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寄人籬下
黑影一腳踢向陸何歡面門,陸何歡當下一驚,順手抄起地上的木棍,打在黑影的腿上。黑影「哎喲」一聲吃痛倒地,抱著腿滿地打滾。
「狗膽小偷,連舊閘警署探長你都敢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黑影儘管戰敗,但氣勢不減,動手不行就開始動嘴。
陸何歡這才發現黑影身份,不由一驚,「應探長?我是陸何歡。你怎麼在這?」
「我查案路過這,尿急進來方便啊……臭小子!尿都被你打回去了!」
陸何歡自知理虧,趕緊扶起應喜,「你的腿沒事吧?」
「那麼粗一根棒子打上去會沒事?也不知道斷沒斷。」
陸何歡摸了摸應喜的腿,一臉認真,「你腿短,骨密度應該不錯,不會那麼容易骨折。」
應喜不知陸何歡是嘴笨還是毒舌,沒好氣地調侃,「你可真會說話。」
陸何歡扶著應喜,「看看能不能走路。」
應喜一瘸一拐地走了幾步,感覺不妙,「傷筋動骨一百天,看來有日子養了。」
「看樣子骨頭沒事,養幾天應該就沒問題了。」陸何歡不以為然。
應喜瞪了陸何歡一眼,想到自己無端遭遇橫禍,怒火中燒。
「這麼晚了你不在家裡來這兒幹嗎?」
陸何歡不理會應喜,應喜看見陸何歡手中提著行李,猜出一二。
應喜眼珠一轉,搓著鬍子,「白天,我回警署聽兄弟們說,包署長今天被陸家父子惹怒,發了大脾氣,提醒我不要往槍口上撞,想必是你今天攪黃了包署長的升遷,被革職了,陸副署長也很不高興,你是不是被趕出家門,無處可去了?」
陸何歡依舊不發一語,應喜倒不生氣,自顧自地笑笑。
「我腿疼走不動,你背我回警署宿舍吧。」
「你剛才不是還走了幾步?」
應喜神色陡然一變,如同潑婦罵街般開始大聲呵斥陸何歡。
「就是剛才走了幾步腿傷才加重了,我告訴你,你得負責到底!」
陸何歡有些難為情,他倒不是不願意幫應喜一把,「可是你剛剛在地上滾來滾去,很髒的。」
「你懂個屁!臟才是真男人,才有男人味,姑娘們喜歡著呢。」
陸何歡一臉不情願,但因為理虧只好照辦,他瞟了一眼灰頭土臉的應喜,咬咬牙,在應喜面前蹲下。
「上來。」
應喜一聽喜笑顏開,急忙手腳並用趴到陸何歡背上。
星空下,陸何歡背著應喜走在蘇州河邊,月光皎潔,水波粼粼,偶爾傳來水鳥的鳴叫。在月光的映襯下,陸何歡俊俏的面孔美如冠玉,應喜竟一時瞧得入神了。
「你盯著我幹什麼?」陸何歡察覺,不知道應喜搞什麼名堂。
「聽說你是從英格蘭的什麼農場回來的,就是想瞧瞧外來的和尚怎麼念經的。」
陸何歡不無驕傲地開始糾正應喜,「不是英格蘭,是蘇格蘭,蘇格蘭場也不是農場,英文名NewScotla
dYa
d,是英國首都倫敦警察廳的代稱,它位於倫敦的威斯敏斯特市,是英國首都大倫敦地區的警察機關。」
「聽起來和舊閘警署沒什麼不同。」應喜訕笑。
「怎麼能把蘇格蘭場和舊閘警署相提並論?蘇格蘭場神聖至極,負擔著重大的國家任務,譬如配合指揮治安事務、保衛皇室成員和英國**高官……」陸何歡駁斥道。
應喜嗤之以鼻,「不就喝了幾年洋墨水嗎,尾巴都翹得沒邊了,哼!」他又湊近陸何歡的臉,好奇滿滿,「聽警署的人說,你今天是因為要查凌嫣殺人的舊案才惹急了包署長的,凌嫣是你什麼人?她對你很重要嗎?」
陸何歡嫌棄地把臉扭到一邊,「和你無關。」
「說說吧,說不定我能幫你一把。」應喜不甘心,甚至動手搖起陸何歡。
陸何歡不理應喜,繼續走著,「再亂動我就把你扔到河裡去。」
應喜自討沒趣,「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陸何歡不說話,背著應喜加快腳步。
矇矓的月光下,應喜的宿舍亂得像一片亂葬崗。門「咚」的一聲被撞開,陸何歡氣喘吁吁地背著應喜走進警署宿舍。
