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九章給面子
戚周擔憂地看著太子,就怕他一氣之下又將鳳芯送入地牢,或是送交有司處理。太子看到戚周擔心成那樣,看在戚周的面子上,只是搖了搖頭,低聲道:「你以後不要再闖禍行不行?否則就算戚周再怎麼愛你都會護不住你的,他還會被你連累!」
戚周現在是他極少的能信任的朋友之一,太子自然很看重戚周,並且很給戚周面子。
鳳芯鬧了個大紅臉,閉了嘴,戚周不自在地四下瞅了瞅,正了正襆頭,湊到太子耳邊:「那個,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太子橫了鳳芯一眼,三個帶上隨從往太子府趕去。
他們一進太子府,就直接去了太子的書房,這個鳳芯熟悉的所在,不過這回她是自由的,是以客人的身份,被賜了座,倒了陽羨茶。
奴僕們一被打發走,鳳芯就迫不及待地問戚周與太子:「石國是怎麼回事?正王與副王怎麼都派使者來朝貢啊?而且口徑不一。」
戚周坐在她對面向她介紹:「我給你講講石國的來歷,石國人原本是粟特人,在大隋時期被西突厥攻破,殺其王,以特勤匐職統其國。後來石國的國王都是由西突厥任命。再後來,西突厥的另一小可汗起兵謀反,統一西突厥全境,進而發兵攻石國。石國國王已由西突厥委派的攝舍提部的監國吐屯所歷代世襲;攝舍提部,以吐屯為王號,反對黑姓突騎施,即車鼻施部。」
「景龍二年,大食屈底波任大食呼鳳珊王朝總督時期,進圍康國都城颯秣建,康王烏勒伽向唐求援不應,改而求援石國,石王莫賀咄吐屯應請來援,不幸戰敗。先天元年,大食屈底波又分兵攻打石國,雖圍其城,卻並未攻克。」
「開元二十九年,大食色雅爾又進軍葯殺水區域,石國王莫賀咄吐屯已歿於陣,其國王已易為伊捺吐屯。他於開元二十九年向大唐請求發兵討伐大食,唐未應。此後石國易主為車鼻施,伊捺吐屯屈勤已成為副王,說明此時石國已改臣於大食了,車鼻施依靠大食的力量成為正王。」
「石國王子那俱車鼻施是石王長男。天寶元年正月,石王上表,乞授長男官職。唐朝詔拜石王長男那俱車鼻施大將軍,賜一年俸料。即使車鼻施也是兩邊下注的。」
「他們現在還在向唐派使者朝拜,說明他們仍然沒有放棄對唐的希望。石國本是西域諸國中對唐最忠心的屬國,如果不是形勢所逼,而又得不到唐的支援,並且連國王都在與大食的戰爭中戰死,他們也不會降大食。連石國都已降大食,說明大唐在西域的屬國已所剩無幾。石國有親唐勢力與親大食勢力,正副王分別是他們的代表,今日朝堂上石國二使者的表現正是石國內部矛盾的體現。唐在西域已經門戶大開,可笑皇上還以為天下承平,陶醉在得新妃的喜悅中。」
戚周的一長串話語聽得鳳芯心驚膽戰,也很同情石國的孤立無援,太子也蹙緊眉頭,一臉憂慮,奈何他們現在沒有實權,只能空自著急。
鳳芯此時也能夠體會竹笛公子對此事的煩憂,因為他從小在石國長大,對石國是有感情的,所以他不惜鋌而走險,想弒君以圖改變,然而這樣做太極端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增加新的問題。
他們在書房討論了很久,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如果沒有實權,說什麼都是空想,三人空自著急,有一種無處使力的無奈感。
此後日子還是一天天的過,不光邊關的問題他們沒法解決,戚林甫對太子一系的人馬的迫害也在繼續。唯有林一孔不關心政治與國家,他只在意鳳芯的人身安全,把這作為他的責任,其餘全不放在心上,所以除了練功就是悠哉游哉地蒙面到處逛。
四月八日,戚適之還是被罷免了政事,作了太子少保。太子更加惶懼。
而此時,戚適之的兒子衛尉少卿戚霅曾設宴招待賓客,而客人們因為畏懼戚林甫,竟沒有一個人敢去赴宴。
戚適之罷相后,戚林甫看中了門下侍郎、崇玄館大學士陳希烈,他擅長玄學,專門給玄宗講《老子》《莊子》,講神仙符瑞之事,玄宗很信任他。而且此人性格柔弱,好掌控,所以戚林甫向皇上推薦他作左相。
陳希烈作左相后,性格懦弱,懼怕戚林甫,凡事都由戚林甫決定,他只是唯唯諾諾,不置一詞。這樣,朝政軍國大權都把握在戚林甫一人手中,他權傾天下,作決策都是在私第完成,陳希烈只需要簽個名就是了。
此時將作少匠韋蘭、兵部員外郎韋芝再也忍不住了,他們為他們的哥哥韋堅訴冤,並且引用太子的話作為韋堅無罪的證據。戚林甫伺機良久,等的就是這個時機,他暗中樂開了懷,這一下可以除掉太子這個心頭大患了。他悄悄向玄宗進言,太子果然與韋堅及皇甫惟明是**,有逆謀。玄宗更加惱怒,對太子起了厭惡之心,可終究暫時還是沒有廢他。戚林甫不弄倒他誓不罷休,暗中虎視眈眈。
