進行，損害不斷擴大。明明是這樣，國家卻不想辦法處理妖精的問題，只會讓應該守護人民的神聖騎士團和勇者去侵略他國，不斷引發戰爭，把欠債都交給民眾負擔。

掌控政權的神官們極盡奢侈。認真的祭司們則是對此視而不見。

而且這個國家的政治都是由神諭來決定的，與其說本末倒置，不如說完全停滯了。

「你們也差不多該好好為政了吧。是不是太仰賴神了啊？」就連被召喚來的勇者們都忍不住這麼說。凄慘的狀況一目了然。

而位於國家中央的四神聖殿，不僅身為決定治國方針的政治中樞，同時也是祭祀神的據點。

十幾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們走在神殿內以許多大理石柱排列而成的迴廊上。

所有人都是十五歲左右的男女，各自穿著統一為白色的鎧甲。

沒錯，他們是勇者。

「唷，姬島。好久不見了。」

「…………」

「無視我啊。你也差不多該忘掉那個死掉的傢伙了，成為我的女人吧。」

「…………」

「雖然是個人渣，但他也是派上了用場啊。我們也拜此所賜而活下來了。儘管是個沒用的傢伙，好歹最後死得挺壯烈的，順便解決了嘍啰們，感覺清爽多了。」

「吵死了……不要一副跟我很熟的樣子找我說話。人渣！」

面貌方正、戴著耳環的少年露出下流的笑容接近少女，卻被少女用帶著侮蔑意義的話語給拒絕了。

被稱作姬島的少女眼中沒映照出任何東西，透露出的只有憎恨與輕視。這兩種情感都是對著少年發出的。

「真是的……岩田你也是學不乖呢。明明都已經被徹底的輕視了，還是要去搭訕姬島同學。而且誰會接受對女性那麼粗暴的男人啊？」

「什麼？我才不想被你這麼說咧，笹木！你身邊還不是圍了一群女人！」

「不要說得這麼難聽。我是很真誠的和女性來往的，無論身心都是。」

「哼！女人就是要靠力量制服的玩意吧，意願什麼的根本不重要！」

「所以你才會被甩吧？姬島同學的個性專一，所以她的愛意才會以那件事情為由，轉變成憎恨啊。你對成了有勇無謀的突襲作戰的犧牲者之一的他做了些什麼？」

「你是想說是我的錯嗎！那種人渣死了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是你的錯吧。因為你欠缺思慮的突襲導致我們少了一半的人。作為引發這件事情的人，她會恨你恨到想殺死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你沒忘記現在對你來說，姬島同學是個你必須要防範的人吧？」

他們是三年前被召喚來的。

當時還只是普通國中生的他們，整個班級都被召喚到這個世界，不由分說地被迫進行了戰鬥訓練。然後為了從仇視這個國家的「邪教」國家手下守護人民，而參加了和「魔族」之間的戰爭，但結果非常慘烈。

說是「魔族」，但其實只是宗教上的主張不同的一個小國，說穿了只是單純的民族紛爭。而且雖然是小國，但他們的戰士等級高到無法透過「鑒定」來確認，以一擋百的強大實力將勇者們逼到了絕境。

戰況到途中為止都對人數上具有優勢的梅提斯聖法神國比較有利，然而敵國利用魔物，使騎士團被擊潰了。這魔物的強度徹底勝過勇者們，被召喚來的人有半數都因此死亡。

當時被任命為前線指揮官的就是這個叫做「岩田定滿」的少年，他不經思考要大家沖向前線，使得許多人因此受傷，最後還以身為夥伴的勇者們為盾，自己逃走了。

當時在他們之中等級有到500的人並不多，而且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和比自己還強的戰士或魔物戰鬥。簡單來說，他們是以玩遊戲的感覺上戰場的。

然而來到凄慘的戰場上讓他們的士氣大幅下降，還因為敵方壓倒性的實力而被輕易打倒，人數上佔了上風的狀況也在敵國的策略下輕易的被破解了。

而「姬島佳乃」就在這場戰爭中失去了朋友，以及她初戀對象的青梅竹馬。正確來說是被視作失蹤，可是根據戰場的狀況來看，怕是凶多吉少。她會憎恨及輕視岩田也是當然的。而且還抱持著殺意……