剛進去,陸何歡就嗅到一股怪味,他立刻騰出一隻手捂住鼻子,「什麼味啊?」
應喜嘿嘿一笑,「男人的味道。」
陸何歡微微皺眉,「男人味好濃……燈的開關在哪?」
「就在門邊,我來開。」
應喜打開燈,陸何歡立刻被眼前的景象嚇傻,直接將應喜扔在床上。只見宿舍凌亂不堪,鞋和襪子東一隻西一隻,垃圾和啤酒瓶堆得滿地都是,最煞風景的是門上竟掛著一條男人穿的大褲衩。
陸何歡一陣乾嘔,「這是人住的地方嗎?豬窩都比這乾淨點。」
「什麼叫豬窩?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陸何歡做暈倒狀,「MyGod,我真的想跳黃浦江了。」
應喜靠在床上,早就見怪不怪。
「別大驚小怪的,你要是看不過去就幫我收拾收拾。你看這樣好不好?反正你沒地方睡,我收留你,你幫我打掃衛生?」
「我寧可露宿街頭。」陸何歡不領情。
「臭小子,你以為是我求你呢?我現在被你打傷了,你露宿街頭,我就只能橫屍宿舍了。所以在我的腿養好之前,你必須在這給我當牛做馬,否則我就告你襲警!」
陸何歡的眉毛皺得愈加扭曲,他看看應喜,無奈地搖搖頭。
應喜見硬的沒用,緩了一下語氣,「你都不關心關心我嗎?以後再想和我拉好關係可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陸何歡面無表情地看了應喜一眼,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怎麼會想和他拉關係。
應喜翻了一個白眼,「你不會給我找瓶跌打油來揉揉腿嗎?」
「你這豬窩裡哪有跌打油?」陸何歡掃視一圈無奈地聳聳肩。
應喜看了看宿舍,「那你把那個架子上的酒拿來,麻痹一下神經也好。」
「給。」陸何歡不情願地把酒拿過來遞給應喜。
應喜打開酒瓶剛要喝,突然想起什麼,「用酒揉揉腿好像也行得通,哎,給我揉揉。」
「你自己揉。」陸何歡不依。
「老子讓你揉腿是看得起你,快點,別逼老子爆粗口。」
「粗俗。」說歸說,陸何歡還是倒些酒在手上,單膝跪地,用力幫應喜揉腿。
「啊,舒服……哦,真舒服……」應喜一臉享受。
「你能不能別發出那種聲音,聽著噁心。」陸何歡抗議。
應喜拿好腿踹了一下陸何歡,「哪那麼多廢話?老子喜歡,就叫!啊……哦……」
陸何歡見抗議無效,狠狠拍了拍應喜的傷腿,應喜享受的聲音頓時變為慘叫。
「啊——要死啊你!疼死老子了!」
陸何歡聳聳肩,故意氣應喜,「So
y。」
「騷什麼騷,比我還不文明。」
「真是無法溝通。」陸何歡的頭搖成撥浪鼓。
「別揉了,把酒拿來。」
陸何歡起身將酒遞給應喜,應喜擰開瓶蓋灌了一口,隨即遞給陸何歡。
「大不列顛的威士忌,我從一個小混混那兒繳來的,來一口?」
陸何歡遲疑片刻,接過酒瓶,嘗了一小口,忍不住稱讚,「在大不列顛的時候不想喝,這一回來,反而有點想了。」
應喜哈哈一笑,搶過酒瓶又灌了一大口,喝完遞給陸何歡。
陸何歡坐下,神色黯然,一回來就聽到凌嫣的噩耗,如今有家不能回,從早上到現在水米未進,腹中空空,於是決定借酒消愁。他狠狠灌了一大口,和應喜你一口我一口,很快一瓶威士忌就見了底。
晚飯過後,陸祥走進卧室想睡覺,卻發現林芝躺在床中間,霸佔著整張床。陸祥見林芝似乎已經睡熟,有些膽怯地輕輕拍了拍林芝。
「阿芝,阿芝?」
林芝不回應,陸祥無奈,只得小心翼翼地躺在床邊,誰知剛躺下就被林芝一腳踹到地上。
「不讓兒子回家睡,你也別想睡!」林芝怒氣未消。
「哎呀,你就別不依不饒了,我趕兒子出去也是為了他好,你是不曉得,那小子白天去找凌嫣耽誤警署報到不說,還為了調查凌嫣殺人案的事闖進包康的辦公室,害得包康不能升遷,他走不掉,我轉正的事也泡湯了。再這麼寵著他,他要變成混球了!」
