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命令
須懷章收起了剛剛面對藍隱時的和顏悅色,風儀嚴峻地步入仙界大殿。
彼時藍秉光已經在他的寶座上坐好了,他手裡捧著副畫有一位白裙女子的畫作,聽見須懷章步入殿里的腳步聲,他把圖捲成筒狀放在了一邊。
「末將須懷章,拜見天帝。」
在須懷章膝蓋快觸到地面的時候,藍秉光才擺擺手說了句,「免禮。」
須懷章直起身來,正要彙報九曲洞中的情形,藍秉光打斷了他,「懷章,對於我近期數次讓你去探不屬於仙界的領域,你有何想法嗎?」
「末將只是奉命行事,不曾多想。」須懷章恭恭敬敬地答。
「但近幾次我下達的命令,你都是只身前往的。是因為你覺得我的命令不僅幾乎不可能完成,而且如果帶兵去,一定死傷慘重,得不償失。是嗎?」
須懷章沉默著,沒回答。
「懷章,你父親身上最珍貴的東西,你終究還是沒學到。」藍秉光換上了另一種語氣,聽上去不像是對著手下的人講話,倒像是長輩在訓誡晚輩了。「兵者,最重要的便是服從,尤其是你們青龍族人——謀略不足但力量有餘,這樣的族群若不以我馬首是瞻,前路將怎樣?這你自己心裡應該知道。」
須懷章又沉默了一陣,啟齒答道,「末將明白。」
「罷了,你的不明白已經全寫在臉上了。我怎樣做自有我的道理,你該明白的時候會明白的。」藍秉光抬起衣袖抖了抖,隨後拿起了先前放在手邊的畫卷。「既然你一直不滿我開拓仙界疆域的做法,那這次我給你一個新的任務,希望你這次別再讓我失望了。」
聽見藍秉光有轉圜心意、派給他其他任務的意思,須懷章的眼裡終於蒙上了一點剛才沒有的欣喜神色。他仍是仰頭望著藍秉光,鄭重其事道,「末將定當竭力完成。」
「替我除掉一個人,切記,要不留痕迹。時間花得久一些沒關係,用什麼手段也不重要,只要做得隱蔽和乾淨。」藍秉光說著便將手中的畫卷拋向須懷章的方向,須懷章抬手把畫穩穩地接住了。
他展開畫卷。
畫中只單單立著一位身著白裙、明眸善睞的女子,畫師技巧如此精妙,以至於須懷章覺得這女子的眼睛就好像在透過畫卷盯著他。
這分明是......
剛剛搭救了他的六公主藍隱。
再次看向那雙眼睛,須懷章覺得她好像在質問他什麼,又像是在鄙夷他的忘恩負義。
他迅速地把畫卷合上了,沒有表現出自己曾見過畫中人的樣子。
「她是碧水閣之主,藍隱。」想來是須懷章的演技沒出什麼破綻,藍秉光還特地解釋了這麼一句。
「她不是您的......」
「那不重要。」藍秉光出言打斷了須懷章的疑問,又說,「我給你三百年的時間,還是剛剛的囑咐,不求速度,只求隱蔽。另外,此事你知我知,不能向旁人說起。」
——三百年只為殺一人?
須懷章心裡的疑問更深了幾分,可他知道,再問也不會得到任何答案的。
「是,末將領命。」須懷章說著便雙手呈上畫卷想送回給藍秉光。
藍秉光說,「你可以留著。」
「末將已經牢牢記住了。」須懷章還是堅持把畫歸還,他稍作解釋說,「另外,留著畫,也總有被旁人看見的風險。」
事實上他的寢殿無人會進,他只不過是害怕再看見那雙眼睛。
步伐沉重地出了仙界大殿,須懷章撞見了仙界長公主藍釉,對她作了拱手禮,藍釉也客氣地回禮,隨後帶著她的幾個侍女匆匆步入大殿門。
須懷章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站在大殿正門處默默呆了很久。他心裡有無數想不通的事、解不開的結。每當躊躇不定時,他都會想起父親仙逝前說的那句,「不論何時,輔佐秉光。」
現在,他下意識地又想起了那話。剛剛在大殿內幾乎沒有猶豫地接了他的命令,大概也是因為父親的話在耳畔響起了。
可父親說那話的時候,藍秉光還沒有正式成為天帝。
須懷章不知道父親若知道了藍秉光成為天帝后的種種行徑還能否繼續那樣信任他,總之他現在對於藍秉光的信任是越來越少了。只是父親留下的遺言不得不遵,當年藍秉光對他父親的救命之恩他身為晚輩更是不得不代為相報。
可以說,只要不傷害到青龍族其他族人、不為禍蒼生,須懷章不會也不能拒絕藍秉光的任何命令。
為今之計仍然是謹慎為上、服從為上。殺一個藍隱,這確實只能算是一件無傷大雅的事情。
他的目光落在大殿門旁的柱子上,兩根柱子上各刻有兩條兩條龍的式樣。龍的眼睛只會平視前方,可他總覺得它們在盯著他,這又讓他想起了畫上藍隱的眼睛。
今日藍隱若不救他他也不至於會死,所以那算不得救命之恩。可她畢竟是出手相救了,總歸是有恩情在的,而他之後卻只能恩將仇報了。
藍秉光究竟為何要殺她?
還是說,藍隱其實並不是藍秉光的女兒?
須懷章是一點頭緒也沒有,越想越覺心煩了。忽然他想起上次封溫綸說得了兩壇好酒,問他是否要去品嘗。當時他還說沒什麼興緻,現在看來......借酒澆愁吧,讓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暫時先溶在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