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水面下的人
夜雨迷濛,氣溫驟降。跳動的火焰挑釁著草棚外的雨點,兩人相對而坐。
「王老伯和賀小四?」徐陽眉頭緊皺,他早就懷疑賀小四來過秦嶺,在曾經營地附近找到的那枚褪色的煙頭,他仍然收藏著,耿耿於懷。「萌姐要做什麼?她這種安排又是什麼意思?」
「你還在懷疑賀小四,甚至懷疑魯萌對你不安好心?」武啟像是能夠看透人心,滄桑的眼眸之中沒有任何疑惑,三年的接觸,他認為自己很了解徐陽,可那個熟悉的徐陽在上次秦嶺之行后,變化太大,簡直脫胎換骨的讓人陌生。
徐陽沒有說話。眼睛里是掛在草棚之上的雨點兒,它映著火光,墜落,崩碎。
「若是擂台比武,單對單他們不是你的對手。若是生死搏殺,不管是在都市之中還是在這裡,死的那個人一定是你!」
「你想說,萌姐若是想要對我不利,根本沒有必要拐彎抹角?」
「有這個意思。但她不敢對你動手。不管是間接的還是直接的,因為有我。」
徐陽很想問,難道魯萌不是因為你對我的關心,才準備對我動手嗎?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真正的聰明從來不是故作聰明,至少在你的事情上,她表現的很不錯,這也是為什麼我逐漸接受她的原因之一。」
「下午傳出的鳥鳴,萌姐出去……」
武啟點頭,「你聽到了。魔耳樹對你的影響正在一步步擴大。這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
「想要收穫總要付出。啟哥,關嶺教授復活了。」
武啟搖頭,「真正的復活不是變成另外的物種,也不會喪失智慧。」
「不,我的意思是那隻被你殺死的紅眼狼王,是不是也復活了?它沒有了智慧和強大的力量,它算不算恢復了原本的狀態?」
「關嶺活了,只是因為你想要讓他活,紅眼狼王能夠不死,也是你想要它不死。執念太深,這就是魔耳樹給你帶來的副作用。別忘了,它一直在左右你思想。」
徐陽沉默。若無脖子上的掛墜,或許他也早已不是徐陽。雖然,他早已不是徐陽。
「你曾說變異箭毒蛙是魔鬼的使者,魔鬼是不是就是魔耳樹?」
「魔耳樹就是魔耳樹。至於魯萌前夫所說的魔鬼,到底是什麼我並不清楚。」
徐陽將乾柴丟進篝火之中,掃了一眼不遠處的棚子,睡袋像是裹屍袋。
或許因為裂痕的存在,哪怕值夜的事情仍舊在照舊進行,可宿營地還是被分開成兩塊。
兩人聲音壓的夠低,而魯萌已經沉沉睡去,自然不虞交談聲在雨聲中被別人聽到。
「我的意識……」
「你的意識什麼也操控不了。確切地說,你此時只是魔耳樹的一個錨點。通過你的思維,它能夠操控一些東西。你唯一能做的是藉助它的力量,來影響它操控的精度,想要撇開它達到意識影響物質……」武啟搖頭。
「它為什麼操控我想要操控的東西?」
「你不是知道原因嗎。」武啟掃了一眼徐陽,「它早已經告訴你了。」
徐陽想起山洞之中耳邊傳出的囈語,模糊而低沉的聲音,詭異的語言,拗口的音節,它想要進食,進食擁有智慧的生物!而自己是它丟出的餌?!
「如果,你和萌姐不提起所謂詛咒之地,所謂殭屍,我腦海中不會出現關嶺教授變成殭屍的念頭。它是不是就不會復活,也不會有山洞之中的諸多事情?」
「我提起的。我需要它復活。」武啟繼續平淡的繼續說道,「魔耳樹想要通過你錨定他,就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正是緩解你狀態的良藥。如果魯萌晚一點兒下水,你現在會好很多。」
徐陽恍然,他想起姚君在山洞之中告訴自己的話,「魯萌入水去尋找武啟,她上來的時候,老何發現她差點兒被抹了脖子。或許是自己想要殉情,可看到了或者想到了什麼,她停下了。也有可能是有人動手,可最後猶豫了。你說呢?」
「我吃下的顆血丹,就是魔耳樹留在他頭顱之中的力量?」
武啟點頭,嘆息道,「你不該攔我,如果有足夠的誘餌,你就不用再擔心它的精神入侵。」
徐陽扭頭看向武啟,他在山洞之中竟然準備真的殺了劉前程?或者說,誰敢阻止他,他便將誰殺掉?一切都是為了自己?這種關愛……
心中暖暖的,卻偏偏說不出的有些恐懼。
「如果山洞再晚幾天挖通……」
「啟哥,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陽光的人。」徐陽打斷他的話,武啟不該黑化。或者說徐陽不想看到武啟黑化,眼下的武啟,讓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怕了?如果你是我,你會比我更激烈……」武啟驟然停頓,「魯萌醒了。」
徐陽點頭,他也聽到了睡袋之中傳來的呼吸頻率的細微變化。
雨不知何時停了。
天光微亮,繼而大亮,營地少了熙熙攘攘,只有兩堆篝火殘渣,兩個草棚。
一道身影從草叢之中鑽出,蓑衣斗笠,將他完美的融入周圍環境之中。
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睛,溜圓。左手中握著兩顆黃橙橙的子彈,摩挲著。右手拿著一團疑似線圈的東西,不過黑乎乎讓人難以分辨。
子彈,是衝鋒槍的子彈。線圈,是製造強磁的線圈!