「哎喲,儂幫幫忙好哇,不要再打著教育兒子的旗號了,還不就是你這個官迷的官路子沒了,拿兒子撒氣。」
「我也是為了這個家,我好我們家才會更好,曉得吧?」
林芝猛地坐起身,怒氣沖沖地指著陸祥,「你這個老面皮,說得像真的一樣,兒子有家不能回怎麼好?」林芝說著就忍不住哭起來,「我都三年沒見兒子了,你就狠心讓我們母子分離!陸祥,你不把我兒子找回來我跟你沒完!」
陸祥見林芝一哭,頓時沒了底氣,但仍不服軟,「不管你怎麼說,那個臭小子不承認錯誤就別想回來。」
「你還我兒子!還我兒子!」林芝尖聲咆哮,抓起枕頭狠砸陸祥。
窗外夜色漸濃,包瑢仍未就寢,她正坐在書桌前看書,小小的房間滿是書架,像一個小型圖書館。今天她似乎格外興奮,心緒不寧,盯了半晌,仍然停留在那一頁。
「小瑢,我再跟你說一遍……」包康推門而入,開門見山地教訓起包瑢。
「大哥,我也再跟你說一遍,入室之前要先敲門。」包瑢不悅,語氣不善地打斷哥哥。
「敲什麼門?你小時候尿布都是我換的。」
「可我現在已經長大了。」
包康不耐煩,但又不能拂了妹妹的意願,「好好好。」他關上門,使勁敲了敲,「這樣行了吧?我進來了。」包康說完,直接進來,包瑢無可奈何。
「小瑢,你今天出去跟陸何歡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是安慰他幾句。」
「不行!我警告你,陸何歡跟你不可能,你想都別想。」包康忽然發起飆來。
「哥,我長大了,我的事自己會做主。」
「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別忘了,你才滿月爹娘就死了,是我又當爹又當娘把你拉扯大……」
「哥,我知道你帶大我不容易。」包瑢再次打斷包康。
「知道就聽哥的話,哥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將來哥會幫你找一家有錢人嫁過去,享一輩子榮華富貴,哥也跟著沾光。那個陸何歡從小就一根筋,他配不上你,再說別看包陸兩家表面和睦,其實陸祥跟我私下是死對頭,我們兩家不可能結親,以後你跟陸何歡少來往。」
包瑢放下書,語重心長地教導起包康,「大哥,《劉氏善舉》中說,『與人為善,乃為人之本』。唐寅說過『冤家宜解不宜結,各自回頭看後頭』。你回頭看看自己後頭前頭,我們兩家是不是該和好。古語云,『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輕以約』,就是說要嚴於律己寬以待人,這樣才能及時改過與人為善,怎麼你總是反過來呢,對別人總是要求嚴格全面,對自己寬容懈怠,古人還說過……」
包康實在受不了包瑢,就像孫猴子聽到了緊箍咒,一臉痛苦,「好了好了,小瑢,你早點休息,記住,離陸何歡遠點就行了。」
包康說完,不等包瑢回答便關上門,逃之夭夭。
夜已深,應喜房間被收拾得煥然一新,陸何歡直了直腰,擦了擦汗,再看床上的應喜,睡得呼聲震天,口水直流。
陸何歡一臉嫌棄地拿腳踢了踢應喜,應喜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我睡哪?」陸何歡沒好氣地問。
應喜翻了個身,拍了拍床邊。
「我跟你睡一張床?」陸何歡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應喜不以為意,「都是男人怕什麼,我又不吃男人的豆腐。」見陸何歡發窘,應喜開起玩笑,「我們倆可以同床異夢。」
應喜說完,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了。
