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殘酷人性
「太醫，快！快！」
有人叫來宮中的當值太醫。
太醫聽聞貴妃落水，不敢怠慢，一路奔跑，急趕而來。
「貴妃她……她……她……」太醫為貴妃診查后，嘴巴抖得說不出話。
「貴妃怎樣啊？」仁安殿的人焦急地催問。
「貴妃……歿了！」太醫叩首。
「啊！」
仁安殿眾人驚叫。
誰也沒想到，黃貴妃就這麼出其不意的淹死了？
晴天霹靂在仁安殿上空炸響。
慕清顏難以置信，她見過被淹死的人，誰也沒有像黃貴妃這樣急促而短暫，「太醫，你可查看仔細了？或許是黃貴妃暫時沒了呼吸，施救得當又能復甦呢？」
「這話我怎敢亂說，可是掉腦袋的啊！」太醫拍拍自己的脖子，「貴妃她……她確實在我查看時已經咽氣。」
「我已經在第一時間將她腹中積水排出。」
「人都咽了氣，排出積水也沒什麼用啊！」太醫指指黃貴妃的額頭，「貴妃被假石撞傷，也危及她的性命哪！」
慕清顏早已看到黃貴妃的額頭被撞，只是擦破了一層皮，「那傷處並非要害，貴妃落水的時間也不長……」
「那麼我問你，貴妃落水后可有掙扎？」太醫問。
慕清顏微頓，搖搖頭。
黃貴妃落水后便沒有什麼動靜，確實不像一般落水者那般掙扎撲騰。
「若是一頭撞暈，豈知掙扎？若無掙扎，豈非更容易被水悶到？你說這傷會不會危及性命？」
慕清顏又看了眼黃貴妃的額頭，那傷看來只是很淺的一層，人便暈倒了？
「貴妃娘娘一向身體不好，前年生了那場惡疾，胃口不適，難以入食，險些活活餓死，還是吳大夫幫著調理好的。近些日子雖說身子養的不錯，可也不能跟常人比的，經不起折騰……」一個緊守在黃貴妃身旁的宮婢一邊抽噎一邊道：「貴妃娘娘，是婢子的錯，是婢子沒有照看好您，婢子該死，婢子該死！」
緊跟著，仁安殿中所有人都叩首嚎啕痛哭，有的人或許真的為黃貴妃的死悲傷，但大多數人大概都是在擔心自己的生死。畢竟黃貴妃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出事的！
趙惇正在內朝福寧殿歇息，被仁安殿的一聲驚雷炸醒，連御攆都顧不得準備，徒步向仁安殿趕來。
「官家，官家，您慢點，小心龍體！」
御侍張成和隨著趙惇一路小跑。
還好御攆很快追上，張成和扶著趙惇坐好。
「快！快！咳咳——」趙惇催促，被一口急氣嗆地咳喘不止。
「官家，小心龍體哪！」追著御攆趕路的張成和接連擦拭額頭上的汗漬。
「倩娘……倩娘……」皇帝顫聲念叨著黃貴妃的名字。
……
在慈寧殿時，韓麗蓉便小聲提點慕清顏，黃貴妃是當今皇帝最寵愛的妃子，自皇帝還是太子時便得其獨寵，雖為貴妃，但地位不亞於皇后，而性子又比皇后輕柔，一向與人和氣。
大概也就是這種性子才深得皇帝偏愛吧，在皇后霸道強勢的逼迫下，皇帝一定更願面對溫軟賢淑的黃貴妃。
「到底怎麼回事？！貴妃如何會落水？！要你們這幫人幹什麼吃的！朕要你們全都為貴妃陪葬！」
黃貴妃的寢殿中，趙惇坐在床榻上，懷抱著了無生息的人，所有的悲痛全都壓在一雙通紅噬人的目光之下。
那是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惡魔般的眼睛，沾滿了鮮血的眼睛。
「陛下！」眾人惶恐之極。
「陛下，是她，都是她！」
伸手指向慕清顏的正是那位哭訴黃貴妃病情自責不已的宮婢。
順著她的手指，趙惇的目光轉向側旁，落在滿身濕透的慕清顏身上，眼中充斥的紅血陡然更濃，似乎生出了無數條尖銳的利爪。
他差點忘記從慈寧殿傳出的消息，這個女子回到了臨安！而且進了宮，甚至關係到他愛妃的死？！
