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當初她百般勸說,也沒阻止的了皇帝廢掉太子,如今又這麼猝不及防的將太子放出來……
皇帝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但是賀齡君聽了這話,心裏面卻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想起了之前父女倆鬧的那一出不愉快。
「小六啊,你別想太多,朕將太子放出來,並不是要將他復立,一個膽敢對朕下殺心的人,是永遠都沒有資格繼承皇位的,朕不能原諒,太子也不能放心,將他放出來,只為了安定人心罷了,將來的太子,很有可能是七皇子了。「皇帝嘆息道。
賀齡君聞言,張了張嘴,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皇帝的決定,也不是她能左右的。
這一刻,賀齡君清晰的感覺到,自己與皇帝的差距,父皇果然是父皇,隱忍蟄伏,將賢王一網打盡,她所做的那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從皇宮裡出來,賀齡君顯得有些悶悶不樂。
蘇晏晚上回來,見她心不在焉連飯都吃不下多少,還以為她還在怪罪自己之前隱瞞她的事情,因此越發的小意奉迎,賀齡君沐浴完之後,他還親自給她擦拭頭髮,捏雙腿。
等賀齡君發現時,他不規矩的手都已經探到不該去的地方了,賀齡君臉色一紅,連忙伸手一把將他推開,將裙子拉攏好:「你幹什麼呢!雲清她們還在呢!」
結果抬眸一瞧,眼前哪裡有雲清與小翠的影子?
早退下了。
「你在想什麼?」蘇晏無奈的看著他道。
「我……」賀齡君看她一眼,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
「之前其實我很多次都想跟你說清楚,阿蓮不過是個用來迷惑賢王的幌子,就連阿蓮自己,也並非全心全意的衷心賢王,她也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的,我與她之間達成了協議,人後各自過各自的,互不打攪,在人前假裝恩愛,就是為了麻痹賢王……」
「未必是這樣吧?」
賀齡君語氣涼涼:「我看阿蓮心裡是愛慕你的,她看你的眼神做不了假!所謂的協議,不過是你自己認為的罷了,就連我,都被蒙蔽在鼓裡……」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蘇晏聞言心疼的伸手一把抱住了她,道:」賢王要的就是我們夫妻吵架分離,我怕說出來真相,就演不出那個效果了,所以……「
「你就這麼對我沒有信心?」賀齡君推開他,依舊是語氣涼涼。
「我不是對你沒信心,我是對我自己。」蘇晏又伸手去抱她,神情可憐兮兮的:「我怕我一看到你的眼神,就會心軟,齡君,對不起。」
今天晚上,他一連鄭重其事的說了好幾遍對不起。
賀齡君看著她的樣子,簡直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發怒。但是心裏面的怨氣,早已經不知不覺就消散了。
說到底,蘇晏又做錯了什麼呢?他這麼做到底還是聽從了皇帝的命令,是為了對付賢王。
「我原諒你了,只是從今以後,你不許再欺騙我了。」賀齡君道。
「真的?」蘇晏聞言大喜過望。
「嗯。」賀齡君點點頭,心裡想到賢王終究是伏法了,心裡又重新高興起來。
「蘇晏,我想要去見見賢王。」
「你見他做什麼?」蘇晏奇怪道:「陛下是不會再放他一家回江南了,已經派人給賢王送去了毒酒……」
「可是我想見一見他。」賀齡君哀求道。
「好吧,那我想想法子。」蘇晏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開口答應了:「我去想辦法,只是臨死前見一見,算不得什麼大事,想必陛下不會說什麼。」
……
天牢之中,幽暗又潮濕。
賀齡君與蘇晏在刑部尚書的帶領下,一步步走過長長的幽冥道,在最裡面的一間牢房前停下。
「六公主,六駙馬,到了,賢王就關在這裡。」
「行了,你先退下吧。」蘇晏對刑部尚書點點頭。
「公主與駙馬請便。」尚書大人命人打開了牢房的門,然後退下了。
賀齡君往牢房裡面看去,結果黑乎乎的一片,什麼都沒看見。
只見牢房內點著一盞昏黃如豆的油燈,只能照清楚巴掌大的一點地方。
「在那邊。」蘇晏伸手朝著靠牆邊的一坨一指。
賀齡君連忙扭頭去看,隱隱約約能看清楚那兒似乎躺著一個人,難道就是賢王?
