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原定野的腦子裡有千萬個念頭一閃而過,先前妙妙說過的所有話,如今被一個張秀娘的名字串到了一起,得出來的結果讓他一時頭暈目眩,恍惚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他咬著牙,已是雙目赤紅,一字一句地重複問道:「你娘……叫什麼名字?」

妙妙被他的模樣嚇了一跳,不知先前一直和善的大將軍叔叔為何忽然變成了這樣,她惶恐不安地道:「叔叔,你抓疼我了……」

原定野如被火灼一般,迅速地鬆開了手。

他怔然看著妙妙,目光貪婪地將她面上的每一根細小絨毛都看過。是了,是了,他先前怎麼沒有發覺,這孩童的相貌竟然也與秀娘有幾分相似之處,小孩的眼睛也像極了自己,這是他與秀娘的孩子!

「你娘叫張秀娘?」

妙妙怯怯地看著他:「是呀。」

「這兒是小溪村?」

「是呀。」

「你今年……」原定野在心中飛快地算過:「……五歲了?」

「是呀。」

原定野喉口彷彿被堵住:「你娘她……她死了?」

妙妙低落地應了一聲。

他的大手憐惜地放到妙妙的腦袋上,撫過她的髮髻,她柔嫩的臉,還有臉上那處顯眼的傷痕,動作小心翼翼的,絲毫不敢用上力氣。他用力閉上眼,掩起泛紅的眼眶。

他先前為何沒察覺呢?

明明小姑娘已經說得那麼明白,她有一個從未謀面的大將軍爹,他一心尋找秀娘,為何就沒認出,那原來就是自己!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秀娘給他生了一個女兒!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一個女兒,竟是硬生生與女兒擦肩而過。昨日妙妙說過的所有話一句一句浮現在他腦海里,她身上深深淺淺的傷痕便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他遲來的這六年裡,母女倆吃盡了苦頭。莫大的懊惱與悔恨將他淹沒,沉重地讓他幾乎喘不過氣,更不忍去細想這些年她過得如何。

他曾想過平戰歸來,未來與秀娘會有孩兒,一家子其樂融融,只憑想象就已經滿心柔軟。可如今妻女俱全,卻因他疏忽大意,讓秀娘等不到他的道歉就已去世,本該千嬌萬寵的女兒受盡磋磨,小孩身上道道傷疤全是他的滔天罪責。

他已是罪大惡極,罪無可赦。

「叔叔?」妙妙去抓他緊攥成拳的大手,疑惑地看著他赤紅的雙眼,擔憂地道:「你還好嗎?」

原定野深吸了一口氣,暫且將心中翻騰的諸多情緒壓下,他冷眼朝楊府管事看去,視線若能化為實質,恐怕便已經將天底下最大的酷刑施予在此人身上。

他把妙妙護到身後,直言道:「他是個騙子。」

楊府管事險些背過氣去:「你這人當真不講道理,半句話也不讓我說,就這樣下了定論,我不是她爹,難道還是你?」

原定野:「正是。」

楊府管事張了張口,倒也沒想到他會這般爽快應下,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妙妙也聽得懵了。

「你這個人,竟然還胡說八道,我們妙妙的爹可是這位大人……」舅娘伸手想把妙妙拉過去,可她還沒有碰到妙妙的衣角,就感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來時,竟是已經撲通趴在了地上。舅娘懵了,好半天也沒爬起來。

妙妙大張著嘴巴,看著大將軍叔叔氣定神閑地收回了手。

原定野摸了摸她的腦袋:「別怕,爹在這。」

「六年前,我來青州散心時,偶然與秀娘相識。後來我應召入軍,出發匆忙,臨走之前曾託人將她送到京城,其中出了些許差錯,才耽擱多年。回到京城后才得知秀娘未到,才前來青州尋人。」原定野低頭對妙妙道:「你記不記得?我本是要來我未過門的妻子,那人正是小溪村的張秀娘。」

小溪村裡有幾個張秀娘?妙妙在小溪村裡長大,就認得一個!就是她娘!

她屏住了呼吸,仰著頭,一眨不眨地看著他。他身姿英勇,騎著大馬,是娘口中的大將軍!

昨日她被舅娘趕出家門,就遇到了大將軍叔叔,然後她吃飽了飯,舅娘也打不到她了,大將軍叔叔對她那麼好,就像……就像她想象之中的爹爹來了一樣。

「你真的是我爹嗎?」妙妙小心翼翼地說:「沒有騙我嗎?」

原定野儘力對她露出最和善溫柔的笑臉:「我沒有騙你。」

她的娘親曾說,她有一個大將軍爹爹,威風凜凜,等他來的時候,就會蕩平她們的一切苦難,將她們從這兒接走,讓她們再也不會為了吃不飽的肚子和舅舅一家的冷眼發愁。

她每天盼啊盼,盼著她的大將軍爹爹回來。

可是……妙妙看看原定野,又看看楊府管事,茫然道:「你們到底誰是我爹呀?」

她盼爹盼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盼來了,怎麼爹還有兩個了呢?

「妙妙,你可別聽他胡言亂語,你爹是這位大人,有官差老爺親自帶來的,難道還會騙你嗎!」舅娘又色厲內荏地對原定野道:「妙妙爹可是京城來的大人物,你得罪的起嗎!」

「京城裡的大人物?哪家的大人物?」

「和你有什麼關係!」舅娘叉著腰道:「妙妙來之前,我們也都聽過了,千真萬確,錯不了,這位大人就是妙妙的爹!」

原定野抬眸,目光如刀朝楊府管事看去。

楊府管事毫不露怯:「不錯。」

雖然他心中清楚,張妙妙並非是他的親女兒,可臨行之前,楊相鄭重交代,張妙妙乃是太子親口提出來要的人,哪怕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當真是張妙妙的親爹,也不能讓他把人帶走了!