戚林甫的陰謀層出不窮,一個一個波浪般湧來。太子極為懼怕,與戚周相商對策,鳳芯也暗中幫他們想辦法。最後鳳芯嘆息道:「戚周,我看太子的境遇如此兇險,此時唯一能做的,只有休了韋妃,徹底割裂與韋堅的關係方能自保。只可惜會委屈了韋妃,救不了韋堅。」
戚周愁得兩頰深陷,他揉著額頭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感嘆地點點頭「也只能如此,如果不休了韋妃,太子性命難保,太子一倒,韋妃一樣受牽連。倒不如休了她,雖受委屈,還可保命,沒辦法的事。至於韋堅,太子是橫豎沒有能力保他了,他自求多福吧。」
戚周上太子府,去報告了這個方案,並說是鳳芯想出來的。於是太子上表請與韋妃離婚,皇上准奏,韋妃削髮出家,太子暫時安全了,心中對鳳芯的敵意不但早已化為烏有,而且對她生出了感激,畢竟這時候能成為自己朋友的人太少了。
其實天寶五載以來,唯一光明一點的事情是王忠嗣被封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兼知朔方、河東節度使。他是智勇雙全的人,對大唐有極強的責任心,有他在,邊關可無虞。
王忠嗣很有辦法,他在朔方、河東時,在與胡族互市,進行絹馬貿易時,總是高估馬價,讓諸胡有利可圖,諸胡都爭相賣馬於唐,這樣,胡馬越來越少,而唐軍更加強大。
王忠嗣在做河西、隴西節度使時,又把朔方與河東的九千匹馬分來充實這裡,然後這裡的軍隊也強大。他在與吐蕃戰於青海及磧石時,都大獲全勝,與吐谷渾在墨離軍相戰,把他們全軍都俘獲而返。
這讓心憂大唐安危的戚周心中稍寬。春天還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宜芳公主與靜樂公主的丈夫被安祿山所殺后,朝庭又立了奚的酋長娑固為昭信王,契丹的酋長楷洛為恭仁王。
本來以為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戚林甫不把他們往死里整絕不罷休。
又到了炎熱的七月,韋堅再被貶為江夏別駕,他的兄弟韋蘭、韋芝都被貶到嶺南。
戚林甫的目標還是要把戚適之往死里整,他告訴玄宗,韋堅與戚適之他們是朋黨,都是要逼皇上退位於太子的。
皇上自然惱火,沒幾天就把韋堅流放到臨封了,將戚適之貶為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韋斌被貶為巴陵太守,把韋堅的親朋好友都流放了。
這些還是不能稱毒辣的戚林甫的意,他認為韋堅他們還不夠倒霉,終於在天寶七載正月,戚林甫又讓押送皇甫惟明與韋堅兄弟的御史賜死了他們。
戚適之憂慮之極,自知不免於一死,於是乾脆服藥自殺。按說戚林甫該稱心如意了,他的政敵都命喪黃泉了,可是他狠毒的心還沒有到底限。戚適之的兒子霅迎父喪到東京,戚林甫又讓人誣告霅,他則被用杖打死在河南府。
這樣都還不算完,因給事中房琯與戚適之關係很好,也被貶到宜春作在守。
這也罷了,韋堅已死,可戚林甫還沒泄憤,他又派人循黃河及江淮州縣搜鳳他的罪行,因韋堅曾作過水陸轉運使,徵調民工修水渠通漕運。凡是被他徵調過的押運綱典的船工都深受牽連,戚林甫陷害了數不清的無辜的人,連監獄都裝不下了,這些無辜的人全都裸死於公府,這些陷害一直到戚林甫本人死後才停。
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在一年內發生,太子憂心之極,日日如在油鍋煎熬,知道戚林甫主要是要害他,身邊的人除了戚周都已去盡,自己如履薄冰,不知何時就會踏進他設好的無數陷阱里,三十齣頭的人,頭髮已白了不少。
總算鳳芯與戚周與太子周密計劃,步步謹慎,每一項行動,哪怕是出行都前思後想,考慮再三,確保萬全,終於沒有被戚林甫抓到把柄,沒有步入他設計的無數陷阱中的任何一個,他們在戰戰兢兢中度過每一天。
太子此時特別羨慕壽王,原本以為他很倒霉,本是太子人選,最後被冷落,連自己的王妃都被侵佔,終日在父皇面前強顏歡笑,尊嚴完全喪失,成為天下的笑柄。
然而現在看來,當不上太子算什麼?王妃被奪又算得了什麼?他至少能安穩睡覺,放心出行。他的被冷落反而是一種安全,沒有聚集在一切邪惡的視線中,是天大的福份,不會舉步維艱,身邊遍步陷阱;他不會覺得每多活一刻都是奢侈,他沒年紀輕輕就熬白了頭髮,沒有每天密集地絞盡腦汁只求平安地獲得下一刻的呼吸。
太子自己不是也沒能保住王妃嗎?身邊到處是如狼般嗜血的眼睛,這一切還不知何時是個盡頭,就如打仗般,一直緊繃神經,綳得久了,神經都會麻木,累得喘不過氣來,好想舉起休戰牌,獲得哪怕是一天的休息。但是他的敵人不知道累,永遠為了害人而神經亢奮,這就是太子與戚周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