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章 又死

這對方卿來說，本來是個心結，可後來，隨著她的強盛，腦子裡盤算的事情越來越多，這心結反而越來越少。以至於，能撼動她的東西，也越來越少了。才讓這個本來算是龐大的心結，也被時間和塵世磨得，支離破碎，無關緊要了。

現實就是有這種魔力，很好，也很殘忍。

那位老人那時第一次來，滿心歡喜的以為能見到自己從未見過面的孫子，還為孤兒院的孩子們，帶來了很多吃穿和書本。但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他並沒有接走他的孫子。至於為什麼，方青不知道，也沒必要知道，因為之後發生的事，能很好的解釋出這個疑問。

當天晚上，果汁喝多了的方青，起夜的時候，路過一間一直鎖起來的儲藏室的時候，從沒有關嚴的門縫中間，本事好奇最後卻驚嚇的看見，那個背上有葉子胎記的男孩子，被方媽媽用抹布堵著嘴，捆了好幾遭，然後方媽媽就用燒紅的鐵鏟子，烙爛了他背上的那塊胎記。方青咬著手，才沒讓自己叫出來，但是在之後的人生里，方卿曾不止一次的自問，如果那時叫出來了，那自己和那個男孩的人生，是不是就會是另一番光景呢？

第二天，方青的下鋪，空了。所有人都在說，他偷了東西，逃跑了。方青笑的沒心沒肺，好似他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但是那一天，她沒吃一點東西，沒看方媽媽一眼。也就是從那天開始，讓方卿明白了她人生信條的第一件事，表情，好像是一種可以騙人的東西。

沒多久，那個老人再一次興高采烈的來了。也是興高采烈的走了，接走了方媽媽的兒子——他的孫子。方卿還記得他那時的笑容，還有裹在皺紋里的眼淚。最後，方媽媽也被當做保姆的，一起帶走了。理由是她照顧那個孫子照顧的特別好，那個孫子離不開他，那個孫子......

所有人又在說，這方阿姨的兒子，原來不是親生的啊？方阿姨真是個好人啊，那個野孩子當親生的養...可，話說，以前也沒見過她兒子後背有那麼大的一塊疤啊......

那天之後，方青就成了孤兒院里，那個笑的最美，得到獎勵最多的小姑娘，甚至比以前更多。

方卿面目模糊的一笑，但是誰又知道，那時的自己，到底枯萎到了什麼地步。要不是想活著，好好活著，自己又怎麼還會笑的出來。

就好比現在，方卿也是笑不出來了。因為她被方阿姨拉住，又因為她的掙扎，從袖子里掉出了一塊手帕。

那塊手帕上，用毛筆寫著，「請好心人收養這個孩子。」筆跡就像個剛會寫字的人，可字體大的，周圍人都看得見。包括這個方阿姨。

在這方阿姨貌似驚喜的笑臉里，方卿一口咬住她的手，然後趁機扭頭就跑。撿人多的，路彎的地方跑。身後的呼喊在淡去，可方卿心裡的凝重，卻在加深。

跑動下，在右手的疼痛中，方卿明白了很多事。

第一件，她是活人。不過是變小了。

第二件，真的是重來了。時間真的倒退了。

第三件，原來她就是這麼被遺棄又被帶進孤兒院的。

最後一件，她不要重來。

在地球上，如果有十塊陸地，方卿應該去過七塊。如果有十種食物，方卿就是吃過八塊半的那個。再如果有十種珠寶十種衣料，那她就是全部都擁有過的那個。是的，在她不算長的三十年的人生中，她其實過的很充實。

十五歲大學畢業，出國，二十歲歸國，順風順水的打拚了幾年，在有了點威名之後，又很順利的入主父親的公司，開始展開屬於她的——女魔頭的雄圖大業。而這個順利背後，只有方卿自己知道，她做過什麼吧。從四歲開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方卿長想，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要是放在孤兒身上，就應該是沒家的孩子熟的早吧。

活著，不掙扎，就不會聰明起來。

無利而不往，是方卿的人生座右銘和行事原則。

為了吃得好，穿得好，她會把自己不愛吃的，扔在別的孩子腳下，然後舉報這孩子浪費食物，最後，那個孩子的零食，就會屬於她這個正義的好孩子。為了一個好學的名聲，她把別人寫好的作業燒掉，只留下寫的特別差的，襯托出了她天才的名聲。為了能提前上學，她接近小學校長的小兒子，讓他離不開自己，順利的入了學。為了獎學金和保送，她設計一位國學大師收她當徒弟，抬高了身價的同時，還私藏了大師很多的字畫，偷著拿出去賣掉，這樣一來，名利雙收了——她有了可以揮霍和招攬同學的本錢。

