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道通人心不通
唰唰的石屑從斜向上的洞口掉落。像是灰燼,一點點掩埋眾人心中的希望。
大口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乾裂的嘴唇已經開始溢血,卻沒有人捨得將之擦掉。
突發的無頭屍體事件打斷了眾人的絕望,危機過去,絕望再次籠罩心頭。
這讓眾人恍惚為何當初費力去對付那無頭屍體?
哪怕老何與姚君努力在活躍氣氛,哪怕姚淑和魯萌時不時為大家打氣加油。
可更多的時候,大家還是集體沉默著,垂頭喪氣。
「師兄,你這是在做什麼?這會讓洞內的氧氣消耗更快。」
趙遠飛看了看正在牆上刻畫的劉前程,解釋道,「我讓他把這些經歷刻下來。」
「不是有日記本嗎?我不久前還看到你在寫。何況,這裡又怎麼會有人來?」
密閉的山洞,長長的通道,沸騰的溫泉,筆直的豎洞,刻下了又有誰能看到?
「溫泉水在上漲,或許會把這裡泡了,筆記上的字會花,石頭上的不會。滄海桑田,地殼運動,說不得多少年之後,這裡會重見天日。會有人看到老師的故事。」
眾人沉默,他們還有什麼可以留下的嗎?
或許只有一肚子的遺言了。
姚君道,「那我建議你躺在山洞的盡頭,那裡最高,溫泉水不會上漲到那裡。」
劉前程手上不停,說道,「姚局是說氣壓?」
「理解一下,姚局或許說的是高差。」老何乾笑道,「咱們進來的山洞口到溶洞的落差不超過五十米,而這裡山洞的盡頭到溶洞的落差絕對超過五十米。理解一下,這意味著溫泉會先從咱們進來的山洞口流出去,而不是繼續上漲。」
「這是溫泉水,有蒸汽的,而且裡面的硫磺有很強的腐蝕性。何況,這裡是詛咒之地……」
「姚淑,你有什麼要說的嗎?我讓老何幫你刻下來!」
老何看著劉安遞過來的匕首,無奈的從地上站起來,用匕首在岩壁上刻道:何志軍,原執法者特戰隊某某隊特戰,一生歷經大小戰鬥無數……
老何的匕首停下來,喘息著,回首往事,似乎除了戰鬥,沒有什麼可以往上寫,可那些戰鬥,特戰隊番號,又都是保密級別的東西,刻在骨子裡的保密意識讓他很清楚,哪怕是死,也不能將之刻在洞壁之上!
姚局不知何時站到了老何身邊,「你就沒有什麼遺憾?沒有什麼想要說的?」
「我想問問,女人到底是什麼味道。不過看到安少,我覺得還是不知道為妙。」
他扭頭看向劉安,繼續刻道:劉安,年少多金,英俊瀟洒,……
劉安嘴角抽動,「把我的家庭地址什麼的也刻上吧……劉氏家族是大族……」
姚淑眼中似憧憬,又似失望,「我希望找到靈耳樹,研究出治療耳病的特效藥。我媽媽的耳病就能被治好了。她是年輕時,被炸彈衝擊波炸的……」
「姚淑,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老何,你幫我也刻點兒什麼吧。」
「你自己有手。理解一下,這不是削鐵如泥的匕首……」
噌……
一把匕首插在老何眼前,匕刃沒入石壁之內,僅有刀柄在外。
「啟哥,理解一下,你這麼玩兒,讓我怎麼相信你!你說徐陽能挖通山洞的……」
徐陽肯定能挖通山洞,可那時你們會不會窒息而死,誰又能說的清楚?
武啟看了一眼老何,繼續閉上眼睛,「替我刻上:武啟終生不負魯萌。」
山洞內猛然安靜下來。
老何嘴角微微抽搐,這一把好狗糧!撒的我無話可說!
你真愛魯萌,會把刀子在她脖子上割一個口子?理解一下,鬼相信你到了近前才發現那不是魯萌!真以為大家都是瞎子,沒有看到魯萌潛水衣脖子上的傷口嗎?!
「我覺得,你刻上終生不負徐陽更好,理解一下,開個玩笑,萌姐?」
魯萌此時整個人都是光鮮亮麗的,哪怕她明知道這句話里有很大的水分,可至少證明武啟開始在意她的感受了,開始想辦法哄她了,不是么?
「魯萌終生不負武啟!要刻的深一點,千百年不會磨滅的那種。」
「替我也刻上!刻我喜歡姚淑,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喜歡!」
「沒力氣了!安少,要不你自己刻吧,我感覺有些頭暈。」
老何一屁股坐在地上,根本不理會劉安冒火的目光。
「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好沮喪的。坦然接受就是。來劉安,我給你刻!」
姚君哈哈一笑,開始在牆上刻畫起來,他刻的是他自己:姚君,男,三十歲。自幼受家庭環境熏陶,勵志成為執法者……
揉著手腕停下來時,面前一大片洞壁都是他的事迹,破的案子一個接一個。
最後恍然想起答應劉安的話,在劉安鄙視的目光之中,在老何刻寫的關於劉安的介紹後面繼續刻道:大黑縣劉氏宗族長房長孫,家庭住址……
「姚局,刻上我喜歡姚淑!」
「要不你自己來刻?這是寫給咱們看的嗎?這是寫給不知道多少年之後的人看的!他們知道姚淑是誰?長成什麼樣子?不想刻就算了,姚淑,你呢?」
「如果讓我活著從這裡走出去,我還是會繼續走下去,找到靈耳樹……」
夢想總是美好的。縱然再絕望之中,它亦是如此。
至少通過這近乎留遺言的手段,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不在那麼絕望。
「姚局,替我刻上一句:姚淑,出去之後咱們結婚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魯萌看了一眼神色頗為不自然的姚淑,淡然道:「欒爍當初也是這麼和徐陽說的。結果她和墩子都沒有從秦嶺走出去。」
「萌姐,你不說話沒有人把你當啞巴!至少我和欒爍的境遇不一樣!」
是啊,至少我和欒爍的境遇不一樣!我和武啟結婚了,他也在慢慢接受我。死大家也死在一塊兒,還有什麼好遺憾呢?
