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僅僅因為她在歡喜,所以他也跟著歡喜
世人永遠只會看得到他們想看到的真相,而不在意最真實的真相是長什麼樣子。
因為謊言雖然如琉璃一樣容易碎,卻也如琉璃一樣美麗。
真相卻往往如白水一樣淡而無味。不在裡面加點骨頭,再添油加醋,是根本沒法變成一鍋美味的湯。
這說書先生便是眉飛色舞地說著父皇和他原配妻子的故事,然後把鳳逸的母親塑造成一個瓊瑤奶奶里惡毒原配的形象。
鳳逸在一旁聽著,手掌已經慢慢攢成拳頭。刺骨的痛讓他清醒,讓他知道自己已不是有外祖父護持的鳳逸,他現在每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和夫君一起生死相隨,共歷患難。然後夫君登上大位,自己也位居中宮這樣的戲碼聽起來實在動人。
無數女子夢寐以求的,便是父皇這種發達后不忘原配的重情重義夫君。
無數男子羨慕的,是出身貴胄,生母卻因為家中小妾陷害,而導致母子皆被拋棄在鄉下,艱難度日最終卻揚眉吐氣。不但得回了原本的爵位和財富,還建立了大周國的父皇。
父皇和原配妻子的故事,無論哪一則,都是他們的典範,是榜樣。
無人記得,母親和羽家才是他們偉大愛情和事業里,最大的功臣,也是最大的受害者。
母親初嫁父親時,父親當真是一窮二白,連一間破的茅草屋都沒有。
母親雖有娘家大力扶持,卻不願夫君被父兄看輕。於是便經常推掉娘家送來的接濟,跟著父親吃盡了苦頭。
父親打天下時,本來若非遇到生死難關,她不會帶著兒子住回娘家。
後來卻在父親皺著眉頭,嘆氣自己窮,沒錢買軍備和軍糧的情況下,厚著臉皮回娘家求救。
外祖父疼愛母親,無不應允。羽家和母親扶持出了周國皇帝鳳華。
母親好不容易盼到父親建功立業,卻被無緣無故冒出來的人搶走了夫君,他也被奪走了本來微薄,但好歹還有一指甲蓋那麼大的父親。
可就因為母親有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一個了不起的家世。而父親的原配跟母親比起來,似乎毫不起眼。
所以大家就說父親重情義。和原配情比金堅,為了原配妻子,拚命地向權傾朝野的羽家抗爭,也要為原配母子奪回原本的地位。
真是好笑,母親明明是受害者,卻變成了加害者。
「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羽皇后霸天下。一門五侯,兩位大司馬,貴極天下。」一首歌謠,唱盡了羽家權勢最盛之時,幾乎可以隻手遮天。
卻無人見到,羽家一門,為周國流過的鮮血。這其中,有敵人砍的,也有鳳華砍的。
但凡有幾分姿色的,都想做羽皇后。出身高貴,容貌更是明艷。少女時最喜歡騎著桃花馬,穿著石榴裙招搖過市,一舉一動如夏日熾陽般吸引人的眼球。
卻沒想到再烈的火,遇到看似柔弱,實則無堅不摧的水,也只有被滅的份。
也是這個時候,鳳逸才明白。為什麼外祖父會說,許多看起來安靜無害的人,往往才是最有威脅的人。
鳳仁的母親,一輩子都安靜無爭,如水做的玲瓏剔透人兒。她卻讓父皇,替她爭了一輩子。
甚至在父皇和母親雙雙離世后,還能在坊間得到如此好的名譽。
不像母親,嘴上雖然說得狠毒,喊打喊殺。可剛開始入宮,沒有任何勢力的鳳仁母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鳳仁沒長歪,他母親也沒有「因病而亡。」
甚至,鳳仁的表舅薛凌剛開始入朝,母親也只是冷眼旁觀,沒有幫忙,卻也沒阻攔。
可她得來的結局,就是薛凌勢力開始滋長,鳳仁母子日夜威脅自己和獨子,還有偏心眼的夫君更加偏心眼。
很多個夜晚,父皇在他原配房裡過夜的時候,母親都會和宮人們做遊戲,然後只輸不贏地垂淚坐到天明。鳳逸很想跑出去擦擦母親的眼淚,也很想把父皇拉回來。
可母親絕不可能讓他這麼做。她的驕傲,讓她寧可站著死,也絕不肯開口求那些所謂的恩寵。
可她含淚的雙眸,微微顫抖的身體,半掩著的門,卻都向鳳逸說明了一件事。
她很愛父親鳳華,愛到無路可退。愛到自欺欺人地半掩著那扇幾乎不會被推開的門,只為了欺騙自己。
推開那門的,不是風,是她那早已變心的夫君。
母親,到底什麼是愛。為何如此驕傲的您,可以為愛變成一個卑微的人。
年幼的鳳逸暗暗發誓,自己將來一定不要心動。
愛上一個人,就等於把自己的命也交給了她,結果只有萬劫不復。
薛凌的妹妹薛霜屢屢向他示好,他都敬而遠之。除了要提防薛凌,也是他時刻謹記著不肯交出自己真心的原因。
可他遇到了易如歌。
他的心雖然冰凍早已十丈,可她的眼睛卻如春風。
他越是躲避,心口的冰就裂得更快。
這個傻妞,明明拋下他就可以甩掉一個大包袱,可她就是笨得不肯離開他。
明明自己都還在哭,卻用帶著哭腔的聲音對他道:「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很想媽媽才哭的。我也很想媽媽,所以現在我唱首我媽媽以前常聽的歌給你聽。
我難過的時候,一唱就覺得高興了。希望你聽了,也能這麼高興。」
不知為何,鳳逸的哭。還莫名地打動易如歌的心。讓她覺得,鳳逸這個大魔王似乎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的孩子。
他一定是遇到了特別傷心的事情。不然,他不會這個樣子。
想到這兒,易如歌咳嗽了下嗓子,手輕輕拍了下鳳逸的背部,像是哄孩子一樣對他唱道:「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她的歌聲似乎真有某種魔力,鳳逸聽著聽著,只覺得自己從小到大的煩惱,似乎這個時候都成了斗敗的公雞般,逃跑了。
眼裡,心裡,能看到的只有一個易如歌。
僅僅因為她在歡喜,所以他也跟著歡喜。有生之年,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易如歌看鳳逸喜歡聽她唱歌,乾脆手舞足蹈地表演了起來。誰知道腳下一歪,卻踩著了一樣東西。
她氣憤地把那樣東西往外一丟,從她摔倒時,就眼疾手快地扶起她的鳳逸眼前卻一亮,把她抱起來轉了好幾圈后,興奮地像個小孩子一樣大喊大叫道:「太好了,臭丫頭,你不用死了,我找到了解決這瘟疫村,瘟疫的方法了。」