「喂,喂……」
陸何歡試圖喚醒應喜,但回應他的只是一陣又一陣呼嚕聲。
陸何歡嫌棄地看看應喜和他身下的床,嘆了口氣,從行李箱中拿出一條雪白的床單,一半將應喜整個身體包括頭都蓋住,一半鋪在床上,然後躺下。
陸何歡合目睡去,好似躺在一具屍體旁邊。
雖然已是半夜,陸家夫妻的戰火還未平息,陸祥可憐巴巴地蹲在床邊,不時打著瞌睡。
林芝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看了一眼陸祥,發現陸祥正在打瞌睡。
「陸祥!」林芝大喝一聲。
陸祥一個激靈,「我沒睡,沒睡……」
他知道這註定又是一個屬於自己的不眠之夜,陸祥望著窗外的明月,無語凝噎。
早市剛開,霞飛路拐角處的一家商鋪已經開門了,一間兩出的門臉上掛著一個大牌匾「霜喜偵探社」,裡面仿照著舊閘警署大廳的陳設擺放著傢具古玩,甚是氣派。
一個約莫二十歲的少女站在一張大桌子前,皺著眉頭摸著下巴,研究桌上鋪開的各種案件文件。她穿著一套女士西裝,戴著一頂鴨舌帽,面若桃李身段玲瓏,正是舊閘首富柳山的小女兒柳如霜。
突然,一個與柳如霜年紀相仿的男子咋咋呼呼地跑了進來,他是柳如霜的小跟班白玉樓,著一身白色西裝,身材瘦弱,氣質陰柔,三七分的頭髮上抹了不少頭油,光可鑒人。
「霜姐,大新聞!槐花弄一處廢棄的空屋子裡發現了一具屍體,哦喲,聽說整個腦袋都被砸爛了,是一個大媽早上買菜發現的,人家就住在那附近,好怕怕。」白玉樓一邊用手背扇風一邊娓娓道來,說完用手捂住胸口。
柳如霜「唰」地一下起身,「哪裡有命案,哪裡就有我們霜喜偵探社,我們無案不破!白白,我們走!」
柳如霜拉起白玉樓的胳膊就要走,白玉樓嘟著嘴抱怨,「你不會又要去找應喜吧?」
柳如霜不耐煩,「那當然,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給偵探社取名叫『霜喜偵探社』?你走不走?」
白玉樓委屈,試圖勸阻柳如霜,「我說不走你會聽我的嗎?就我們兩個去破案好不好?你爸爸可是全舊閘最有錢的富商,你想做什麼做不成?非得天天跟在那個應喜屁股後面。」
「你又來了,你不走就在這看家。」柳如霜身子一抖,她知道白玉樓排斥應喜,但自己卻迷戀得不能自拔。
柳如霜自行走開,白玉樓一跺腳,輕哼一聲,鬱悶地跟著走了。
柳如霜和白玉樓風風火火地跑到舊閘警署門外,還沒站定便被值班警員攔住。
「喲,柳小姐,又是來找應探長的?」柳如霜有事沒事就愛粘著應喜,警員們已經司空見慣。
「知道你還攔我?」柳如霜調皮地皺皺鼻子。
「哎呀,我攔誰也不敢攔您柳小姐呀,實在是這一大早的,大家都還沒起呢,您去不方便。」
柳如霜立即掏出一把大洋數出三個塞給值班警員,眨眨眼睛,「我天天都來,沒什麼不方便的,你說呢?」
值班警員兩眼放光,神色貪婪,迅速把錢塞進口袋,一臉討好,「是是是,方便,方便得很。」
柳如霜笑笑,看向身後的白玉樓,「白白,我們走。」
值班警員看著柳如霜和白玉樓走遠,掏出一塊小鏡子上照下照,搖頭嘆氣。
「唉,我長得也不差啊,怎麼就沒一個有錢的小姐愛慕我呢?」
一縷晨光打進來,應喜保持著熊抱著陸何歡的姿勢睡得正香,白色床單像一條蛇一樣糾纏在二人中間。
柳如霜帶著小跟班白玉樓風風火火推門而進,柳如霜進門就喊,「喜哥!發生殺人案了!」
陸何歡和應喜聽到聲音一驚,立馬醒來,姿勢彆扭地看向柳如霜。
柳如霜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好似捉姦在床一般,帶著哭腔指著應喜,「應喜!怪不得你不接受我,原來你喜歡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