不等慕清顏愣神，那跪在正中的宮婢便接著道：「回陛下，在慈寧殿宴會上，她深得貴妃娘娘歡心，貴妃娘娘邀她來仁安殿，一路上與她閑聊，把婢子們都驅在身後。過石板小橋的時候，婢子眼睜睜看著她碰了娘娘一把，娘娘腳步不穩，打了個滑，便落入水中，她也跟著落水。可惜婢子們被趕的遠，衝上前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們很快便將娘娘救上岸，可是娘娘身體不好，沒有撐住……」
「是你？！」趙惇口中迸出火辣辣的兩個字。
「不是。」慕清顏否認。
那宮婢的話不僅將她說成是工於心計之人，還將她栽成了罪魁禍首，至於她最先下水救人之事，更是隻字不提。
「怎麼不是？我們有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婢子更不敢在聖上面前說謊。翠心，你說，是不是這樣？」那宮婢轉向身旁，又扭頭詢問其他人，「你們說是不是？」
與她緊挨著的那宮婢不停地落淚，點點頭又搖搖頭，「娘娘是讓我們退後一些，帶著慕清顏走在前面。至於慕清顏有沒有碰到娘娘，婢子沒有看清。」
這宮婢的話雖然聽來老實一些，可卻模稜兩可，並未幫慕清顏澄清什麼。
「婢子離的遠些，也沒有看清，可應該是碰到的吧？否則娘娘好端端的怎麼會腳滑？」有其他宮婢補充，雖未如那宮婢一口咬定，卻也沒有放棄將責任往慕清顏身上推。
這樣不清不楚的話也得到了其他眾人的附和。
在性命攸關之時，人的求生欲是很強的。如果能用慕清顏一人之命換他們所有人的平安，沒有人捨得放棄這根救命稻草。
這便是殘酷的人性！
三人成虎，慕清顏的一個不字在他們面前是那麼無力。
趙惇將黃貴妃輕輕平放在床榻上，起身走向慕清顏。一步步，如灌了鐵水的重蹄，隨時會把慕清顏踩碎。
「民女自知身份卑微，縱使與貴妃同前，亦與貴妃一直保持距離，不敢逾越。民女沒有碰到貴妃，是貴妃不小心失足落水，民女也及時救人。」
不論信與不信，慕清顏還是要親口將事實說一遍。
與皇帝見面不是第一次，如此近的距離面對也不是第一次。剎那間彷彿時間倒流，又回到了去年。好似她從未離開臨安，得以平靜生活過，一切也都沒有結束。
趙惇站在慕清顏面前，低頭盯著跪在腳前的她，一字字的道：「你就是禍星轉世，害死你的家人，又來害朕的愛妃！」
不論慕清顏是否「碰」過黃貴妃，在趙惇眼裡，他的愛妃就是因為慕清顏的出現而死。
否則，黃貴妃為什麼恰恰在這一天，在見到她的時候發生意外？就是她身上攜帶的那股晦氣影響到黃貴妃，像奪命符一般要了黃貴妃的命！
趙惇冰冷的話語令慕清顏心底一顫。
禍星、災星、掃把星，這種種關於她的說法在襄陽的時候她便有聽聞。她也曾悶聲問過自己，為什麼最親的人都一個接一個的離開，只留下她，經歷了那麼多的兇險，還安然活著？
她能夠體會到韓致遠之前說自己晦氣，無法釋懷的滋味，而她其實比韓致遠的晦氣更甚，因為她失去的是所有至親！
因此，她也曾怕接受韓致遠。
可韓致遠說，既然他們都是命硬之人，誰還怕誰？
她想也是，便豁了出去，放開了自己的心扉。她願意與韓致遠攜手同行，願意將兩個命硬的人連在一起，共同抵抗命運。她不相信自己的未來沒有溫暖，不相信她會永遠沒有家。
而她的勇敢被趙惇的一句話重重擊打了一下，打在心裡比打在皮肉上疼痛千萬倍。
「來呀！將她拖入死牢！」趙惇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如同野獸的嘶吼，令人震耳欲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