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回了蕭府，她並沒有直接回歸雁閣，而是去了老夫人的院子。

清廷正在伺候老夫人喝葯，見到蕭柒葉來了，急忙起身。

「奶奶最近可好些了？」

見到床上那神情憔悴痴獃的老者，蕭柒葉眼中的恨意軟了幾分。

清廷垂著頭，不敢接話。

玉老爺專門用藥叫老夫人中風，只怕以後好是不能好了。

「葯給我，你出去守著。」

蕭柒葉從清廷手中接過那碗中藥，對著她吩咐。

清廷與雅兒急忙走了出去。

「奶奶，來，喝葯。」

蕭柒葉舀了一勺子微燙的中藥，吹了一吹，送至老夫人嘴邊。

而老夫人似是生氣，又似恐懼，竟然咬著牙關不肯喝。

因為中風，老夫人佝僂的雙手盤在面前，不斷的揪著棉被，在發抖。

見此，蕭柒葉苦澀一笑。

「奶奶如今在這床上，定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吧？」

蕭柒葉緩緩將葯碗放在了一邊，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兩雙冰涼的手觸碰，老夫人抖得更加厲害了。

「哥哥出殯，秋姨娘的孩子也夭折了，秋姨娘投井死了，奶奶，你看這蕭府，變成了什麼樣子？」譏諷勾唇，蕭柒葉的目光幽幽，「知道秋姨娘的孩子是怎麼死的么？是被父親一腳踢掉了腦袋，奶奶，這十幾年了，父親的心狠手辣倒是一點沒減，為了他的目的，每一個人都可以去死，是么？」

「你不用回答我的問題，因為我知道答案。」

蕭柒葉什麼都知道。

「當初求娶我娘，父親怪我娘下嫁的目的不單純，那敢問，你們蕭府對我娘，對玉家的那點心思，又單純了么？」蕭柒葉淺淺笑著，纖纖玉指不住的摩挲著自己手腕上的那個鐲子，一下一下的，「奶奶，你不要這樣看著我，葉兒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叵測，父親的心是，我的心亦是。」

見到老太君的那雙渾濁的眼中出現了凄苦顏色，蕭柒葉淡淡一笑。

「好了，奶奶，既然你不用葉兒喂你喝葯，我便叫清廷進來。」

蕭柒葉說著起身，往外走了去。

她沒有轉身，亦沒有看到床上的老者嘴唇艱難蠕動，似是在說「對不起」三個字。

一次又一次。

歸雁閣中，蘇樺正在等著蕭柒葉。

「小柒。」

見到蕭柒葉出現，蘇樺快步走上去，卻注意到了她神情有些寡淡，自然是知道她有了些傷懷，將她擁入懷中，「怎麼了？」

「沒事。」

蕭柒葉將頭倚在蘇樺肩上，輕輕搖頭。

「王爺，我們小姐剛剛去了老夫人那裡，她，哎，王爺你先陪小姐進屋去吧，外面風大，小姐的身子最近又不好了。」雅兒皺了皺眉，看見蕭柒葉這靜默的樣子卻心生傷感。

最初她回到蕭府的時候，還以為老夫人是真心待自家小姐的，心裡歡喜的不得了，沒想到的是，她與蕭府之中的其他人無異，一樣的讓人心寒。

蘇樺點點頭，將蕭柒葉抱起，往房間里走了去。

房間中，燃著淡香。

蘇樺將蕭柒葉放在軟榻上，她的髮絲繞過他的手指，輕輕揚起，一股恬淡的酒氣竄入蘇樺鼻中。

讓他微微皺眉。

「昨晚跟藍聖煬聚了一聚，沒想到已經這麼淡的酒味還是被你聞到了。」

蕭柒葉注意到蘇樺的異樣，微微一笑。

「他明知道你身體不好，不能喝酒。」蘇樺聲音沉了下來，「昨晚上我以為你睡著了。」所以才會離開的，沒想到.

「是睡著了，只是後來又醒了。」

蕭柒葉說完從手上將自己的鐲子褪了下來，放到蘇樺手中，語氣悠長，道，「昆崙山就在東麗國境內，皇上派你出使東麗國，蘇世染的壽辰也已經過了，他雖然安排了不能大肆張羅，以免沖了我大哥的喪事，但是你與他是手足，聽說你沒去，可是真的？」

