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11大島信
在大島信三十五年的人生中從未遇見如此奇怪的面相。
明明看起來已經被怪談折磨至深處,腦門發青縈繞著一股子死氣,但眼中卻冒出生生不息的強大的生命力。兩種極端在同一個人身上體現。
而且大島信非常確定眼前這個人不是怪談。
如果是怪談,不可能出現在東京塔這種人流密集的地方。附身也不可能,因為就在剛剛,這位年輕人接受了大眾的審視,包括大島信本人的注目。
一點破綻或不適都沒出現。
因此,大島信判斷眼前這位年輕人是被怪談折磨的普通人。不,或許不應該說他是普通人。在這種極端情況下還能生龍活虎地到東京塔看風景,應該是位妙人。
種種情況加和起來讓大島信上前詢問情況。
然而,跟意想當中不一樣的是,這位年輕人並沒有出現被大島信說中情況的驚訝或者其他什麼遇見高人的情緒。
他平靜地看著大島信,這讓大島信注意到他漆黑如墨的瞳孔。如此幽深的眼睛很難在人身上看到,這讓大島信不自覺想起養在神社裡救助的那隻狐狸,兩者間有某種共通之處。
沉默的氛圍令大島信囁嚅著又說了一句:「或許您周圍正有人遭遇了不正常。雖然您不太在意,但這樣的情況會蔓延到您身上。請您接下來務必小心謹慎。」
栗原司看著大島信,怎麼也沒想到有人會跟他說這些話。有些好笑,卻又繃緊神經——霧太郎說過會有人來「殺」它。
人類當中有跟怪談對立的存在,或許跟眼前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性有關。這是栗原司第一次接觸人類當中能夠主動看出怪談並且想辦法解決的人。
他等大島信說完,開口:「我身邊最近的確出現了很難用常識解釋的事情,不過您是怎麼知道的?我們之前似乎並不認識。」
得到栗原司的回應大島信鬆了口氣,他的判斷並沒有出錯。
大島信走到栗原司進出,用只有兩人聽見的低聲回答:「我是埼玉縣日枝神社的主持神官大島信,上京來本部研修神法。」
大島信自報家門讓栗原司不要把他當成什麼奇怪的人,接著又挑明意思道:「我偶然見您的狀態似乎不好,所以上前詢問。如果有什麼事情您可以去日枝神社找主持神官,做一場法事,求個御守,情況應該能夠得到改善。」
「你們可以解決這種不正常?也就是說,不正常的情況出現很頻繁?」栗原司問。
大島信被栗原司這些他沒遇見過的問題弄得有些手足無措,沒人問他神社能幹什麼,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具體的情況,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告訴他這樣的應對法是正確的。
大島信是有問必答的性格,儘管栗原司的問題有些棘手,但他還是真誠地將自己知道的信息說出:「我也不確定是否能夠徹底解決,但情況會得到改善是眼睛可以看到的事實。至於不正常事件的發生數目,應該不算頻繁。因為我是神官的緣故見到的稍微多一些,但對你們來說,就完全是小概率事件了。很多人一生都不能碰見一次。」
「所以我是獨特的那個了?」
「嗯······」栗原司的腦迴路讓大島信頓了頓才回答他,「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好事就是了······」
「嗯。」栗原司點點頭,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打算離開,但大島信沒想到這位年輕人會這樣,又叫住他,「誒,那個,日枝神社你會去吧?現在的情況對你來說真的很危險,如果不去的話很有可能,就是像很多電視上會描述的那樣,成為刑事案件。或者是失蹤。」
「請您一定要來日枝神社,這真的非常非常重要。」大島信幾乎是以拜託的姿態在請求栗原司。他實在是不能放過自己有能力幫助的人走向深淵,但卻又不能強迫,這讓他只能再三拜託栗原司去日枝神社。
栗原司注視著大島信做的這一切,能夠體會到他懇切而真誠的心,沒想到當今社會還有這樣純真的人,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去幫助他人。
栗原司說:「日枝神社?等有空的時候我會去的。」
「這真是太感謝您了。」大島信忍不住又說,「但還是請您儘快·····」
「大島桑。」栗原司搖搖頭,「我能夠體會您的心情,但無論怎麼說這都是我個人的事情,您明白吧?」
大島信看著栗原司,停止話頭,但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一句:「我會在日枝神社等您。」
栗原司沒回答,邁步離開東京塔。
大島信凝視栗原司離去的背影。原本他是明天就要回到琦玉主持位於琦玉的日枝神社,但因為栗原司的緣故,他決定在東京這邊多待幾天。
待到栗原司來為止。
然而對栗原司來說大島信的出現只是一個小插曲,將其歸類為「必要但不緊急」的事件后注意力回到當下。
他到達安達家對面兩條街的無名神社。
說是神社不太確切,因為它已經沒有可以專門用來供奉的建築物,完全露天,只是在公園裡劃分了一小塊區域,將其當做古代建築保留了下來。
公園人煙稀少,只有沙坑遊樂設施附近有小孩遊玩,旁邊有照看他們的家長,其餘地方不見人影。
露天神社在沙坑的後面,穿過小道和一小片樹林朝里走就能看到長滿青苔和藤蔓的老舊鳥居,一看就沒人做清掃。
栗原司抬腳越過鳥居的界限,跨上石階,太陽穴突然跳了一下。
周圍頓然變得寂靜,風聲鳥聲人聲全然不見。栗原司一眼看到石道盡頭被供奉的雕塑。
雕塑也像鳥居一樣老舊,雕刻的是一個簡略的樹的形象,在它前面放著明顯是放上去沒幾天的水果和便當。
栗原司走上前近距離觀察,發現雕刻的樹竟然像是真樹一般長了一片綠色的葉子,從石刻縫中冒出來。好像雕塑里有一顆正在發芽的種子。
栗原司挑了挑眉毛,抬手敲敲雕塑,聽見「空空」聲。
正當他想抬手將雕塑拍開的之時,只見雕塑一下子柔軟下去像流水般從石台的縫隙處消失不見。這時候才看見在放雕塑的石台上躺著一撮用繩子綁好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