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獨自留下

蘭姨在把我帶回韓家的那天，對我說過：「你現在開始就是我韓家的孩子了，你叫韓諾晨，韓宇非是你的哥哥，如果你願意可以喊我媽媽，如果你不願意這樣喊，我也不會勉強，如果你不想再被送回孤兒院就好好聽話，讓我看到能夠讓我留下你的理由。」

其實蘭姨是一個很好的人，她為了讓我能夠跟上學校的進度，她給我請了最好的老師來給我上課，給我買很多漂亮的衣服，雖然我並不需要那些衣服，她總是會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她說女孩子就應該是漂漂亮亮的，她會在我生病的時候徹夜不眠的陪著我，不管多忙她總是會抽空出來陪我一起看書，親手給我做好吃的飯菜，她對我真的很好。

只是為了回報，不是因為想要討好。我努力的學習著她想要我學習的一切，我要以最好的成績報答蘭姨，其實我知道她只是想聽到我想喊她一聲媽媽，但是當時我卻無法喊出那兩個字。

如果知道會是那樣的結局，我會天天喊她媽媽，而不是蘭姨。

我從來沒有在韓家見過我的那個哥哥韓宇非，後來蘭姨告訴我，他在國外深造，為了將來能夠接管她的公司，對於蘭姨來說，我只要能夠好好的照顧好自己，養活好自己就好。如果我有能力，她很樂意讓我和韓宇非一起掌管她的公司，只是不管怎樣都要看我自己的意願了。

我曾經這樣問過蘭姨：「你為什麼要領養我，那裡聽話聰明的孩子有很多，比如筱雨情。」

蘭姨只是笑著看著我，用著柔柔的聲音告訴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有著不符合你年齡的那種沉默，你平靜問著別人是不是你的爸媽不要你了，你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種哀傷，讓我會想去保護你，只是當時我正好在辦理離婚手續，那個時候我沒有過多的精力來照顧你，所以才會讓你那些年吃了那麼多的苦。你讓我滿意的是，你並沒有因為經歷了那些事情后，像別的孩子一樣變得自憐自哀，反而變得成熟了，這是我最後決定選擇領養你的原因。」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了蘭姨領養我的原因，那天晚上我抱著蘭姨睡著了，我不記得我是不是在夢裡喊了蘭姨媽媽，我記得蘭姨身上淡淡的香味，讓我覺得好像回到了小時候，好像當時媽媽就是這樣抱著我哄我入睡的。只是在我記憶里媽媽的身影早已模糊不清了，有的只是蘭姨那溫柔的笑容。

有天蘭姨領著一個大男孩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痞痞的笑著，那樣的笑容與他乾淨斯文的外表，一點也不配，但是卻又讓人無法討厭那樣的組合，他的眼神彷彿看能夠透人的心，我討厭那樣的眼神，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哥哥韓宇非。

我們很少有機會見到面，每次見面也只是點頭微笑而已，他忙著熟悉蘭姨的公司，而我忙著考我心中理想的大學。

日子就在這樣，在彼此的點頭微笑間悄悄溜走，他漸漸的開始接管蘭姨的公司，而我如願的考入了我心中的大學。

蘭姨想要慶祝我考入了一所理想的大學，親自為我準備了一桌子好吃的菜，和哥哥一起期待著我歸來。

不巧的是，那天我因為學校的一點事情耽擱晚了一點，蘭姨很擔心我，就開車到學校來接我，她半路遇到了車禍。

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正要推入手術室的蘭姨，血染紅了她精緻的臉龐，總是一絲不苟的她此刻變得狼狽不堪，我不敢相信我看到的一切。

韓宇非不知何時站在了我的身邊，輕輕的扶著我的肩膀，我用力推開他，並且沖著他大叫到：「這不是我的蘭姨，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我的蘭姨總是漂漂亮亮的，她不會這樣的狼狽的，這不是我的蘭姨，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無力的哭倒在韓宇非的身上，靠著他僵硬的身體，慢慢的滑坐到地上，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彎下腰輕輕的抱著我，不管我怎樣捶打他，他都沒有不放開手，就那樣輕輕的抱著我，任憑我在他的懷裡哭的聲嘶力竭。