「張妙妙,你跟我走,我帶你回京城。」楊府管事笑著對她說:「你不是盼了很久嗎?爹回來了,你不願意跟我走嗎?」

妙妙看著他,臉上明顯有猶豫掙扎之意。

若是沒發生變故,說不定她就走了。可有對比在先,她的心也偏到了大將軍叔叔的身上。

但她也怕認錯爹,想來想去,便小心翼翼地問他:「當初我爹留給我娘的東西,也被賣了,這個也不要了嗎?」

舅娘心虛吶吶:「那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京城裡可多得是好東西,那算得了什麼……」

楊府管事思忖一番,道:「那般重要的東西,當然是要的。」

妙妙眼睛一亮:「那你記得是什麼東西嗎?」

楊府管事:「……」

楊相沒交代過這個啊!

他支支吾吾半天,什麼也說不出來。

妙妙觀察著他的臉色:「你不知道嗎?」

「是個玉鐲。」原定野沉聲道:「是我給秀娘的定情信物。」

妙妙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她挨到了大將軍爹爹的身邊,抱著他的手,用臉蛋輕輕地去蹭,眼中滿是濡慕與親昵。原定野將她緊緊攬入懷中,鄭重如珍寶。

「妙妙!」舅娘急了,方才摔得太狠,她也不敢上前拉人,就只能眼巴巴地道:「這位大人才是你爹,你可別認錯人了!」

「才不是。」妙妙生氣地反駁:「我爹才不會不記得我娘呢!」

「你這蠢丫頭,你爹他可是京城裡來的貴人!放著好日子不要,你是不是傻啊!」

「京城裡的貴人?」原定野冷笑:「我怎麼不知道,京城裡哪個貴人竟然還有冒認別人|妻女的喜好。你是哪家府上的?」原定野說了幾個人的名字,皆是京中出了名的大人物。

楊府管事頓生冷汗,身為高門下仆的敏銳直覺,讓他已經意識到眼前人的身份可能不簡單。

他斟酌著道:「你既然也來自京城,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商討一番……」

原定野懶得與他廢話,從懷中掏出腰牌扔了過去。

楊府管事手忙腳亂接住,等他看清,頓時膝蓋一軟,撲通跪倒在地,手中的腰牌仿若重逾千斤,讓他雙手顫抖,險些拿不住。

京中有誰會不認得將軍府的令牌!

他想起來了!怪不得他覺得面熟,是從前府上來客時他遠遠見過一面,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原將軍!

楊府管事雙手捧起腰牌,頭也不敢抬,顫顫巍巍地道:「原、原將軍,這,這,您……」

太子殿下吩咐找個人,怎麼就找到了原將軍的身上!這偏僻鄉野的丫頭,怎麼會是原將軍的女兒!

原將軍又為何會在此處!

老天爺!莫不是在玩他?!

他一跪,身後帶過來的人更是稀稀拉拉跪倒一片。

妙妙揪著爹爹的衣角,偷偷拿小眼神看他,卻被他抱了起來,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下。她坐在爹爹的膝蓋上,看到舅舅一家慘白驚慌的臉,想了想,偷偷挺直了腰板。

她現在可是有爹爹撐腰的妙妙啦!

「你是哪家派來的人?」

「小的是楊家的……」楊府管事不敢不答:「將軍,這其中是有些誤會,若是小的早知張……妙妙小姐是將軍的女兒,可是萬萬不敢這般膽大妄為。」

原定野冷哼:「我看你方才自稱爹時,膽子可大的很。」

楊府管事的腦袋重重磕到地上,心中叫苦不迭。

「原將軍饒命,小的也是按吩咐辦事,萬萬不敢自作主張啊……」

原定野臉色陰沉地盯著他,一言不發。難道秀娘一事里,楊家也摻和了一腳?

楊家是當今皇后的母族,當今家主官居丞相,行事向來低調,在京中風評甚好,在此之前,他與楊家交往算好。無冤無仇,無緣無故,楊家為何要來算計他的妻女……

他的手背被一隻軟乎乎的小手輕輕拍了拍。

原定野回過神來,冷硬的面龐立時轉暖,語氣輕柔地問:「怎麼了?」

「爹爹。」妙妙雙手摟著他的脖頸,縮到了他的懷裡頭。

她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和爹爹說,心裡頭的委屈像一汪池水,眨眨眼便要從眼睛里流出來。

可與她的滿肚子思念相比,還有更重要的。

「我娘留給我的東西,全都被舅娘賣掉了。還有你留給娘的鐲子,也被賣掉了。」她說的很著急,剛才被假爹爹拒絕的事情實在傷透了她的心,讓她此時開口也小心翼翼又緊張:「我……我可不可以要回來?」

「我什麼也不要,只要我娘的東西能夠拿回來就好了。」

妙妙希冀地看著他,眼睛里浸潤著水光:「爹爹,好嗎?」

原定野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頭頂柔軟的細發,他抬起眼,目光森然地看過恨不得縮到角落處的張家一行人。

「有何不可?」

他盡量放輕了語氣,用最溫柔的話語和妙妙說話。

可抬起眼時,眼底是經歷過戰場廝殺后毫不收斂的煞氣。

「他們還做了什麼?你一件件說,我們一樣樣全算清楚。」

張家人全都白了臉,個個雙腿發軟,只恨不得立時消失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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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死的爹爹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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