皇帝將賢王關進天牢里,卻不可能對他用刑,賢王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賀齡君一時之間有些困惑。
而因為他們兩個人走進來的動靜,終於將那牆角落裡面歇息的一團給驚醒了。
那一坨動了。
緩慢的,慢慢的伸展開來,翻轉過來,朝著這邊望了過來。
下一刻,那人影一僵,隨即又猛然站起了身來。
很高大的人,在黑漆漆的牆壁上投下高大的影子,看起來的確是賢王。
他的確是沒有受什麼刑罰,身上乾乾淨淨,依舊穿著那身參加婚宴時的棗紅色錦繡長袍,就是頭上的金冠有些歪了。
賢王冷冷的看著賀齡君與蘇晏,好半響才聲音沙啞的開口:「你們兩個來幹什麼?來看本王笑話?」
「王爺只關心這個么?」蘇晏扯了一下嘴角,淡漠開口:「難道就不想知道,賀顏臻被關在了哪裡么?」
賢王聞言,慘笑了一聲:「現在知道他在哪裡有用么?陛下會放過他么?不可能,既然如此,本王又何必再問,讓你們羞辱我。」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賀齡君冷笑了一聲,看著賢王的目光十分複雜:」可你這樣的人為什麼就不肯認命?如果你老老實實的待在江南,不想著謀反,那麼現在,你依舊是在你的封地江南,仍然子孫滿堂。「
「那又有什麼意義?」賢王冷哼:「本王當年,才是父皇屬意的太子!要不是你父親用卑鄙手段,搶先佔走了皇位,本王也不至於說被攆到江南去!你以為是你父親給本王優待,才將本王放到江南么?不!那是我父皇當年下的旨意!他沒辦法才這麼做的!」
「你什麼意思!」
賀齡君聽了這話,頓時有些驚訝:「這皇位竟然原本是你的?」
「是!」賢王理直氣壯的道。
賀齡君聞言微微有些驚訝,她沒有料到賢王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無論當年到底事情真相如何,可是我父皇已經登基為帝,他治理下的江山穩固,百姓安居樂業,二叔你卻為了一己私慾,不惜發動戰亂,實在是罪大惡極!我父皇收拾你是對的!」
「你們是勝利者,想怎麼說都對。」
賢王滿臉都是諷刺:「本王若是一個沒有雄心壯志的人,就此安老江南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本王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東西被人奪走!」
「所以你不冤枉啊。「賀齡君聞言語氣涼涼:」你有今天這個結局,就是罪有應得。「
賢王似乎不屑再跟她說話,聞言冷笑了兩聲,然後什麼都沒說。
賀齡君心情有些凌亂,再也呆不下去,匆匆與蘇晏從天牢里出來。
「蘇晏,你說他說的有可能是真的么?」賀齡君沉聲問道。
「是不是真的,這件事只有去問一問陛下,才能知道。」蘇晏聞言看著她,聲音溫柔的道:「你……敢去問你父皇么?」
「這……」賀齡君聞言遲疑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怎麼敢在皇帝面前說?
「算了,我們回去吧。」蘇晏溫柔的抱著她上馬車,一路往公主府去。
……
這件事一直都壓在賀齡君心裡,一連三天,她都吃不好,睡不香。
就連顯兒拿了他最心愛的撥浪鼓跟她玩,她都提不起精神來。
賢王還在天牢里關著,不知道為什麼皇帝一直都沒有下令處決他,賀齡君派人去監牢里探望了賢王幾次,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賢王不知道是篤定皇帝不會殺他,還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認為皇帝虧欠他,因此心安理得的在監牢里住著,等著皇帝下令砍頭的那一天。
但是朝中的風氣卻是漸漸的好轉起來,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終於,又到了皇帝的壽辰日。
賀齡君也終於下定了決心,她決定在壽宴之後,親自去見皇帝,將賢王的那些話問一問。
一大早,她用過早膳之後,便抱著兒子進宮去參加宴會,皇宮中早早就已經變得熱鬧起來。
所有的王公大臣都來養心殿向皇帝祝壽,賀齡君在人群中,仰望皇帝,看到他寶象莊嚴,一臉溫暖笑容。
父皇還是那個父皇,一點都沒有改變。
可是到底還是有什麼變了,到底是什麼呢?
宴會之後,第二天,賀齡君一個人去見皇帝,當面問出了賢王在監獄里說的那些話。
「父皇……二叔他說的……是真的么?」賀齡君小心翼翼的看著皇帝,問道。
皇帝十分驚訝,萬萬沒有想到賢王造反,竟然還有這樣一層原因。
「小六,你過來看。」皇帝忽然長長的嘆息一口氣,然後扭頭進去內殿,在他睡覺的龍榻上找出一個方盒子來,將上面的灰塵吹了吹,拿過來在賀齡君面前打開。
「當初先皇心中屬意的太子人選,一直都是我。」皇帝微微嘆息一口氣,將盒子裡面依舊金黃耀眼的聖旨取出來,緩緩展開,道:「皇位的繼承者,也是我,二弟他不知道是聽誰說的,先皇屬意他,他這是被人給矇騙了呀!「
賀齡君低頭看向手裡面的聖旨,卻見正如皇帝所說,那是一道先皇留下的傳位詔書,上面清清楚楚的寫了傳位的人是賀齡君的父親,當今陛下,而不是賢王。
「原來……原來是這樣……」賀齡君拿著聖旨,抬起頭來看向皇帝,忽然心中有了主意:「父皇,這聖旨能不能借給我一用?您放心,我不會拿它去幹壞事,也不會去做什麼,只是想要拿去給二叔瞧一瞧,讓他死心。」