「姬島同學……真的變了一個人呢。以前是乖巧的大小姐，現在卻成了修羅……」

「原因就出在這傢伙身上啊。那時候他不要胡亂行動的話，就可以成功撤退了吧？」

「就算我方的人數比較多，對方的實力明明就在我們之上……」

「這邊全是戰士職，所以也沒有來自後方的魔法援護，而魔族的傢伙們卻連魔法都能運用，對我們使出強力的魔法。看起來明明是戰士系職業的說……怎麼可能贏得了啊。」

「雖然以回復為優先，可是一直有人受傷，回復的速度根本追不上。對方是故意不殺我們的吧。」

「最後還有成群的魔物……居然有那種強悍的生物在……」

「「「「結論！岩田，都是你的錯！」」」」

在了解到狀況不妙時，前線已經完全崩壞，被成群的魔物給吞噬了。

這時岩田率先逃了出去，把事情全丟給其他的同學。待在分隊的勇者們也從殘存下來的夥伴們那裡得知了岩田不經大腦突擊的事情。

「這是戰爭吧，弱小的傢伙會死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們要纏著這件事到什麼時候啊……」

「我們可不想被身為始作俑者的傢伙說這種話。風間可是為了讓夥伴們逃走，一直奮戰到最後一刻喔？明明是唯一的魔導士……跟他相比之下……」

「沒有防禦力的魔導士在前線努力著，而你做了些什麼啊。你馬上就逃走了吧？我記得姬島同學也在現場對吧？你為什麼還有臉向她搭訕啊？」

其他勇者們紛紛責備岩田。

經常擅自行動的岩田，結果被夥伴們給徹底孤立了。

沒有人會信任發現自己的作戰失誤就立刻率先逃走的指揮官。也沒有人想跟可以若無其事地將夥伴當作盾牌的人組隊。

無能的人當然被降了下來，現在是由姬島擔任前線的指揮官。

勇者們一邊爭論一邊走著，來到了巨大的門扉前。

上頭刻著宗教傳說的大門打開，他們沉默地走進位於神殿深處的法皇室。

四位女性和身穿法衣的初老男性站在祭壇前。

他們的周圍則是站滿了同樣身穿法衣的大主教們，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的盯著勇者們。

勇者們也察覺到現場的氣氛不太好。

「勇者們啊，辛苦你們前來。這次有重要的事情要傳達給你們。」

初老的男人，「米哈洛夫威爾薩皮歐馬克列耳法皇七世」靜靜地開口。

「幾天前，神給了神諭……下達了要給你們的神命。」

「神諭……嗎？」

「嗯……邪神好像復活了。神表示希望你們能找出邪神並討伐祂。」

勇者們受到了很大的衝擊。

邪神早在遙遠的過去就已經被討伐，現在他們以戰勝魔族為優先事項。

邪神復活了的話，勇者們就必須拚上全力來打倒邪神。

然而現在的他們怎麼想都不可能打倒邪神。

畢竟連被說是邪神眷屬的魔族士兵都能讓他們陷入苦戰了，實在沒有半點獲勝的可能性。

「我可以理解你們擔憂的心情。不過邪神在消滅了某國的土地后便消失到不知何處了。以這點來看，邪神或許還未完全復活。」

「四神大人希望你們可以找出並討伐尚未完全復活的邪神。」

「這是神命！現在勇者們無須再執行討伐魔族的任務。立刻去尋找邪神吧。」

旁邊的大主教們接著法皇的話，非常單方面的如此宣告。

勇者們沒有選擇。因為他們就是為了這一刻被召喚來的。

勇者們無話可說，聽了法皇和大主教們的話，得知了關於邪神的傳說。然後在他們心中浮現的，只有『啊～這下完了，怎麼可能打得贏啊』這句話。

正常來想，他們身上完全沒有半點可以勝過一擊便能毀滅大國首都的怪物的要素。就算這樣還是要他們去找出邪神並戰勝祂，到底是多亂來啊。

「為了祈禱你們能成功完成這個任務，將進行洗禮儀式。勇者們啊，走向前來。」

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進行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保庇的神聖儀式，一直過了超過三個小時，他們才從這個難以形容的無聊時間中獲得解放。