這些在方卿來說，還都是很不值得一提的事，之所以她記得這麼清楚，不過是年少時，那一點點愧疚之心在作祟罷了。功成名就之後，她已經不知道愧疚為何物了。

方卿覺得，人之所以能強大起來，就是因為沒有廉恥，沒有良知，沒有羞愧。所有這些作為一個人，該具備的東西，都一一的喪失之後，那就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人了，換句話說，不是按照人的準則，在活著。方卿一直在努力做一個強大的人，她自問還差得遠，但是也許在很多人心裡，她已經很強大了吧。

在方卿停下來，回過神之後，天色已經很暗了。她很久沒有這麼長時間的，在外面這麼活動了，所以她現在，甚至不知道現在這時是幾月，什麼季節。對於一個長時間都在屋子裡活動的人來說，只要有中央空調，季節溫度這種東西，只有在下雪的時候，她才分辨的出。畢竟看得見。

餓了。胳膊還越來越疼。

方卿摸摸口袋，果然一分錢也沒有。就算她現在仍舊沒有活下去的慾望，可人的本能不是她能抗拒的。方卿又是個不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她真的很想吃東西。

可是，對於一個挑食又嘴刁的人來說，沒有錢，那靠笑容換來的普通菜包子，她根本就吃不下去。但是在兩天之後，飢餓和疼痛，讓她像個破布娃娃似的，趴在路邊。方卿現在，無比後悔，漫無目的的流浪了這幾天，她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她這會只明白一件事——那時那個菜包子，為什麼咬了一口就扔掉了呢？現在想想，其實也不是很難吃的吧......起碼麵皮還是可以下咽的......

都要餓死了，這孩子還這麼叼極！！活該！！

方卿不知道自己現在幾歲，但是估計不超三歲，而已一個幾歲孩子的身體，方卿知道，她已經到極限了。要不是有這成人的靈魂，在堅韌的支撐，估計昨天她就死了吧？

可現在，方卿知道，她又要死了。

上次是被那幾個同父異母之人暗算，逃跑時墜樓摔死的，這次呢，活生生的餓死。方卿真的想笑一笑，一次比一次死的離奇啊.....

不過也好，也好......方卿的眼皮開始發粘，腦袋身體越來越重，但是意識卻已經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快點死了，一切，就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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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門打開，出來一位高大俊朗的長發男子，頭髮長的，在腦後豎起了一個喜鵲尾，穿著潔白的棉布袍子和長褲，罩著一件畫格子的馬甲，腳下是雙黑色皮靴，風格迥異的一身穿扮，在他身上，卻是好看的緊。男子雖身形高大，但並不是個肌肉男，可行動間，單薄的衣服下面，依稀可見條條塊塊的身體曲線，是個很容易讓人想伸手撫摸的好身材。

手上掛著一個手編的彩色小手包，能聽見裡面叮叮噹噹的硬幣響，拉著小竹車，哼著太平調子，正在鎖門，準備去晚市。因為前幾天找張大爺定的野魚，今天該來了，正好燉個魚湯，喜歡喝魚湯的男子，因此格外的心情好。

轉過身之後，面容更清晰了。眉飛鬢角，星目含光，人中稍長，下唇豐潤，膚白髮黑，絕對全天然的美男子一個。但是眉宇間那股天真開朗之氣，讓他在魅惑方面的美色減退了些，卻在溫柔親切方面，加分超多。總的說來，依舊是大美男一枚。如果沒哼太平調的話，估計更加分。

一邊想著今晚美味的魚湯，一邊樂悠悠走路的男子，叫董丞。是位畫家，兼家庭煮夫。他是真的有資格被稱為畫家的，畢竟現在能在某國著名博物館開個人畫作展覽的人，活人，真的是比大熊貓還少。還是在全世界範圍來說。但是，畫家都是有個性的，董丞有他特有的固定圈子，畫作也有特殊固定的銷售通道，他也不是個喜歡宣傳自己的人，就並不廣為人知。所以在很多眼裡，他就是個吃白飯兼做飯的。

走到一個垃圾池子旁邊，董丞從小竹車裡拿出一大袋子垃圾，剛要甩手扔出去，就發現每天一直追著自己的野狗們，今天一隻也沒有了。想著，董丞扔出了垃圾，然後就聽一聲小狗的慘叫，接著就從垃圾池子的後面，竄出一隻嘴裡叼著某個東西的小黑狗。

董丞沖它笑眯眯的拜拜手，「小傢伙，對不起對不起，疼不疼？等我買菜回來，給你帶豬肝哦！」小黑狗也是認識董丞的，一時散了火氣，就沖他搖了搖尾巴，還討好似的，把嘴裡叼著的東西，放在了董丞腳邊。

咯咯笑了幾聲，董丞蹲下來，想摸摸小黑狗，忽然眼神就掃到了腳邊的那個東西。那是一隻小黑皮鞋，還沒董丞的手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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