皇帝聞言沉吟了片刻,想了想最終還是答應了:「也好,拿去給他看一看,讓他放下這個心結,也是好事。「
「父皇,你想好怎麼處置二叔了么?」賀齡君仰起臉來看他。
這一刻,她心裡十分忐忑不安。
倘若皇帝要將賢王放歸江南,她是不願意的,她不會讓賢王再去江南,這無異於放虎歸山。
「先……等一等再說吧。」皇帝嘆息了一口氣。
顯然他也沒有想好。
「好吧。」賀齡君點點頭,心裡鬆了一口氣,沒有再追問下去。
手裡拿著那張聖旨,出了養心殿,找到蘇晏,兩個人再次來到天牢。
「你一直以為是我父皇佔了你的皇位,現在你看清楚,這皇位原本就是我父皇的,這是先皇的詔書,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寫著,你要是不認字,我可以念給你聽。」
賢王看到他們兩個人進來,根本就沒有好臉色,這一次他沒有再躺在角落裡睡覺,而是盤腿坐在一片還算乾淨的稻草上,吃獄卒們送進來的飯菜。也就是一碗白飯,一碟青菜。
這待遇比起別的囚徒來說,已是好了一萬倍了。
顯然獄卒知道這位是個王爺,給他的待遇還算不錯。
聽了賀齡君的話,賢王的表情無動於衷,頭都沒抬,繼續吃碗裡面的一片菜葉。
賀齡君見狀,便將那微微有些發黃的詔書,緩緩遞到了他的眼前。
賢王看見了,神情終於有了變化。
從米飯上面落到了那明黃色的聖旨上,獃滯的眼神漸漸變得激動。
沒等賀齡君開口,他就迫不及待的一把將詔書奪了過去!
「這是先皇親筆所寫,你自己應該認得。」蘇晏一伸手拉著賀齡君往後退了幾步,站在監牢外頭,聲音淡然的開口。
但顯然賢王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詔書上面,他說什麼,根本就充耳不聞。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賢王激動的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等念到最後面時,他忽然神情大變,猛然抬起頭來,抓狂的看著賀齡君拚命叫喊:「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你親眼所見,怎麼會有假?」賀齡君看著他,淡淡的道:「你一直認為先皇屬意的太子是你,可是他親口告訴你的?如果不是,那麼那個人一定是在矇騙你……」
「不!是父皇親口告訴我的!是他親口說的!」賢王猛的打斷了她,癲狂的大叫。
他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腳踢翻了地上的東西,忽然間雙目通紅的朝著賀齡君奔了過來:「騙子!你們都是騙子!你從哪裡偽造的這份詔書!還想拿來騙我!哼!本王才不會上當!」
蘇晏立刻就護在賀齡君面前,一把推開了賢王,迅速伸手用鐵鏈將監牢的門鎖住了。
「不好!那詔書還在他手上!」賀齡君急道。
「不用在意。」蘇晏淡然開口道:「陛下已經繼承皇位這麼多年了,縱然是沒有了這詔書也沒什麼,至於賢王,他若是真的毀掉了這詔書,那就是他的死期,陛下對他最後一絲的憐憫都沒有了。」
她們兩個人說話,賢王一直視若無睹,只是抓狂的低頭看著手裡面的詔書,像是魔怔了一樣的大聲喊著:「我不信,我不信……「
忽然間,他像是扔燙手山芋一樣的將手裡面的詔書扔了出去,然後遠遠的躲進了角落裡去。
臉上的神情是驚恐的,不安的,不停的搖著頭,機械般的喊著我不信。
賀齡君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張詔書,帶來的竟然會是這樣一個結果,這跟她當初想的一點也不一樣啊!
她以為能看到賢王痛哭流涕,幡然醒悟呢!
但顯然,眼前這情景,是絕對看不到的了。
「算了,我們走吧。」眼看著賢王躲進角落裡去,蘇晏伸手打開監獄的門,走進去撿起地上掉落的詔書,拉著賀齡君的手走了。
「賢王這裡,我們以後都不必來了。」蘇晏一邊走一邊對賀齡君道:「再來沒有什麼意義了……」
賀齡君點點頭,心裡悶悶的。
回到宮裡,她將詔書還給了皇帝。
「老二怎麼說?」皇帝問道。
「二叔他……」賀齡君說著嘆息了一口氣,看向蘇晏:「你說吧。」
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陛下,賢王殿下看了詔書,就好像瘋魔了一般,不停的說著他不信,這是假的,我們看問不出什麼來,便回來複命了。」蘇晏緩緩回答道。
「他瘋了?」皇帝顯然也很吃驚。
「也有可能只是做出來給人看的罷了。」賀齡君道:「父皇,不管二叔怎麼樣後悔,您都不能再放虎歸山了!這江山真的經不起半點折騰了!」
「那是自然。」皇帝說著,輕輕咳嗽了一聲,含笑看著他道:「朕身體不是很好,太子被廢,七皇子才不過八九歲,要真放了賢王回去,那就是縱容!朕不會這麼做。」
「那便好。」賀齡君聞言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從宮裡回來,賀齡君的心情有些鬱悶,她不能忘記監牢裡面看到的那一幕,不過,蘇晏的表現卻是有些出乎她的預料。
他想也不想的就護在自己身前,就跟從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