雖說已經習慣了，但他們畢竟是現代的日本人。無論是誰都很不擅長度過這種時間。

從這天起，除了被交付特殊任務的勇者以外的人都開始準備踏上旅程，三天後將前往各地去探索。

◇◇◇◇◇◇◇

「姬島同學。你要怎麼辦？我們是要去各個小國家裡搜集情報就是了。」

「我要去前線……邪神那種東西，怎樣都好。」

「姬島同學……」

「這種世界……毀滅算了。擅自召喚我們過來，逼我們上戰場……」

「可是他們說不打倒邪神就無法回去吧？說召喚的聖約是這樣訂定的……」

「你們真的覺得有那種東西嗎？你不覺得他們只是想找方便好用的棋子，才召喚我們過來的嗎？」

姬島佳乃親眼目睹了失去重要之人的場面，變得對一切都充滿猜疑。

聖女和祭司們的話……就連神諭她都覺得是可疑的笑話。

雖然也有想要回到日本而拚命戰鬥的人，但是沒有什麼能保證他們能夠回去，讓她不禁覺得一切都只是順著對方的意所編出的謊言。這是大家心中都想著，但沒有說出口的事情。

現在在她腦海中的，是自己邊哭邊逃跑，不斷回頭時所看見的景象。

守護著明明是戰士職卻只會扯後腿的自己和其他人，一個人當作誘餌，不斷戰鬥的魔導士，同時也是自己的青梅竹馬最後的身影。

「姬島同學……那種話，最好不要在其他人的面前說喔。畢竟有人是真的相信這件事的。」

「風間──不，卓實被召喚時就說了。『這個國家很可疑』……」

「風間嗎？為什麼……召喚我們來是為了打倒邪神吧？」

「那為什麼在邪神復活前就召喚了勇者？」

「這、這是……因為打倒邪教也是勇者的任務……」

「那獲利者是誰？雖說是邪教，但結果只是地球上也有的宗教戰爭不是嗎。為什麼我們非得戰鬥不可？而且對於不同種族的迫害也是以此為開端的。因為信仰不同宗教，就不認同對方是人。這也是地球上有的種族歧視，是大家都知道的歷史吧？」

「那麼，我們被召喚過來的理由是……」

「我們只是為了提升四神教權威的棄子。想要打倒邪神的話，四神自己出馬就好了。之所以辦不到，是因為四神無法戰勝邪神。你們覺得這樣的邪神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這話是在否定四神教。

在四神教的教義中，世界是由四位女神創造的。然而如果是能夠創造世界的神，擁有足以打倒邪神的力量也不奇怪吧。

「不是因為一定要靠勇者才能打倒邪神嗎？他們說這樣會破壞世界的平衡吧。」

「我覺得那是後來才加上去的。他們只是在封印了邪神之後才改寫了教義的內容，沒想到邪神會復活吧……首先，如果四神有足以創造世界的力量，照理來說不可能會創造出自己無法處置的存在。最後就推說是來自異世界的神。說到這種程度，事情實在太剛好了吧。而且四神很焦急。因為自己打不贏的對手醒來了……」

「風間也調查過這件事了吧。本來還以為他只是個噁心阿宅，沒想到他是在認真檢視教義內容，冷靜地把握狀況……」

「嗯……主教們也因此很忌諱他就是了。不過他比誰都來得清楚現實。」

「那時候的我們還像是在玩遊戲一樣……沒人覺得自己真的會死。甚至還覺得就算死了也會復活……真愚蠢啊。明明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的……」

面對了嚴苛的現實后，他們才知道自己錯了。

失去夥伴，勇者們因死亡的恐懼而顫抖不已。更何況死者根本不可能復活。

佳乃連自己的心意都沒能傳達出去，就這樣看著賭命奮戰的青梅竹馬的背影，活了下來。

這就是現實，這裡是個極為冷酷又殘忍的世界。他們被迫體悟了這件事。

最後他們在那場戰役中失去了一半的勇者，大規模的侵攻作戰也因此停擺。

「姬島同學，你真的要去那裡嗎？」

「嗯，抱歉。一條同學……因為只有去那裡，才能夠見到那個人……」

「就算你去報仇，我覺得風間也不會感到高興的喔？」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只想得到這個辦法了……要是我死了，卓實會生氣嗎？」

「……會生氣吧。至少我不會原諒你喔？因為這會讓風間所作的事失去意義……」

「嗯，謝謝……一條同學。」

和所剩無幾的朋友道別，佳乃隔天前往了戰場最前線。

她的腦中深深地烙印著擁有黑色羽翼的女戰士身影。

殺害了自己重要的人的戰士。

血腥味和那地獄般的景象如今仍刻劃在她的記憶中。

從傷口噴出的鮮血及痛楚。她到現在還能聽到「風間卓實」到最後仍在喊著『快逃』的聲音。無法停止責怪沒用的自己。

最後身為她青梅竹馬的少年施放了威力足以將敵人捲入其中的魔法，就這樣消失在火焰之中……

在名為「姬島佳乃」的少女心中，只剩下要將世界全數燒毀般的憎恨、無力感、焦躁，以及對於無法將心意傳達出去，過去那膽小的自己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