看著周圍留下的痕迹,他眼中閃過一抹狠辣,看向眾人消失的方向,「可笑!」
半個小時之後,一米九的二愣子,精細的檢查周圍一切,哪怕是一個腳印都不曾放過,被他用樹枝撫平。至於篝火餘燼,草棚,更是早已消失不見。
好像這裡,從未有人來過。
不久,山林之中響起一陣驚飛鳥,動走獸的狼嚎聲。
……
溶洞之中,溫泉池水裡。一具無頭屍體飄蕩在溶洞頂部。
豎直向上的洞穴,蓋在上面的石頭被挪開一條極小的縫隙。
泉水上涌。眾人打洞逃生的山洞之中,一隻奇怪的變異箭毒蛙,正趴伏在水面之上,它的口中叼著一枚閃爍著紅色光點的定位儀。
它是那麼的與眾不同。拳頭大小,身材修長,背部沒有紋路,渾身如血。像極了一塊紅翡翠。
它正在欣賞著被溫泉水淹沒的眾人刻在牆壁上的文字。
狼嚎聲似乎讓它也受到了驚嚇,它逆著水流迅速下潛,轉瞬間消失在山洞之中。
徐陽等人為躲避變異箭毒蛙而躲進的山洞,此時已經變成了一條地下暗河的出口。泉水汩汩流動,帶著一股硫磺味,蒸汽升騰,所經之處,草木都在枯死。
一個健壯的村婦站在山洞口,任由泉水將她的千層底布鞋浸透。
很快,一隻血紅色的拳頭大小的變異箭毒蛙出現在她的的手掌中。
呆立僵硬的身軀,驟然扭動,在背後的叢林里,鑽出一頭黑色的雄壯野狼。
跟在野狼身後的正是張寨的二愣子。
「沒攔住。」兩人同時開口,神情中都有些尷尬。
二愣子道:「沒想到還見到了一個熟人,他是怎麼活下來的?」
婦人搖頭,「如果你的狼都沒有發現,那我更不可能發現。現在怎麼辦?」
「那樹越來越強大了。」二愣子眨了眨眼睛,「擋住後面的人再說吧。」
「我就說早該斬盡殺絕,村長就是不同意。」婦人咬牙切齒,丟出閃爍著紅點的定位儀,「你撿到的那個破爛還能用嗎?」
二愣子的手在背後抓了一陣,從蓑衣下拿出線圈,「反正我是不會用。不過,你手裡的這玩意兒正好用來將剩下的人一網打盡。」
「真要與華元作對嗎?」婦人眼中閃過一抹猶豫,「我怕咱們根本擋不住。」
「擋不住就不擋了嗎?別忘了,漫長的黑暗歲月,咱們都熬了過來!」
「可族裡的戰士越來越少了……」
……
賀小四鼻子皺了又皺,他搓了搓鼻頭,絲毫沒有在意手指上的鞋油味兒。
「老王,你說萌姐真是來找樂哥的?她追了那武啟三年!」
「你都說八百遍了!」賣地瓜的王老伯,右手食指和中指豎起,向前一指。
他沒有食指和中指,此時長在手上的是兩根比其他手指都略長的鋼鐵義肢。可看它的靈活程度,簡直比人的手指更加靈敏!
跟在身後的十幾個身穿迷彩服的壯漢,抱著衝鋒槍,迅速形成鋒矢陣,三三分組,向著前方快速掃蕩。
如果徐陽在這裡,他肯定能夠發現,好多人都是熟面孔。都可以算是他的師弟,如果武啟真的是他師父的話。他們曾經是白領,曾經是普通市民……可拿起衝鋒槍之後,他們真的與眾不同了……
「說八千遍我也想說!」賀小四咬了咬煙頭,呸的一聲吐在地上,碾滅,「我可真不想再來這個傷心地,你丟了兩根手指,咱們丟了兩個生死兄弟,還有樂哥……」
「四年了。」王老伯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恐,隨之朗聲道,「萌姐很清楚,樂哥不在了!」
「那為什麼還要來?你發誓一輩子都不來這裡了!」
「我不甘心!」王老伯豁然轉身,「你就甘心嗎?萌姐體諒你我,可這顆心臟,它始終不甘平靜!你午夜夢回,就沒有想過把這裡的一切都弄清楚?」
「嘿……」賀小四看著王老伯神情鄭重的捶打自己的胸口,訕笑,「我只是想到那些明晃晃的冥器,就流口水。」
「狼群,變異箭毒蛙,看來守墓人也很是不甘寂寞啊!走吧,白骨湖泊!」
「要不要替萌姐解決了冰川遺迹里守墓人飼養的毒蜂?那玩意兒……」
「萌姐說什麼,咱們做什麼就是!這不是咱們該考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