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業障
小平房內一片寂靜,突然誰也沒說話。
「……」
游曳盯著風衣人,皺起眉頭,片刻后又問了一次。
「游羽,是嗎?」
風衣人垂下頭,似乎不敢直視游曳,但最後還是艱難地點了頭,長出一口氣,「沒錯,他是在你之後的孩子,但是失敗了,基因缺陷造成了他的白化病。」
「……」
游曳不說話了,但緊咬著牙齒的聲音似乎隱約能聽見。陸天海看向她,剛想伸手,游曳忽然躍到桌子上,居高臨下猛地提起風衣人的領子。
「你們怎麼能那麼做,你知道小羽最後還想著你嗎?」
「……」風衣人痛苦地別過臉,他可以想象得到那個畫面,但他也無能為力。
「像小羽這樣的孩子,一旦確定有這種缺陷就會被人道毀滅。」風衣人咬著牙,回想起過去如同經歷一場噩夢,「我不知道把他帶出來是對還是錯,但至少他還有你這個姐姐,應該不會後悔來到這世上。」
「……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提及游羽,游曳的表情就變了,冰藍色的眼底閃出一絲紅光,低沉的質問在屋裡迴響。
風衣人無話可說,他確實是罪人,他們都是罪人。
「游曳。」
陸天海輕聲喚了她一句,小心翼翼地從背後靠近,生怕游曳一個激動捏碎風衣人的脖子。
「……」
往後斜瞥一眼,游曳才勉為其難鬆手,從桌子上跳下來。
她背對著風衣人,頓了頓,微微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重新閉上,腦海里閃過弟弟的一生,心臟一陣發疼。
他確實像正常的孩子那樣生活了幾年,但真正應該去接觸這個世界,接觸夥伴的年紀卻已經開始發病了。
除了她和申鹿鳴,游羽沒有其他人,但他從來不說自己寂寞,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如果這原本不是他該承受的一生,那麼始作俑者就不可原諒。
「小羽我難辭其咎,當時也只是動了惻隱之心,因為看到他的眼睛,就感覺看到你一樣,在處理前將他藏了起來。」風衣人沉默了一會兒才緩聲說起過去。
「是我的自私吧,也許不該讓他那麼痛苦地活著,只是為了我可悲的同情心,讓你也保守折磨,說對不起也太晚了。」
「去看看他,在那個家裡。」
末了,游曳冷不丁冒了這麼一句,她回頭看向風衣人,目光複雜。
風衣人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游曳會這麼說,卻是嘆了口氣,「你太善良了,不該被牽扯進來。」
游曳沒回答這句話,陸天海卻越聽越奇怪,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等等,你們什麼關係,和游曳一起的那個人不是媽媽嗎?男媽媽?」
他一臉震驚,可沒少從村民口中聽說這位「年輕而放蕩」的母親長得很漂亮,難不成和萊昂一樣,又是一個女裝大佬?但大明星打量起風衣人,這臉怎麼打扮也夠不上漂亮的水準吧?
他一問,風衣人看了他一眼,這一眼有些為難。
卻是游曳開口了,她淡淡說道:「她原本不是這個樣子。」
陸天海眨了眨眼,眼角抽搐了下,「為了掩人耳目把自己搞成這樣?」
「……」風衣人似乎不太想提這件事,直接跳開這個話題,「圖紙,你備了一份吧?」
這句話自然問的是游曳,游曳也直接承認。
風衣人遲疑了一下,從風衣的內兜里取出一個手賬本,表面的牛皮摸得油光發亮,但邊角已經有部分脫落。厚厚的一本,紙頁都已經發黃,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
他將手賬本放到游曳面前,平靜地說道:「這個你拿著,裡面有所有的說明,有了這個,你們也能看懂那張圖紙的意思。」
他說完,將自己那條項鏈取下來,而後向陸天海伸手。
大明星下意識看向游曳,這東西是她的,他無權處分,游曳皺緊眉頭,盯著風衣人手中的同款項墜兩秒,才頷首同意。
風衣人接過,很熟練地操作起來,就和之前判定過的那樣,這個項墜果然是可以打開的。只是要開啟游曳這個項墜的鑰匙,藏在風衣人的那個項墜里。
需要先打開第一個,而後才能打開第二個。
第二個打開后,裡面的空間並不大,將藏在游曳身上二十幾年的東西顯露了出來。
「……晶元?「陸天海看了半天,才不確定地問道。
風衣人點頭,卻是將兩個項墜重新合上,帶著晶元的那條還給游曳,而帶著鑰匙的那條卻是遞給了陸天海。
「給我?「大明星更加訝異,或者應該說,莫名有種在分遺產的錯覺。
