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郴山掌門

第3章 郴山掌門

山頂,天啟殿。

位於郴山之巔的天啟殿常年被雲霧繚繞,但即便再濃厚的雲霧,也難以遮掩天啟殿的全部。因為這天啟殿實在太大了,門口巍峨恢弘的玉柱彷彿撐起的不是大殿,而是山頂的那一片天空。

每每晴空萬里的時候,山腳下來來往往的凡夫俗子,偶爾不經意的一個抬頭,便能依稀看到在雲海間穿行的宮殿,恍若天宮!

趙從容站在門口,仰望這雕欄玉砌的宏偉大殿,一時間思緒萬千。

良久過後,他偏了偏頭,邁著大步穿過空無一人的正殿,徑直來到了後面的偏廳。

最遠處的牆上,掛著歷代掌門的畫像。那是郴山劍宗的歷史,也是郴山劍宗的榮耀。

畫像前面站著一個長袍老者,正心無旁騖地凝視那一幅幅畫像。

從背後看去,老者長發如雪,腰背也有些佝僂,乾乾淨淨的長袍舊得有些發皺。

趙從容走了兩步,停下來,不願再上前。

「來了。」老人開口,卻沒有轉身。

「趙從容拜見掌門師尊。見師尊身體安健,從容不勝欣喜。」真話。趙從容最大的願望就是師尊健康長壽,永葆青春。

「還是死性不改。」老人語氣平平淡淡,細細回味,甚至還有一絲冷意。

趙從容站起身,就要去解下腰間長劍。這時老人徒然轉身,一對丹鳳眼不怒自威:「趙從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竊取宗門鎮山神劍!該當何罪!」

趙從容默然不語,手上動作緩慢而穩定,絲毫不受這聲呵斥的影響,繼續一板一眼地卸下長劍。

神劍有靈,趙從容指尖堪堪觸及劍柄,便被猝不及防燙了一下。原本鑲嵌在劍柄上的珠子不知何時亮了起來,發出明滅不定的微光,而那古拙的劍柄竟在瞬間變得如烙鐵般滾燙。

趙從容絲毫不為所動,右手穩穩握住了劍柄,其間甚至不見他有施展任何神通,如春風化雨,悄無聲息便讓一切消弭於無形。

解劍,下跪,然後雙手平托。

「從容自知犯下宗門大罪,無可辯駁。只是為了天下計,為了人族中興,即使時光倒流,一切重新來過,從容亦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好,好的很!」老人怒極反笑,一步踏碎地板:「天下,人族?哼!你當我這個郴山掌門死了不成!我還沒掛在牆上呢!」

趙從容低著頭,雙手把劍託過頭頂,沒有接話。

老掌門理都不理,對他的動作視而不見,毫無收回神劍的意思,只是冷冷說道:「哼,日月清光劍。怎麼著,劍也偷了,英雄也做了,現在回來把劍一還,拍拍屁股就完事了,順便還能邀個功,是吧?」

「弟子請罪。」劍舉得更高了。

「呵,請罪?你何罪之有?你忘了你是趙從容,名滿天下的英雄,人族第一強者啊!」

「師尊的養育之恩,郴山的教導之情,從容不敢或忘。」

「不敢或忘,好一個不敢或忘!那你就敢偷我郴山劍宗鎮派之寶、宗門神劍!」

「……」趙從容沉默片刻,終歸還是說道:「為了人族。」

「為了狗屁!」老掌門一腳踢翻趙從容,聲色俱厲地喝道:「打著蒼生的旗號,行不法之事!我告訴你,天下有天下的法則,郴山有郴山的門規。不是你拿著大義,就可以為所欲為,可以肆無忌憚觸犯門規、踐踏法度!」

「無論天下、人族,還是別的什麼,都不是你違法犯禁的理由!」

「大義固然重要,但是小節也不可廢棄,更不要說人生在世當守的規矩、法度!」

「日月清光劍乃我宗門至寶、鎮山神劍,擁有改天換地,顛倒日月之威能。宗門十禁第一條寫的清清楚楚,日月清光劍和乾坤白堊盔,非掌門人不得擅動。你是第一天進門不知曉這條禁令,還是說你是郴山現任掌門?」

趙從容再次跪伏在地:「弟子以為,在大義面前,必要時可以不拘小節。」

老掌門恨不得再踹他兩腳,這頭一根筋的犟驢!

「好一個必要時!那我問你,什麼是必要時?頂著大義的名頭,難道就能肆無忌憚違法犯禁?假設有一天,為了大義要你殺掉你至親之人,殺光整個郴山,殺掉萬千無辜百姓,你殺還是不殺!」

一句殺還是不殺,直指本心!