他微紅的眼睛和緊握著的拳頭，泄露了他心中的無法言語的悲傷。他的淚流向了心裡，他知道此刻的他不能像我一樣哭的聲嘶力竭，還有很多事情要靠他去處理，現在的他不能倒下。只能這樣抱著我，就這樣緊緊的抱著我。

經過幾個小時的搶救，看著從手術室里推出的蘭姨，當我正要詢問蘭姨的情況的時候，看到醫生搖了搖頭說：「對不起，我們儘力了！你們抓緊時間去看看她吧。」

我愣在那裡，拚命的抓住醫生的膀子搖晃著嘶吼著，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把醫生的白大褂都給撕破了，最後韓宇非拉開了變得歇斯底里的我，不管我如何掙扎，他就那樣緊緊的抓著我不放手，最後他打了我一巴掌。

我如他所願的安靜了下來，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揚起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疼痛讓我忘記了反擊，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下來，淚眼朦朧的我，沒有注意到他眼裡的心疼。

他用梗咽的聲音的說著：「你有這個時間在這裡發瘋，不如去看看媽，也許……也許待會就見不到了。」

然後甩開我的手，向著蘭姨的病房走去，我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不知道為什麼此刻他的背影，在我的眼中顯得是那樣的凄涼與悲傷。

他的離去的背影讓我清醒過來，顧不得火辣辣的臉龐，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了蘭姨的病房，看著躺在床上的蘭姨，我的眼淚再一次絕提了，我用著沙啞的聲音輕輕的喊著：「蘭姨……」

蘭姨慢慢的張開眼睛，吃力對我笑著的樣子，我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一樣，連呼吸都會覺得疼。

我慢慢的走到床邊，握住蘭姨溫暖的手，泣不成聲的說著：「蘭姨，不要離開我，我還沒有報答你呢，我還沒有給你做好吃的東西呢，我還沒有給你講過學校的事情呢，我還沒有來得及……喊你媽媽呢……媽媽，不要離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求你，不要丟下我，不要……求你了蘭姨……不要像我父母一樣丟下我……我會害怕……蘭姨不要走……」

當蘭姨聽著泣不成聲的我喊她媽媽時候，笑了，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站在我身後的韓宇非。

我聽著韓宇非用著哽咽的聲音說道：「媽，我會照顧好她的，你放心吧，只要她願意，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蘭姨點了點頭，笑著閉上了眼睛，她的手無力的從我手中滑落，就在蘭姨的手滑落的那一瞬間，我愣在那裡忘記了哭泣，明明剛才還握著蘭姨溫暖的手的手，現在卻變得空空蕩蕩，蘭姨的溫度還殘留在我的手心，一時間我變得不知所措。

我緩緩的伸手抱起蘭姨漸漸冰冷身體，頭深深的埋在她的頸間，無聲的哭泣著，等著她睜開眼睛對我說話，等著她用手擦去我臉上的淚水，等著她輕輕的撫摸著我的頭髮，寵溺的看著我微笑，等著她抱著我說：「諾晨，喊我媽媽好不好？」

我的蘭姨睡著了。

我緊緊的抱著蘭姨輕輕的喊著媽媽，就那樣緊緊的抱著，身邊的一切都已經與我無關，不管他們說些什麼，我依舊那樣抱著蘭姨，輕輕的喊著媽媽。

韓宇非就那樣看著我抱著蘭姨，喊著媽媽。在一瞬間，他的眼中的這個抱著養母無聲哭泣著的女孩，顯得那麼的脆弱不堪，小小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倒下去一樣，他決定要守護這個女孩一輩子，成為可以讓她依靠的肩膀，不會讓她再這樣無助的哭泣了。

當初我一直不肯喊蘭姨媽媽，是因為害怕她會像那些領養我的人一樣，最後還是把我送回孤兒院，我不願意投入太多的感情，這樣就算分開也不會傷心，就像當初我的媽媽拋棄我的時候一樣。

如果知道是這樣的結局，我會天天圍著蘭姨喊她媽媽，對她撒嬌，對她講那些學校里發生的事情，告訴她我是多麼的喜歡她給我的這個家。可是現在不管我怎麼呼喚，蘭姨再也沒有睜開眼睛，不管我怎麼哭泣，她再也沒有用她溫暖的手擦去我的眼淚。

現在的她渾身冰冷的躺在這裡，我卻無法溫暖她的身體，無法讓她再睜開那雙看溫暖的眼睛，我的蘭姨真的走了。

我又一次被獨自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