蕭柒葉說這話的時候，注視著蘇世染。

前幾日蘇世染壽辰，蕭柒葉不去，自然是無人怪罪，但是蘇樺也沒去，外面的人將這個消息傳入蕭柒葉耳中的時候，也叫蕭柒葉微微不解了幾分。

「木涵兄尚未出殯，那樣的地方，我不去。」

蘇樺摸著蕭柒葉的腦袋，道，「縱使我們現在還未成為夫妻，但是我已經將木涵大哥認為我的大哥了，他慘死又還未出殯，我如何去蘇世染府上笑顏對人。」

蘇樺此番話，叫蕭柒葉心中多了幾分暖意。

「如此，西皇可有說什麼？」

「並沒有，還說體諒我為木涵大哥一案傷了神，不去也無事。」

西皇一向比較偏心蘇世染，如此卻護著蘇樺，倒是叫蕭柒葉有了幾分不解。

但是，不解終歸是不解，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走好現在的每一步。

「壽辰一過，你便要動身前往東麗國，縱然現在陝北的旱情因為幾場雨已經緩解了一些，但是你依舊要去東麗一趟，我聽說皇上又下旨了，叫你明日出發。」說著這些話，蕭柒葉凝視著蘇樺，因為蕭木涵的事情，他現在肯定不願意走，皇上下旨，他也是拒接的。

然而更叫蕭柒葉微詫的是蘇騰竟然沒有發怒，似乎在這件事上面很遷就蘇樺一般。

按照蘇騰的多疑的性格，他難道不應該懷疑什麼么？還是？

蕭柒葉想不明白，卻見蘇樺捏著那鐲子不說話，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小柒，我說過，你去我就去。」

蘇樺將鐲子捏在手中，認真的看著蕭柒葉。

「蘇樺，你是男兒，當以國事為重，你不應該為了兒女情長自毀前途！」若是他這次出使東麗成功的話，與東麗國結好，到時候無疑是壯大了自己的支撐，連在西城的地位也會更上一步，但是他卻因為自己開始顧前顧后，這叫蕭柒葉不免多了其他思慮。

「小柒，若是沒有你，不要說著西城江山，就算是天下在我手中又有何用？」

「若是我喜歡呢？」

蕭柒葉冷然出聲，一雙眸子認真的注視著蘇樺。

「若是我喜歡這江山呢？」

一字一句，蕭柒葉說得極其認真。

眼中霧氣盈盈，她看著蘇樺，說出這句話，她的心在撕扯，很疼。

若是蘇樺不爭，便有人去爭。

當她知道他就是前一世那個一直送信給她默默溫暖她的人的時候，心中虧欠的感覺不住湧上來。

那一世他在信中問她，是不是真的很想幫助蘇世染奪得皇位。

她答是。

現在想起來，在那封信寄出去之後。

蘇樺班師回朝，大戰西麗國，卻在那一戰之後被傳染了惡疾，從此不治，沉迷於花柳之地，一點也沒了當初長遠報復。

蕭柒葉當初還惋惜墨王這樣一個天造之才竟然這樣早早的衰敗了。

卻不想到，這一世才了解真相。

他知道她有心幫助蘇世染登上帝位，便從此隱退，自動除掉了自己這個巨大的路障。

再後來，他落入蘇世染的圈套，被殘害致死，都是因為他的忍讓退步吧。

蘇樺，蘇樺，你怎麼這麼傻。

「若是你喜歡，我便幫你奪來。」

蘇樺笑了，狹長的濃眉微微上揚，黑如點漆的眼睛之中光華璀璨，唇角的笑，似一片汪洋大海，叫蕭柒葉掙不脫，逃不掉。

就此沉淪。

「蘇樺。」你怎麼這麼傻。

蕭柒葉話語微顫，「你先行去東麗，給我一些時日，等我處理了所有的事情，我便來找你，如何？那時候等東麗那邊的交易你順利完成了，我們再一同去昆崙山。」

「你要的時日，是多久？」

「五日到十日，好嗎？」

「好。」

蘇樺輕輕摟住了蕭柒葉，感受到了她身體冰涼，這本是炎夏的天氣，她的身子卻涼的不像話，定是病情又嚴重了。

但是想到蕭木涵的事情尚未處理完畢，就算是讓她現在跟自己走也會叫她不心安，倒還不如給她這些時間，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之後在離開。

「今日皇上下旨在菜市口斬首那些黑血族，命你父親監斬，你去看看么？」

「不去。」

那些人頂多算是幫凶，而她的目標，從來都不是他們。

「小柒，答應我，五日之後，你一定要來找我。」

已經決定要將所有的事情告訴她了，若是再錯過，那些話，該如何說得出口。

「我會的。」蕭柒葉輕輕伸出了小指頭，勾住了蘇樺的小指頭，笑了一笑，「勾勾手指，一百年不許變。」

「好，勾勾手指，一百年不許變。」

見到蕭柒葉在自己面前徹底放下冷漠一面，蘇樺的心，也不覺得溫暖一片。

「小柒，無疆那邊我已經派了斷念前去查看。」蘇樺輕輕說著，將蕭柒葉的手指拿在手中按摩著，「這五日，我會留一些隱衛在你身邊，昭火我便留在你身邊與你一起啟程，我先行一步，算上快馬加鞭，五日之後我定然已經到達陝北，我便在陝北等你，如何？」