風衣人點頭,他的臉上開始滲出些細汗,輕聲咳嗽起來,邊咳邊說到:「怎麼打開,我已經演示過,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打開它,但如果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就用這個自保。「
陸天海和游曳同時低頭看向項墜,眼裡都有疑惑。
沒等他們發問,風衣人就解釋了一句:「裡面是研究成果,是他們最想要的東西,但也是很危險的東西。一個想用來救自己,一個想用來改造藥物賺錢,無論是什麼理由,偏執的人總是最危險的。「
「咳咳咳!「
他突然重重咳嗽起來,「嘩啦「一聲,再次嘔出一口血來。
游曳雖然一直冷著臉,但看到這一幕還是立刻到風衣人身邊去,她什麼都沒問,只是幫她輕輕拍了拍後背。
風衣人明明很痛苦,卻在這瞬間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陸天海看得分外違和。
「咳咳,大明星,他們想要你的身體來試驗他們的新葯,至於顧燦,他沒死,他的想法更加瘋狂,你們……「
陸天海記起風衣人警告他再次見面不要手軟,但現在這麼和諧不覺得那句話跟放屁一樣嗎,除非,他再次碰到的不是這個人。
她蹙起眉頭,剛想打斷風衣人,門外驟然傳來異樣的動靜。
游曳立刻到門后,透過門縫觀察外面,冷淡地說道:「來人了。「
風衣人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卻沒有一絲驚慌。
她起身走到陸天海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小夥子,來幫把手。「
說完風衣人就抓著床沿要往外挪,她沒多少力氣,有些吃力,陸天海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還是幫忙把床拉了出來,以為是下面藏著什麼對抗的武器。
結果,風衣人是掀開了一個蓋子,將底下黑乎乎的密道暴露出來。
「這裡的地勢不覺得奇怪嗎,這麼高,卻只有一棟小平屋,是因為做了這種逃生設計。「
說完,風衣人將游曳先喊過來,「這裡可以出去,拿著我給你的東西,下去吧。「
游曳倒是絲毫不懷疑,她當先走下去,但走下幾級,她忽然意識到什麼,突然回頭看向風衣人。
風衣人對她笑了一下,點頭說道:「孩子,不要猶豫,向前走,別回頭。「
「……「
游曳定定望向她,咬牙收回視線繼續往裡走。
陸天海以為風衣人要和他們一起走,就自覺斷後,風衣人見他有這個意思,輕聲笑了一下。
「到你了,速度快點,我……咳咳!」
又是一陣令人揪心的重咳,陸天海想著是否該把這個人直接扛走,風衣人提前洞悉了他的想法般揮了揮手,低聲說道:「該說的,該交代的,已經都了了,我家這孩子就拜託你了,既然她不離開,請你務必替我保護好她。」
陸天海明白了風衣人的意思,她想留下來就此了結一切。
「你難道不想補償她嗎?」
大明星諱莫如深地發問,風衣人怔了一下,沒回答,只是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外面的動靜越來越近,風衣人趕緊催促他下去。
陸天海當然是優先選擇游曳,但如果就這麼把風衣人留在這裡,他不認為是一個好選項。
「跟我們一起走吧,無論你還有多少日子,或者心裡還有多少愧疚,在一起的時光才有意義,要一錯再錯嗎!」
風衣人看向游曳的背影,昏暗的光線下已經有些模糊不清。
她當然想,她把游曳當作親生女兒那般看待,只是她身上背負的業障又何止游曳一人。
僵持間,游曳淡淡的聲音自通道里傳來,她什麼都沒說,只會喊了陸天海的名字。
這意思很明顯,讓他不用再堅持。
陸天海頓了頓,最後再看風衣人一眼,咬咬牙還是進到密道里。
風衣人確實沒想走,幾乎就在大明星下到地面后,她就將蓋子重新鎖住,轉身坐上去。
她再次咳嗽起來,這次的咳嗽彷彿停不下來了,嘔出的鮮血自嘴角簌簌滴落,一點一點,一片一片,拋灑在地面,凝聚起少量的塵埃,模糊了蓋子與地面的邊緣。
游曳走出去一段忽然停住,後面跟上來的大明星打開了手電筒,照出遊曳孤寂單薄的背影。
她死死收緊指節,肩膀的顫抖卻沒能止住。
「……」
陸天海腳步一頓,但馬上加快速度走到她身後,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問,只是從背後輕輕抱住她,再抱得緊一點,再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