魯萌目光掃過再次變得頹喪的眾人,抱住武啟的胳膊更用力,將它勒進胸口。
熒光棒的光線暗淡,消失。沒有人再打開新的,雖然還有新的。
他們都希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而不是僅僅看到光線。
呼吸聲變得粗重,這壓抑的環境只持續了不到三分鐘,老何就打開了狼眼手電筒。
趙遠飛也罷,劉前程也好,就連意志逐漸剛強的劉安,都變得面目猙獰!
絕望就足以壓垮眾人,加上黑暗和寂靜,他們再也無法承受重擔!
「徐陽,還要多久?下面的空氣更渾濁了!」
徐陽努力靠在洞壁之上,揉了揉有些發脹的腦袋,繼續揮動手中的匕首。
眼下,他什麼也聽不到,可他卻幹勁兒十足,因為他知道希望就在眼前!
匕首刻進石頭近半寸,而後直至手柄!
那種刺空的感覺,讓人從心底感到喜悅!
通了!靈耳樹也罷,魔耳樹也罷,終究將他從絕望之中拉了出來!
哪怕,是那棵樹將他帶入絕望的境地之中!
回想起腦海之中的博弈,回想起在和魔耳樹爭奪無頭屍體的控制權時的驚險,他覺得自己承受的一切苦難,都是值得的!
哪怕自己付出了極大地代價!
可總歸是有收穫的!
匕首拔出,一縷清新的空氣順著僅有兩毫米寬的縫隙衝進來,而後又被渾濁的空氣向著外界衝出!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姚君坐在姚淑身邊,讓她靠在肩頭,輕聲道,「你到現在也不原諒他嗎?」
「我一直想原諒他,老哥,可我做不到。或許,找到靈耳樹之後可以吧。」
「這不是他的錯,畢竟他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作為執法者,要付出太多。」
「可那是媽媽!是他的妻子!他沒有感情嗎,我不理解,也不原諒!死都不!」
「或許我早該告訴你真相。」姚君嘆息一聲,「錯真的不在他。你偏見太深了。」
「通了!」徐陽的聲音通過山洞往返撞擊,來到眾人耳邊,只剩下嗡嗡聲。
坐著的仍舊坐著,在牆壁上刻畫的仍舊在刻畫。
只有盤膝打坐的武啟站起身,順帶拉起了魯萌,「你先上去。打通了。」
劉安呢喃道,「打通了又能怎麼樣,大家還不是要死在這裡。」
姚君嘆息道,「是啊,在山腹之內打洞,大家本來就沒有什麼希望的。」
老何一愣,抬頭看了看斜向上的山洞,有微弱的亮光投射而下,「通了?」
姚君豁然起身,「通了?!大家有救了?!快,振作起來,山洞打通了!」
劉安晃了晃昏沉的腦袋,「有救了?什麼有救了?不對,你說山洞打通了?」
姚淑攀著姚君的胳膊站起來,「呵呵,真的通了嗎?太好了!徐陽,我愛你!」
巨大的歡呼聲在山洞之中回蕩。誰也無法體會,這種絕處逢生的快感!它像電流在神經之上遊盪,讓人酥麻,讓人酸爽!
「打通了?慢著!魯萌不能先上去!武啟也不能!」劉前程忽然說道,「別人都可以,你們不能先上去!」
「憑什麼我們不能先上去?」魯萌眼睛微微眯起,一股凜然的氣勢油然而發。
劉前程後退半步,靠在石壁之上,鼓足勇氣分析道,「是誰殺死了教授,大家都有嫌疑!如果你上去了,你和徐陽在上面封死洞口,大家怎麼辦?」
姚君皺眉道,「怎麼可能,武啟還在下面!」
「武啟至少能夠潛水半個小時!他若是想走,早就能順著山洞遊走!」
眾人聞言,皆是看向武啟,劉前程的話有道理嗎?
「我想殺人,你們撐不過三分鐘。」武啟冷聲道,「魯萌你先上去!」
「為什麼武啟不能先上去?理解一下,他說的確實有道理。」
「殺人說簡單簡單,可姚局開槍的時候你們忘了嗎,很難!他或許不想沾血!」
劉前程並未繼續阻止魯萌,他只是想要把三人多暴露一些!
「之所以說武啟不能先上去,是因為他最在意的徐陽,已經在上面了!誰知道他會不會……」
魯萌順著山洞往上爬,遠遠聽到武啟並不清晰的聲音:你一直在挑撥!挑撥你們和我們的關係!挑撥我和魯萌的關係!我不想管你們的破事兒,你不該惹我!
往往,是人心通了,道路也就通了。
可更多地時候,道路明明就在那裡,可人心還是不通。
比如寫作,人心不通,道路也不通,反之亦然。
怒火衝天,我要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