「好，你也可以再陝北勘察一下地形，陝北的地勢，地勢較高，與東麗不過一河相隔，說來也奇怪，一河相隔的地勢，陝北是西城的糧食出產主要地之一，而東麗那便的土地卻不適合種植糧食，據說無論是什麼糧食種子，在那樣的土壤里都不會發芽。」

「一條河能隔出兩個國度，這樣的地勢差異不奇怪。」

蘇樺揉了揉蕭柒葉的腦袋，替她將靠在背後的軟墊放平，溫溫一笑，「你可聽說了，魏巢的小女找到了。」

「哦？」蕭柒葉面上露出微詫。

「很巧，在蘇世染府上，名為蓮衣。」蘇樺說起這些的時候，眼中有些明明滅滅的亮光，替蕭柒葉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髮，他繼續說道，「據說蘇世染有意想娶那女子為側妃，就等著魏巢將軍認女之後便向皇上請求賜婚了。」

「哦？魏巢將軍如何表示？」

「說來也奇怪，本來是可以與蘇世染結為秦家的魏巢卻來找了我。」

「找你？」

「他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名叫無心的姑娘，與卿雲山莊莊主，很神似。」

話語落罷，蘇樺颳了刮蕭柒葉的鼻頭，寵溺笑了，「小柒，為何取名叫無心？」

「我可沒承認我就是那無心，你怕是認錯人了。」

蕭柒葉面上訕笑，扭頭想不要看蘇樺，可是尚未扭頭，雙唇便被一抹溫熱鎖住。

這個口勿由淺極深，一點一點的攻城略地，將蕭柒葉的心佔有。

這一刻，世界恍若只剩下兩人，甜蜜的空氣連呼吸聲都過濾了去。

「還是熟悉的味道，看來我並沒有認錯人。」

戲謔一笑，蘇樺眉眼流光飛舞。

勾唇，如此絕色，如此風華，一眼便可奪人魂魄。

呼吸之間依舊殘留這蘇樺的雪蓮香味，蕭柒葉聞言，只覺得面上一熱，躲進了他懷中，並不出聲。

「小柒，以後這樣的事情，交給我去做，好嗎？」

「我不想，見到你如此勞累。」

說罷，蘇樺手中藏著已久的銀針快速沒入了蕭柒葉的後頸。

蕭柒葉還想要說什麼，卻只覺得眼眸一沉，困意席捲而來，竟然忘記與蘇樺再交代幾句便昏昏睡去了。

就在蘇樺將那猝了能叫人安眠的葯的銀針拔出收好的時候，一抹青衫從窗口閃入房間。

「啊哈，好你個蘇樺，你竟然對我師姐下藥，你看我————」

明月堂見到蘇樺收銀針的動作，立刻明了蘇樺是用這招叫蕭柒葉安眠，跳腳之後更是奸笑著在蘇樺身邊轉了一個圈圈，「我說，要是我師姐醒來知道你給她下藥，你說，你會不會死很慘？」

明月堂一邊說，一邊傲嬌的笑著，雙手不自覺得捻起臉頰兩邊零落的秀髮，身子不住擺動，忽又覺得自己此時的模樣在一個大男人面前先解釋出來有些奇怪，便又急忙乾咳兩聲，翹起了蘭花指指著蘇樺，「哼。」

「小柒剛剛入睡，若是你把她吵醒了，到底我們兩人是誰先死還不一定。」

蘇樺早就叫人將明月堂的祖宗十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了，對於他的喜好自然也是知道清楚的，所以對於他此刻的樣子，並沒有多餘的驚奇。

「哼，我師姐是不會————」

「你確定？」

蘇樺滿不在乎的打斷了他的話，「若是再將你關在太白山上幾年，你怕是容顏衰老，香消玉損了。」

「呸，師姐才不會！」只是這一句狡辯少了很長一截的氣勢，聲音明顯的弱了下來，最後乾脆變成了小聲嘟嚷，「我師姐才剛剛叫我去無疆國，她才不會又把我關起來的。」只是他被蕭柒葉關怕了，若是在再關個幾年，他這多美艷的花兒豈不是真的就要早早的折損了。

不行不行，這是斷斷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