終於,這一次趙從容再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低著頭,認真思索師尊這尖銳至極的問題,心中矛盾。

「罷了,你起來吧。」老掌門嘆了一口氣,才接著說道:「上天不會這麼無情,命運也不會對你如此苛刻。這種極端的假設,終歸是不存在的。只是你要牢記,不是說為了天下大義,就能罔顧其他所有。該遵守的法規操守,卻也不能違背。」

「從容謝過師尊。」

拜謝之後趙從容正準備起身,忽然又聽老掌門說道:「先不著急謝。這違禁之罪還沒說到。」

趙從容雙眉一揚,抬首朝老掌門望去。心底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果不其然,老掌門開口第一句話,便讓趙從容如墜深淵。

「依郴山門規,私竊宗門至寶者,當逐出郴山!」

老掌門語調鏗鏘,竟不似有半點玩笑之意。

趙從容當即愣住。他盜取神劍為實,可卻是為了人族大業,並無半點私心。如今北方初定,他立馬便回宗門歸還神劍。料想即使不能功過相抵,至少也會從輕發落,萬萬不曾想到掌門師尊嚴苛至此。

「時至今日,以你現在的修為,早已不在我之下。還留在郴山作甚。去吧,這就下山,去追尋你想要的自由。」

趙從容咬牙,哽咽道:「師尊,從容或許不羈,但絕不敢有負郴山,有負師尊!師尊數十年的養育之恩,郴山數十載栽培之義,點點滴滴俱在從容心口。如今您讓我與郴山、與您一刀兩斷,弟子雖然不孝,但猶記得恩義二字。萬望師尊收回成命!」

老掌門深深凝望,最後點頭:「當真?」

上當了!

一看掌門師尊滿意地點頭問詢,趙從容立時反應過來。

從一開始的厲聲呵責,到後來諄諄教導,再到最後的逐出宗門威逼,由硬到軟,再從軟到硬,再到最後的轉機,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掌門師尊精心設下的套。

「既如此,我給你第二條路走。」

「接下這掌門之位。如此,你便名正言順執掌日月清光劍,執掌整個郴山!」

老掌門的聲音如洪鐘灌耳,在屋裡久久回蕩。

他已經在這掌門之位上待了三百多年,三百多年的苦心經營,讓他身心俱疲。尤其是日漸衰老的身體,時刻提醒著他是時候該卸下擔子了。而趙從容,正是他一手培養的接班人。

以趙從容的天賦才情,整個郴山、乃至整個大明估計都找不出第二人。老掌門也一度很得意,為自己能有這樣的傳人而自豪。可是萬萬沒想到趙從容對掌門之位根本不感興趣,反而視之如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

就像那自由自在的風,隨性從容、瀟洒不羈。

這十多年老掌門用盡手段,威逼、利誘、恐嚇無所不用其極,偏偏趙從容就是油鹽不進。就連鎮山之寶日月清光劍和乾坤白堊盔的威能和用法,也在幾年前為了誘惑趙從容告訴了他。誰知道這小子誘惑是被誘惑了,可是依舊不肯就範。自己老底都透給他了,可他倒好,掌門之位不接,反而偷了神劍就跑,在外面瀟洒從容,闖出偌大一片名聲。

這次好不容易讓他逮著個機會,決計不能輕易放過他!

趙從容高舉神劍,默然,長跪不起。

還是老樣子啊!

「要麼接任掌門,要麼滾出郴山!」老掌門一拂袖,轉身不再看趙從容。

「師父!」趙從容抬頭,言辭懇切:「師父身體康泰如昔,再執掌郴山百年絕無問題。弟子頑劣,生性放浪不羈,完全無意掌門之位,又毫無管理之才,師父何苦一再相逼。論才幹,諸師弟中不乏經營善斷者。若師父執意退位,大可從他們中選優擇賢。」

「趙從容生在郴山,長在郴山,若將來有一日敗亡,惟願長眠郴山,與山上那清風明月作伴。無論功成也罷,名就也好,也不管世人如何評判,趙從容始終是郴山的趙從容。」

「但掌門之位,從容斷不會接!」

老掌門臉色鐵青,十個指頭根根刺進肉里。若說先前還有幾分做戲之嫌,而現在則是真真正正怒從心起,幾次欲要發作,握著的拳頭也是緊了又緊,終是忍無可忍。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思過崖,三十年!三十年之內,不要讓我看見你!」

趙從容沒有再說話,雙手捧著神劍輕輕放在地上。那日月清光劍彷彿知曉即將被他遺棄,自劍鞘處溢出點點紅光,似是不舍,似是哀鳴,又好似惋惜。

趙從容對著師尊背影搖搖一拜,倒退起身,徐徐退出了門外。

老掌門背影落寞,本就有些佝僂的背看起來更彎了。他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不知道是在看畫像,抑或根本什麼也沒看。直到趙從容離開很久之後,他也沒有轉身。

從天啟殿離開以後,趙從容回到七師弟的無傷院,儼然彷彿交待後事一樣,把一切跟花生交待的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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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最後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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